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這幾日覺得精神頭不錯,用過那藥之後,身上好像重新又有了勁兒,今日對他來說是個重要的日子,他刻意收拾的清爽利落在廳堂待客。


    眾人互相見過,落座之後,安國公迫不及待的把過繼文書從袖子裏抽了出來,遞給旁邊的林安。


    林安恭恭敬敬的接過來,心情激動的把過繼文書放到自家老爺手裏,眼巴巴的看著,恨不得立刻塵埃落定。


    隻要這個文書一簽完,昨天那個麒麟似的翩翩佳公子,可就是他們家的了,隻要想一想,林安就心裏激動,這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活寶貝呀。


    林如海倒還穩得住,他緩緩的展開文書,仔細看去,隻見上頭寫著:“立過繼文約人世襲一等安國公林思安,因族弟林海無子,今情願將嫡次子林琛過於族弟如海門下繼嗣承祧,同本族人等言名,自過繼之後,父子情斷,凡如海族弟一應事體俱係林琛料理,凡如海所遺一切財產基業俱與林琛為業,各出情願,並無異說,立過繼文約永遠存照。”此文約一式兩份,下麵有林思安的簽字畫押,隻待林如海簽寫文書。


    饒是林如海一向心思縝密,喜怒不形於色,此時手中托著這份過繼文書,竟如同有千斤重,他的手指尖兒都在發抖。


    安國公催促道:“賢弟可還有什麽異議嗎?”


    林如海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濁氣,顫抖著手指接過林安遞過來的狼毫,心情激動的不亞於當年在金鑾殿上參加殿試,筆走龍蛇,簽上了自己的大名。


    看著這份過繼文書,林如海的眼圈紅了,林家後繼有人,女兒有靠,他縱然此刻閉眼,也能含笑九泉。


    林安歡喜的合不攏嘴,要不是安國公他們坐在這裏,他都想出去放幾掛鞭炮慶賀一下,他們家有大爺了,大家夥重新又有了奔頭。


    林如海拈須微笑,把自己的那份文約折起來,藏在袖子裏,將另一份遞給林安。


    林安笑嗬嗬的把另一份文書呈遞給安國公,這位老爺可真是好人,林安現在看他很順眼。


    安國公看了兩眼林如海的簽名,狠狠的鬆了一口氣,他終於不用為兩個兒子不和發愁了,從此以後隻要安心教養長子,必可高枕無憂。


    幾位族老眉頭緊鎖,抿唇不語。


    雖然說重新連了宗,一筆寫不出兩個林字,但林如海跟他們已經出了五服,他們指望的還是安國公府,臉上不由自主的都顯出了一絲隱憂,千傾地裏一棵苗,太單了呀。


    安國公可不管這些,一朝心願達成,他還得趕緊回去寫信告訴老太太,也得跟那個孽障說一聲,收拾行李好搬家。


    林如海也是這麽想的,如今這是自己的兒子了,斷沒有住在親戚家的道理,先讓兒子兒媳婦兒搬回來,再祭告天地祖宗。


    他突然想起來,兒子今年及冠,還沒辦加冠禮,不知可有表字沒有?


    女子的小字是夫君贈的,男子是在加冠的時候長輩賜予的,這個得好好想一想,要慎重。


    “不知琛兒可有表字?”


    安國公本來都要走了,聽林如海這樣一問,他的腳步一頓,有些尷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尖,躊躇的說道:“嗯,琛兒過此時日才要加冠,表字,表字……,待愚兄再想想……”


    他最近正為兩個孽障煩心,把這件事兒倒是忘了,二兒子的生辰是哪一天來著?他今年二十歲,確實按理要加冠的。


    本來這件事應該在林琛登科之後,大婚之前辦的,那時候他也想著這件事兒來著,後來長子伏在他膝上哀哀哭泣,表示二弟登科,他雖然心中歡喜,卻也為自己無用難過,覺得自己對不住父親。


    當時自己想著,兒子都這麽傷心了,老二的加冠禮就先別辦了,往後拖一拖,再加上有禦醫說,長子心思鬱結,需要仔細保養,為了長子的病,這件事便一拖再拖,拖到現在。


    林如海微笑說道:“小兒駑鈍,兄長政務繁多,這表字就不勞煩兄長了,待我細細思量,此事不可輕忽。”


    安國公的臉上登時一變,如同調色盤一般,精彩紛呈。


    他想開口說:“現在還是我兒子呢。”又覺得胸口揣著的文書灼熱滾燙,燙得他一個激靈,心中五味雜陳,不知是什麽滋味。


    他明白如海的意思,人家不想給兒子將就表字,更不需要他多管閑事。


    安國公咬了咬牙,但要說什麽又覺得沒意思。


    林如海說道:“明日我差大管家過府,去接小兒及兒媳回家,煩請兄長告知。”


    安國公脫口而出:“這麽快?”


    又覺得不好意思,他期期艾艾的道:“你還病著,此事不著急,他在家裏住慣了,換了地方不一定習慣,先住著也挺好,對,也挺好。”


    林如海垂眸聽著他語無倫次的自說自話,也不肯理他,溫言說道:“小兒在外久矣,愚弟盼歸心切,我今日覺得好了不少,如若明日我能起身,必將親自去接小兒回家。”


    安國公驚訝的張大了嘴,他不可思議的看著林如海,要不要這樣啊?你一個做爹的,對兒子這麽殷勤好嗎?


    林如海不理他,隻是不語。


    安國公一腔心事的回到府裏,呆呆的坐在書房,他想起了很多往事,想起次子小的時候聰明伶俐,長得粉團兒一般,自己十分喜愛,總愛把他抱在懷裏,在廊下看雀鳥打架。


    這孩子淘氣,有一次趁丫頭婆子們不留意,自己搬了一個小杌子,伸手去撈大缸裏的金魚,一個不留神差點栽到裏頭,自己正好走到院門口,嚇得魂兒都丟了,過後大鬧了一場,將跟著的丫頭婆子好打了一頓。


    還有一次,他新得的一方寶硯,就放在書案上頭,因著自己罰這小子功課,這孩子便把自己的寶硯放到魚缸裏,見自己發怒,笑嘻嘻的說,他在給硯台洗澡呢。


    一樁樁一件件的往事,如走馬燈一般在安國公的腦子裏拚命的旋轉,轉的他鼻子發酸,險些滴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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