溥淮收緊手指感受了下,微笑點頭:“樂意至極。”


    管理員像完成一件心頭大事,頓時喜上眉梢。


    “麻煩你了溥哥,這次也要安全回來啊,等你回來哥們我請你喝酒!”


    溥淮不再回應,率先走向電梯。


    幸運兒們連連吸氣,悲苦之色剛浮現在麵上,就被管理員不爽催促:“還愣著幹什麽,沒看已經有人先出發了?趕緊跟上去!”


    人群之中隱約響起幾聲低聲啜泣,永別在被選中的一刻就開始了。


    等電梯搖晃著降下去後,女主持人已經連抽二十幾張卡片,見時機差不多,安酒輕拍奶奶的手,低聲說她要去了。


    “小酒,小酒!你一定要萬事小心啊!”安奶奶反握住她,緊緊攥著不放,眼眶通紅,淚水汪汪。


    她的心被恐懼攥緊,被放在油鍋上煎來煎去,焦躁使她根本站不住,像條尾巴跟在安酒後麵,臉上滿是即將被拋棄的可憐和悲苦。


    “麻煩讓讓。”


    安酒的聲音在寂靜人群中顯得十分洪亮,所有人都齊刷刷回頭看她。


    在選拔日裏主動往前麵走,隻有一種可能——主動報名。


    他們的眼神中充滿震驚和不可思議,或許其中還夾著敬佩和惋惜,他們主動讓出一條小路,目送這位勇敢的姑娘,和她身後淚流滿麵的老太太。


    清醒地送晚輩去可能永遠回不來的世界,這需要多大的勇氣……


    目光沿著她遊移至身後,安酒有所感,停下腳步回頭。


    “奶奶……”


    安奶奶哽咽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緊緊盯著安酒,心中有股衝動,想把小酒拽回家,可是她不能。


    “……對不起我忘了。”安酒感到抱歉,自打做完決定後,她就一直很忙。


    拉過奶奶胳膊,讓她打開收款頁麵,把所有貢獻值都轉了過去,“我會回來的,別擔心。”


    安酒安慰奶奶,安慰自己。


    她再次抱了抱安奶奶,鬆手,轉身麵向一直看著自己的管理員平靜說:“我要報名。”


    “……”


    “哇!哇哦!我聽到了什麽!”女主持人誇張地掩著嘴唇驚呼,踩著晶瑩剔透的高跟鞋往前走了一小步,微彎腰臉向前探,似要認真看清安酒的相貌,“今天第二位主動報名的勇士出現了!”


    隻是一個黃毛丫頭。


    她眼底的興致瞬間消失,若無其事地直起腰身,繼續倚著抽簽桶抽取下一個人名。


    “到這裏來。”管理員指著身側。


    安酒站在被選中的人堆中間,僅在幾個呼吸後,就聽到管理員的催促,他們開始挪動,依次走進電梯。


    隔著鐵柵欄,他們和平台上的人們互相望著,悲傷像毒藥在空氣裏緩緩蔓延。


    清晰別離。


    安酒看到了人群中瘦小的奶奶,盡量對她作出輕鬆的笑,用唇語說照顧好自己,她很快就回來。


    吱嘎——


    她的視線和奶奶眼睛裏噴湧出的淚水平齊,和人們瘦弱的大腿、小腿平齊,和灰撲撲的樓層板平齊,隨後出現在下一層人們的頭頂上。


    停下、上人、關門、下降。


    越過30層,再越過13層,被豪華電梯重重包圍的她們,隻能透過期間的層層縫隙,窺到一點‘外麵的世界’——


    這裏擁有明亮的燈光,全新的橫幅,還有衣著整潔、悠閑淡定地坐在椅子上,看著對麵碩大的電視屏幕的居民們。


    初到不覺,這次安酒嗅到了滲進來的香甜空氣。


    電梯最終停在一層,門外站著一名戴了麵具的工作人員,沉悶地吐出四個字:“噤聲、排隊。”


    他們依言照做,熟練地半低著頭,跟後麵向外麵走去。


    出了電梯井,窸窣的腳步聲被放大數倍,在空蕩的環境裏一直飄出很遠。


    工作人員猛然停下。


    大家都低著頭,自然看不到他的眼神,但能從他的動作中察覺出不對,本就緊張害怕,如今更是心跳激烈,不知如何是好。


    工作人員從鼻孔裏重重噴出一口氣,用來表示不滿,隨後示意般向大家展示正確的走路姿勢——從人們垂下的視線中輕聲走過。


    一圈繞完,他才再次回到前麵帶路。


    這次,腳步聲的確小很多。


    整個商業區兩側的店鋪燈火通明,正處於營業中,但都緊閉門窗,除了櫥窗裏的人形模特外,連個人影都看不到。


    直到靠近舞台時,才重新‘熱鬧’起來。


    漂亮的女主持人流光溢彩地站在舞台中央,兩架懸浮監控器圍著她拍攝。


    在她後麵,一百道垂下的燈柱照亮下方傳送器,十分壯觀的在舞台上靜靜矗立。


    主持人的嘴唇一直不斷地開開合合,但現場卻沒有一點聲音。


    領隊的工作人員腳下一刻未停,立即帶著他們繞去後方。


    懸浮監控器拖著嗡鳴聲從頭頂急速飛過,安酒不著痕跡地回頭看去,隻見剛才進來的地方投下了明亮的光束,三架懸浮監控器到位後,一支強壯又高大的小隊現身。


    他們一個個精神充沛,氣色極佳,身上穿著統一的戰鬥服,胸前別著金色的徽章。


    似是察覺到不明視線,站在隊首的女人目光鋒利地追了過來。


    安酒低眉斂目,緊跟上前人腳步。


    離舞台越遠,光線越暗,最後隻剩下傳送器頂上的光柱瑩瑩照亮四周,看上去就像闖進了某個超大型的實驗室。


    工作人員鞋跟敲擊地麵發出清脆的聲響,顯得周圍空曠而寂靜。


    他們走在傳送器中間的小路上,走在光圈邊界模糊的明暗之間,眼睛緊鎖前麵人的後腳跟,身子抖成篩糠,視線根本不敢偏移一寸——


    旁邊的傳送器裏站著先行一步下來的那撥人。


    他們整個人懸浮在空中,腳尖向下,睜開的眼睛瞳孔散開,眼窩和下半張臉籠罩在黑暗中,一動不動,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進去。”


    工作人員站定,說了到現在為止的第二句話。


    被指到的男人從胸腔裏發出短促的呼聲,他急切回頭想尋求幫助,但大家同是苦難人,誰又能幫誰?輪到他們也隻是時間問題罷了。


    男人膽戰心驚地往傳送器方向邁出一小步,腿軟的樣子恐怕下一秒就會摔倒在地上。


    此時工作人員耐心耗盡,從兜裏掏出用塑料袋包裹的舊手套戴上,上前一步揪起男人的後脖領,就像拎起一隻小雞,十分輕鬆地丟進傳送器裏。


    男人尖叫戛然而止,隻見他在裏麵轉了個圈並懸在空中,從恐懼變成麵無表情,眼睛無神地看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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