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星星末耗盡,一棵樹才隻有樹梢那點化作晶瑩,曹富貴咬牙切齒罵道。 怪不得老祖宗說是“騙氪”!就算這樹不能代育子孫,就算是看這美景,估計當年在遊戲裏也有大把小姑娘願意花大把錢來玩。 直到把小山一樣的玉石全部丟進池裏,填滿了池子,化作星塵,整棵姻樹才漸漸化作了水晶透明的“玉樹”,枝椏之間又抽出了十幾片瑩綠如翠玉的大葉片,葉片叢中,擁簇著一根蓮花托般的“子苞”,盈盈顫顫,仿佛在等待著來日的綻放。 “好了,塗上咱們的精血,讓他慢慢培育孩子吧!” 曹富貴拿了把小刀出來,愁眉苦臉地想給自己手指上開個口。 喬應年輕輕按住了他的手,低聲笑道:“光有血又不夠,還是先取精吧!免得手弄痛了,不好動作……” 話沒說完,他已經把那刀遠遠甩開,抱著親愛的孩子他爹,在晶瑩玉樹下的玉石坪上,努力為孩子的誕生辛勤勞動起來。 “嗷~你,你這也不怕孩子看見!”曹富貴爽得直吸氣,抱著自家小喬,迷迷瞪瞪地胡喊著。 喬應年笑得差點軟了,一口叼著阿哥的耳朵責備道:“胡說什麽,孩子都還沒出來呢,你加把勁!” 富貴的眼中滿天晶瑩的星光,襯著小喬溫柔的笑,直暖到了心底。 行吧,就算弄個熊孩子出來,他也……似乎挺開心。 一家三口,多好。 席天幕地雖然刺激,可那光溜溜的玉石板硌著老腰也舒服不到哪兒去,完成了神聖的“精血”融合,富貴哥一腳把不知饜足的混蛋給踹出了煉廬,好在臨了總算想起,煉廬外頭可不是自己家,是人家火車間月台的雜物間,這才趕緊收拾停當,兩個家夥若無其事地轉回家。 過了十五,京城的市麵上又熱鬧起來。富貴哥帶著兄弟們生意繼續開張,又要悄摸著和小喬一起養姻樹上兩人一道孕育的“果子”,忙忙碌碌,轉眼就過了寒假。小喬也隻得戀戀不舍地回學校上學去了。 …… “喬同學,我聽說你整個寒假裏都在忙著做擺小攤,賣花布的生意?我覺得,這種會影響我們大學生形象的事情,還是盡量避免為好。” 伍玉珍按捺著心中的不愉,攔下了對她視若無睹的喬應年,半是好奇,半是譴責。作為一個京城大學的學子,應該將自己的精力花費在學習上,而不是做那些讓人看不起,又惹人爭議的事情。如果讓別人知道了,多影響京大學子的聲譽。 在內心深處,喬應年對她的話置若罔聞的態度,讓她深深引以為恥。不過是一個鄉下來的土包子,即使考上了北平大學,仍然脫不了鄉下人的習性。 喬應年停下腳步,冷冷地看了一眼“熱心”的伍支書,說:“以勞動來換取衣食,我並不覺得有什麽影響大學生形象。身上穿的半絲半縷,嘴裏吃的一粥一飯,沒有一點是靠自己勞動所得,卻還要鄙視勞動者,我覺得這樣的思想和行為才是大學生的恥辱。” “你——” 伍玉珍臉漲得通紅,卻又不好在同學們麵前駁斥這樣政治正確的說法,隻能硬生生地咽下這口氣,擠出一絲笑容來。 “喬應年同學說得不錯,勞動者是最值得我們尊敬的。但是個體經濟個體戶,目前也不是政策鼓勵的對象,我也希望你能把握好分寸,不要被金錢迷住眼睛。” “謝謝伍書記的關心,中央‘將工作重心轉移到經濟建設上來’我想並不是一句空話,貧窮不是社會主義,用合法正當的手段獲取應得的經濟利益,也是符合中央的經濟政策的。如果沒有其他事,麻煩請讓一下。” 喬應年漠然地閃開臉色青白的伍玉珍,沒有再給她一絲目光。 伍玉珍微微輕笑,目送著喬應年走遠,一口氣直憋到了回家。 “……大伯,您說,像他們這樣的小商販,從國營廠子買了一堆白布,然後又不知去什麽小作坊印成花布,再以花布的名義高價出售,倒買倒賣,雖然符合經濟規律,但是這種行為符合當前的法律嗎?” 伍玉珍端起茶水遞給在工商係統任職的大伯,虛心請教。 “當然不合法!”伍重橋皺起眉,不屑地說:“這完全就是鑽市場漏洞,挖社會主義的牆角,為自己謀取非法的經濟利益。”第121章 調查 “去年十月份的時候, 京城市麵上‘的確良紗卡’大量積壓,而‘的確良府綢’卻供不應求的事你還記得嗎?”伍重橋點了一支煙,眉頭皺紋緊得能夾死蚊子。 “當然記得, 我們教授還當作經濟案例給我們講解了。”伍玉珍點點頭。 “的確良紗卡”和“的確良府綢”都是的確良布料,但是前者太薄透, 裁剪製成襯衣和裙子的話, 需要在裏麵加襯布,否則不太雅觀, 但這布料又不太透氣,而且比府綢一米貴了六毛錢,當然就不受群眾歡迎。而府綢厚薄適中, 用途又廣,做襯做麵甚至做褲料都可以,一上市就被群眾搶購一空。 但奇怪的是, 京城的布廠明知市場需求,卻不願意生產“府綢”,而大量生產滯銷的“紗卡”。 “很簡單, 因為‘紗卡’和‘府綢’都是國家統購統銷物資, 商業部門必須收購工廠生產出來的所有物資,同樣的原料既可以生產‘紗卡’, 也可以生產‘府綢’,工廠選擇生產紗卡的原因隻有一個——紗卡的產值更高。而產值關係到工人的獎金和企業的產值評比。” 煙氣繚繞遮掩了伍重橋的麵目。 “原來是這樣。”伍玉珍喃喃自語, 教授在課上語焉不詳細的原因也就可想而知了。 伍重橋有些憤怒地按熄尚未燃盡的煙頭, 沉聲道:“計劃經濟也許存在這樣那樣的問題, 但是,在過去的幾十年裏它幫助國家走過了最困難的時期,在以後的經濟生活中,也必然會有重要的地位。它目前存在的弱點和缺陷,並不是這些小商販用於為自己謀利的借口。 玉珍,像你所說的這些商販,就是典型的‘投機倒把’,必須嚴厲打擊!” 伍玉珍緊鎖的眉頭也漸漸展開,緩緩點了點頭。 …… “貴哥,這兩天風緊,工商那幫老爺們不知怎麽就專查咱們的印花布,你可得小心點兒。” 撚子心有餘悸地提醒富貴哥,要不是他熟悉地頭,腿腳又快,今天差點就被逮到了。 他們這幫混混一向來躲著官家走,現在雖然當了小商小販,可這做小買賣的如今就是國內的四等公民,見誰都低一個頭,見著公安、工商的更是老鼠見著貓一樣。 “行了,我心裏有數,你趕緊和兄弟們一道把布都收起來,最近都躲躲風聲。” 曹富貴也是一腦門子汗,這年頭做小買賣的都是行走在灰色地帶,小打小鬧沒事,鬧大了往違反國家經濟政策的條框上一靠,那可是吃不了兜著走,像他這樣的金額真得把牢底坐穿嘍! 也是這陣子賺錢賺得太爽,忘了在京城裏萬事都得低調,這批花布量大又賺得太狠,不知道是觸了哪家的黴頭了。還是先憋一陣,安全第一啊! 要不要去哪間新買的屋子躲躲?曹富貴猶豫著,還沒下決心,就聽牆頭上有人一陣低喊,他抬起頭一看,殷小三一臉惶急地在哪裏拚命作手勢,又不敢大聲喊的樣子。 曹富貴一驚,剛走上前兩步,還沒等問清什麽事,就聽門前一陣喧嘩。家中有人,院子門虛掩著並沒鎖,來人推門而入,匆匆闖了進來。 曹富貴皺著眉頭一回頭,就聽殷小三喊了聲“快跑!”等他再回過頭,趴牆上的殷家小子已經縮回了腦袋,影蹤不見。 家中來了三個不速之客,當先的正是派出所的邵公安,他身後的兩位卻不是白衣服大蓋帽的公安,而是穿著工商的製服。 “曹富貴同誌,這兩位工商的同誌想找你了解一點情況,請‘配合’我們走一趟。” 邵公安一臉嚴肅,衝著曹富貴輕輕使了個眼色。 曹富貴看了看他身後更加嚴肅的兩位,心領神會,這要是不配合,大概就得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他連忙笑著點頭,道:“好好好,沒問題,人民群眾當然要配合公安同誌,哦,還有工商的同誌好好查案,這個不知道大概要了解什麽方麵的情況?讓我好理理,仔細想想?” “你做了什麽事,你自己還不知道嗎?” 邵公安身後一位四十來歲的工商人員蹙起眉頭喝道,很看不慣曹富貴這種油滑的腔調。 “行,行!我立馬就跟幾位走。” 曹富貴趕緊收聲不再廢話,腳步緊跟,好漢不吃眼前虧。 幾位製服人員臉色轉緩了些,掉頭就往院子外走。 院門外頭已經圍了一圈不知哪兒知道消息的圍觀群眾,竊竊私語,指指點點,有幾個被迫從大院子搬走的舊租戶,更是幸災樂禍地撩起嗓子喊: “公安同誌,這曹富貴是犯了什麽王法?是不是要抓他坐牢啊?我看著他就不像是個好東西,外省來的土包子,偏偏手裏錢還多的很,也不知道是從什麽地方偷的搶的!公安同誌,你們可要好好查查這個地主老財!剝削階級!” 邵公安肅著臉衝圍觀群眾們喊道:“大家請讓讓,讓讓,我們請曹富貴同誌是協助調查,大家不要沒根據的胡亂猜測,誹謗造謠一樣是要承擔法律責任坐牢的!” 聽著公安同誌這麽一喊,那幾個不安好心的立馬就縮頭了,躲在人後看熱鬧。 曹富貴欣慰地看著邵公安主持公道,差點沒熱淚盈眶,這大半年的好吃好喝沒白喂啊!充分讓公安同誌了解了咱是多麽遵紀守法的善良厚道老實人。 他突然想起什麽,一拍腦袋喊道:“哎呦!我鑰匙忘記拿了,幾位稍等幾分鍾,馬上就來。”說完就往院子裏跑。 “你——” 工商的兩位有點急,生怕曹富貴這小子趁機跑了,邵公安伸手攔了攔,笑道:“沒事,他知道輕重。不會跑的。” 曹富貴腳下冒煙般地衝回院子,猛地一躥,趴在牆頭衝殷家低喊:“三子!趕緊去我店裏,找你顧姐,和她說這事。別告訴你喬哥,記住,別說!” 話音未落,他已經又扭頭跑出院子,拿起鑰匙鎖了門,笑著衝邵公安道:“勞各位久等,我好了,咱們走吧!” 殷三望著富貴哥遠去的身影,眼裏一酸,一跺腳,就衝院門跑去。 “站住!”殷立臉色難看地站在屋前,低聲喝道。 “你攔著我幹什麽?”殷三的臉色頓時變得更難看。 “你幹什麽去?是不是富貴讓你通風報信去?”殷立沉下臉急急問。 “是又怎麽樣?殷老二,你走開,別攔著我!富貴哥幫咱家老頭,幫你,幫咱全家上下這麽多,你可別喪良心……” 殷三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衝著他哥低聲吼,像是隻受傷的小狼崽子。 “你,你就是這麽想你哥的?!我,我拍死你個不知好歹,不明是非的……” 殷立氣得鼻子都快冒煙了,撩起巴掌要拍,隻聽屋裏老頭子一聲低喝:“老二你跟他鬧什麽,還有時間鬧嗎?他不懂事你也不懂?趕緊的!” 殷立這才回過神來,拎著老三的耳朵咬牙切齒地問:“你要去通知你顧姐,知道要說什麽怎麽說嗎?” “還能怎麽說?當然是說公安把富貴哥捉了,請她趕緊救人!” 殷三一扭頭忿忿然地說,顧姐的爸爸是市裏的大官,這事他也有所耳聞。 “這麽說還能有好嗎?!”殷立聽得直翻白眼,一巴掌終於拍了下去,罵道,“富貴哥是為了幫助失足和待業的青年們尋找生機,為了給大家找一條出路,不得已才想出了賣花布的法子,給大夥賺點生活費,這也是為京城人民的生活作貢獻,現在被公安和工商的同誌請去協助調查了,懂不懂?!” “這,這還能這麽個說法?” 殷三張著嘴,一腦門子汗,悄悄瞅了瞅後頭緊閉的房門,這特麽文人的嘴皮子就是溜啊!明明投機倒把挖社會主義牆角,大夥都賺得盆滿缽滿,被他這麽一說倒像是英勇犧牲個人利益,幫助失足青年了,嘿嘿! 殷立瞪著眼,揪著弟弟的耳朵細細一番教誨,把老頭子說的要點都灌到這傻孩子的腦袋裏,讓他死死記住,這才放了這小子趕緊去搬救兵。 這些話當然不是說給顧大小姐聽的,而是說給有能力也一會盡力給予富貴哥幫助的顧青山同誌聽的。 …… 有邵公安的照看,工商的兩位同誌也並沒有什麽真憑實據,曹富貴在局子裏協助調查的日子還算好熬。畢竟對於這種小營生小攤販行當,自古以來小老百姓就有從事,雖然不怎麽讓人看得起,倒也沒什麽大害,芥蘚之疾,不舉不究。 可是最近京城裏出貨的花布批量確實有點大,按著工商同誌粗略估計,足有近萬米。這些花布樣式精美,質量倒是不錯,價格又合適,群眾非常歡迎。但問題是這些布匹並不是由商業部門統購統銷的,來路可疑,又不需要布票,相當程度上衝擊了京城國營布料的市場。 工商部門又怎麽可能輕易放過這些擾亂經濟秩序的蛀蟲?必須嚴查嚴糾。 至於這位可疑的曹富貴同誌,雖然沒有證據直接證明他參與大範圍大批量的倒買倒賣,但是很多線索都牽連到他身上,這個關鍵人物當然不能鬆手。 “……不是批捕,但你的情況還需要再調查,先回去等待處理吧!” 工商人員對曹富貴詢問“調查”一整天後,記了滿滿一本“賬”,終於發話。 那位中年工商人員盯著曹富貴,又說了一句:“希望你能認真反省自己的錯誤,千萬不要做出什麽自誤的行為。” 滿嘴豪言壯語,革命情懷,半句實話和幹貨都沒有曹富貴同誌,堆起一臉笑,趕緊應承:“我明白,我明白,一定配合政府好好調查,好好反省!” 他一腦門子的冷汗從頭濕到背,小腿發顫走出了工商所。第122章 個體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