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書意問:“齊更,你是誰呀? ” 齊更想了想,道:“一個……沒什麽用的人罷了。” 淩書意道:“我看見你把吳昊的丹靈收起來了,他沒有碎。” 齊更煩躁地抓了抓頭發:“是啊,碎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淩書意又道:“你能救他嗎?” 齊更搖頭:“不知道,我還沒有試過。” 淩書意笑道:“那總還是有一絲機會吧?” 齊更說:“大概吧。” 淩書意問:“你還回聚靈宮嗎?” 齊更道:“為什麽不回。” 淩書意叮囑:“那你……要幫我照顧好我爹,我娘,還有我爺爺呀。” 齊更平靜道:“你去哪?你體內的東西,確實沒辦法去掉,若不去進一步修習,會十分難熬。” 淩書意道:“那就自己熬著吧,不過我似乎找到了控製它的方法,隻要我不惱不怒,除了疼了點,其實也還好,若是能驅除我畢定會告訴爹和爺爺,讓他們救我,可若不能驅除,我何必讓他們眼睜睜地看我等死,多難受啊,我可不想他們心疼,若是有人問,你就隻告訴我爹,他總會有辦法瞞著的。” 齊更道:“那你去什麽地方,記得告訴我一聲。” 淩書意點頭:“行,那……你也要告訴我爹,告訴他發生的這一切,都是聚靈宮內有人搗鬼,讓他務必提防。” 齊更又道:“秦陸升呢?你對他心懷不軌吧?” 想到這裏,淩書意十指交叉,扣住後腦勺,靠在門上,甜甜笑道:“我給他留了封信,告訴他。” “我去雲遊四海了。”第五十五章 怎麽是你! 距離秋白氏八十裏外的那座山名叫夢還山,程長老等人當初便是被關押在這裏,山腳下有座小村莊,一名白須老者正坐在村口的石頭上自顧說書,周圍人不多,三兩個孩童,他說得是一段感人肺腑的仙凡之戀,聽著聽著,頂著包子頭身穿小灰褂的男童便問:“爺爺,這世上真的有神仙嗎?” 又一可愛女童道:“有啊有啊,聚靈宮,崇山派,氏嗯……還有,還有……”她想不起來,便說:“他們可都是神仙!” 另外一男童道:“什麽啊,他們才不是呢,最厲害的是玄天宮,玄天宮裏的人才是神仙!對不對韓爺爺!” 老者姓韓,沒有名字,活了百歲,知道的事情有很多,他搖搖頭道:“玄天宮啊,也不能算真正的神仙。” 真正的神仙或許有,但誰也沒見過,三宗五姓的世界裏,除了千奇百怪的妖獸,就連可以化成人形的精怪都很少見,也或許見過,但絕非普通弟子可以認出,除非某一日有人得道升仙,可以看透世間百態,但他們看不見,不代表沒有,大多修成人形的精怪會加入玄天宮,就像普通人想要修習術法,會選擇聚靈宮或虛霧閣一樣,那裏多是上古神獸,宮主便是鳳凰的後代,聽說這一代的少宮主很是了不起,是純血的鳳凰元靈百年難遇,這玄天宮的位置,便是處在上頂天神,下護蒼生的中間。 當然,有人維護蒼生,自然就有人要迫害它,那九嬰,窮奇,混沌,杌,便是幾個管不服的刺頭,時常找人麻煩,若是有貪念之人與它們結定契約,更是能毀得生靈塗染!這世上啊,三六九等,最上等的,便是神,所以許多人修靈修道,最終目的也是為了得道成仙,但是成仙這種事情,上千年,都不一定能有一位飛升成功,所以啊,人生過眼幾十年,盡力而為,開心常在,才可活得自由自在。 老者說完,抬頭見一名青衫少年路過,招呼一聲道:“小淩子,又來街上買東西?這才一天啊,跑了十趟了吧?” 這小淩子不是旁人,正是準備雲遊四海的淩書意,他體內邪氣時不時亂串一通,沒辦法走遠,與齊更告別,便用半日時間,回到了這座山上,原本想去住那個地洞,卻不小心在山林深處發現了一座木屋,木屋為了防水,架空三尺,有幾層台階,台階前隨意擺著被刻意敲碎的石板,湊出一條小路,路旁長滿奇異花草,竟還有蜜蜂采粉,左邊不遠處靠近石壁,有眼清澈泉水,正冒著熱氣,稍稍靠近,便蒸得人心裏泛暖,水流是從岩壁上緩緩留下來的,也不知具體源頭,再往右看,竟是一鋪菜園,隻是裏麵的蔬菜早已枯死,此時雜草橫生,淩書意緩步上前,邁上台階,推開並沒有上鎖的門,房內布局簡單,一張竹床,兩把木椅,桌子上放著零散弓箭,該是山中獵戶的居所,雖是灰塵堆積,可淩書意也不敢冒然住下,才要離開,卻見床上放了一張灰突突的紙張,上麵寫道:留給有緣人。 留給有緣人?是這座房子?淩書中心中一喜,剛將手中的包裹放下,便覺心口劇痛,猛地倒在地上,他依舊無法控製這股邪力,時不時,就要疼得他撕心裂肺。 不知過了多久,似乎有人將他從地上抱了起來,放在床上,淩書意連聲呻吟,如抓住救命稻草,胡亂摸索,不知碰到了哪裏,手上莫名濕潤,不像是水,更像是血液一般還帶著溫度。 是誰的血?淩書意艱難地睜開一條縫隙,隱隱看見一道玄衣背影,像極了秦陸升,他想起身看看清楚,卻再次疼得不省人事。 木屋內此時站著兩個人,玄天宮的英招,以及與九嬰一同消失之後,出現的秦陸升,淩書意前腳剛走,他便擊退九嬰回到總壇,此時手上拿著一塊幹淨棉絹,正坐在床邊幫淩書意擦手。 英招擔憂道:“少主,你的傷,真的不要緊嗎?” 秦陸升身著黑衣,看不出任何異樣,唯獨胸口那裏比別處加深不少,方才淩書意閉著眼睛亂抓,不小心蹭上,才發覺是大片血跡,顯然傷得不輕,他冷聲道:“無妨。” 英招看了眼麵色慘白的淩書意,歎道:“昨晚,是我顧及到淩小先生,才讓他……” 秦陸升淡淡道:“與你何幹,你與本就窮奇勢均力敵,能將它擊退,已是大有長進。” 英招道:“是。”又道:“今日聽那名叫齊更的弟子說,似乎還有幕後主使,便在聚靈宮內。” 秦陸升點頭道:“你且去查,那人該是與九嬰結定了凶契,九嬰被我擊成重傷,他不會太好過,順便將陸吾叫來這裏,我有事安排給他。” “這裏?”英招道:“少主不回玄天宮療傷嗎?” 秦陸升道:“暫且不回。” “可是。”英招急道:“您也被九嬰傷得不輕。” “無妨,我在這裏療傷也是一樣。”又輕撫淩書意的臉龐,低聲道:“他還不懂如何控製體內的氣息,我留在他身邊。可以教他。” 淩書意昏睡了許久,睜開眼時,天色已晚,怔楞片刻,才緩緩起身走到門外,坐下發呆,他方才夢見秦陸升握著他的手,輕輕柔柔地摩挲他的掌丘,有點癢,可他又舍不得逃走,抿著嘴笑呀笑的,竟然就笑醒了,淩書意不高興,遷怒體內的邪氣,道:“你也太不爭氣了,下次能不能讓我多睡一會?這點本事還邪靈王的術法呢?我呸。”剛嫌棄完,便聽腹中擂鼓喧天,隻得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去山下買些吃的東西,走了幾步,又扭頭看向那座突然尋到的木屋,若是不出意外,這個地方便可常住了。 能住多久,也說不清楚,他若能活,那自然是好,若是死了,親人所回憶到的,也都是他活動亂跳的樣子。 可他卻忘了,他還未下山曆練過,也從未自己生活過,聚靈宮有吃有喝,還有人洗衣做飯,淩書意找到山腳的村子,買了兩個餅,便跑了回去,吃完餅覺得口渴,才發現屋內連個茶壺都沒有,莫非要去喝溫泉水?!淩書意忍著饑渴,再次下山買水,吃飽喝足,準備回去睡覺,躺在床上時才驚覺沒有被子…… 他兩腿一蹬透過木窗望著朦朧月色,心想:原來活著這麽難? 次日下山又是來回幾趟,已是身無分文,村口說書的韓爺爺與他打過兩回照麵,竟已經互知姓氏熟路起來,淩書意身上背著一個大包,裏麵裝著從老鄉那裏買來的被褥,走過去道:“您又在這裏說書啊。” 韓老頭捋著胡須道:“怎麽,你也要聽聽?” 淩書意道:“我能聽嗎?” 韓老頭伸手:“聽一回,一個銅板。” 淩書意立刻掏錢,哭喪臉道:“我沒錢了。” 韓老頭道:“沒錢你怎麽活著?” 淩書意喪氣道:“我也不知道啊。” 韓老頭見他可憐巴巴,問道:“若是沒錢,便得賺錢,你看我坐在這裏說書,一天一天的,能把吃飯的錢賺回來。” 包子頭小童道:“爺爺你別騙這位外來哥哥了!你說書根本就不要錢的!” 韓老頭拍他腦袋,斥道:“那是因為你們小,沒辦法賺錢!” 小童道:“可是除了我們,沒人聽您說書了啊,也根本沒人給錢。” 韓老頭當即就要打人,擠眉弄眼道:“不許瞎說!” 小女童躲在韓老頭背後,看了半晌,猶猶豫豫湊到淩書意身邊,戳了戳他的嘴唇,好奇問:“哥哥,你口渴嗎?你的嘴唇為什麽是白色的呀,還好幹呀。”說著拿出自己的小水葫蘆害羞地遞給他:“哥哥你喝水。” 淩書意被這老老小小一鬧,心中開朗不少,他本也不是傷春悲秋的性子,既然事情已經到了現在這般田地,便沒必要整日煩憂,不過韓老頭剛剛的話,確實讓他認真地想了想,自己生活,先得果腹,如何果腹?得先有錢,待有了錢之後,還愁吃穿?沒準他一個不小心發達了,死後還能托這裏村民給他來個風光大葬,淩書意響指一打,對,賺錢。 回過神來,隻見遞給他水葫蘆的小女孩,正害羞地紅著臉,淩書意眨了眨眼,問道:“怎,怎麽了?” 小女孩扭捏道:“哥哥,你長得好好看,我可以抱抱你嗎?” 淩書意第一次這樣直白地被人誇獎,心中歡喜,立刻張開手臂,道:“可以!” 小女孩還未上前,突然,一縷金光搶先飛過,“啪嗒”一聲,淩書意隻覺胸口一沉,忙低頭看去,目瞪口呆,他胸口上趴著一隻攤著翅膀抻著小腿的金色小鳥,正瞪著圓溜溜地眼睛與之對視。 淩書意反應過來,急忙跳起,將它捧在手心,高興道:“元寶!怎麽是你!”第五十六章 你猜到了。 元寶能找到自己,淩書意並不覺得驚訝,畢竟它是靈鳥,還特別聰明,告別韓老頭一溜煙跑回山上,來不及將床鋪收拾好,便抱著元寶好一通亂蹭,他身上沒有葵花籽,隻好把晌午剩下的芝麻餅掰下來一些放在桌子上。 元寶賞臉地啄了兩口,淩書意靜靜看著,彎眼問道:“你以後要和我相依為命了嗎?” 元寶拍了拍翅膀,算是默認,淩書意舔了舔幹澀的嘴唇,高興地笑了起來。 韓老頭的話他記在了心上,如今不僅要養著自己,還要養著元寶,體內的疼痛感再次襲來,邪氣越發猖狂,他原本的靈力已經有些招架不住,兩兩相撞早晚毀得他五內俱焚,淩書意艱難地挪到床上,樂觀地想:若是明天丹靈未碎,那就上街擺攤算命,捉捉小鬼,抓抓小妖。此時閉目調息也沒有什麽用處,齊更說無法驅除,隻能去修煉它,可具體的術法秘籍他們又全都沒有,以他現在的狀態下個山都有可能倒在途中,想要去找禁術法門,根本不可能,而且禁術這種東西,敗人心性,淩書意也拿不準他是否可以控製本心,胡思亂想一通,突然感覺體內莫名多出一股強大的暖流,那股暖流瞬間讓暴動的氣息平複下來,淩書意手指微動,不自覺垂下眼眸,隻見元寶正臥在他的腿上,團成金燦燦的一團,閃著淡淡微光。 淩書意怔楞許久,不知道為何鼻子發酸,輕輕戳戳了元寶的絨毛,再次閉目調息。 次日天明,一人一鳥同時睜眼,淩書意將元寶捧在手心,笑著說:“昨晚謝謝你啦!” 元寶見他無事,冷傲地點了點頭。 日照當空,淩書意匆匆起床,就著溫泉水洗了把臉,帶著元寶跑到山下村口,韓老頭依舊坐在那裏,淩書意烏溜溜的眼睛轉了一圈,湊過去問:“韓爺爺,這村子裏,有什麽邪門的事情嗎?” “邪門?”韓老頭道:“哪裏有邪門的事情?我們村距秋白氏八十裏遠,一直受他們庇護,沒有沒有,沒有邪門的事情。” 淩書意席地而坐,開始犯愁:“那,您此時此刻有什麽困難的事情需要解決嗎?”隨後挺了挺胸脯,撩了一把鬢角的頭發,擺出一副十分可靠的姿態。 韓老頭斜乜道:“困難的事情?” 淩書意小雞嘬米般點頭。 韓老頭沉吟片刻,說道:“是有一件。” 淩書意忙問:“什麽事情!?我看能不能幫您!” 韓老頭衝他招招手,讓他湊近一些,神秘兮兮道:“我……” 淩書意:“嗯嗯。” “缺錢。” 淩書意眨了眨眼…… “哈哈哈哈哈哈!”韓老頭拍著大腿狂笑:“你個小娃娃,還想從我手裏賺錢!沒門!” 淩書意挫敗地垮下肩膀,撇了撇嘴問元寶:“怎麽辦。” 韓老頭上下打量他道:“你是聚靈宮出來的小道士吧。” 淩書意“嗯”了一聲。 韓老頭又問:“瞧你這幹巴巴的模樣,是受傷了?” 淩書意道:“受了點輕傷。” 韓老頭問:“回不去了?” 淩書意說:“若是能回去,還是要回去的。” 韓老頭想了想道:“那你在這裏等等。” 淩書意也無處可去,便聽話地坐在原地,他將元寶從肩膀上捧下來,戳著它毛茸茸的腦袋瓜,元寶抬頭,正對上一雙充滿疑惑的眼睛。 他在疑惑什麽?元寶不自在地站起身跺了跺腳,立刻地將頭甩到一旁,躲避他的目光。 不一會兒功夫,韓老頭便顛顛跑了回來,他手上多一塊白布,還有一個破爛幡兒,涼風一吹,幡子呼呼啦啦地抖了三抖,上麵兩個大字,算命!又將白布攤開,鋪在地上,天幹地支五行八卦,上述看相摸骨,風水預測,應有盡有,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忘了寫的。 淩書意震驚不已,忙起身拱手:“前輩真人不露相,晚輩眼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