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真敢,哪兒學來得這些花俏手段?”風靈徹底服了,這個三年前還質樸純善的少年,現在外表明明沒變多少,內裏怎麽那麽多花花腸子了?比波洛爾山的時候還花花。


    穆克爾一攤手:“我說過,我學東西很快。在布諾洛斯港灣,我學的是生意計較和與人為善,而來這裏,學的就是各種人心算計,默多的戍衛營可是各種色調染出來的,表麵上看起來正兒八經,內裏敗壞的很呢。”說到這裏,穆克爾悵然一歎,似是被觸動了某種回憶,滿腹的思懷和傷感浮上氤氳雙眸。


    那種沉浸於回憶的眼神,風靈總是十分敏感,安靜坐在穆克爾身邊,她歪頭輕笑著問:“想起你的村子了?”


    “是啊,我的村子。最淳樸的村莊,卻也是最險惡的村莊。”穆克爾臉上的笑容空蕩蕩的,仿佛回憶起的事情是被抽空了感情的軀殼。


    “我想回到十二歲之前的簡單,卻又覺得那時的生活太恐怖了,看著眼前的人,一個個那麽溫和親切,自己是那麽誠摯地熱愛並感謝著每一個人,完全不知道一朝起變,這些人竟然可以變得那麽冷酷無情。我很佩服晴星校長那樣的人,可以始終如一,總覺得這樣的人才能配得上老師這個稱呼……我是成不了那種人了。”


    “你恨村子裏的那些人嗎?”風靈回想起在校長走之前兩人的對話,又開始思索如果自己是穆克爾會怎樣,村子裏的人是不是該殺之人。


    穆克爾懶洋洋向後一靠,倚在護欄邊說:“想恨啊,卻又恨不起來。我是吃百家飯長大的,是村子裏的人養了我,而不是我的父親。可正是他們,殺了我的父親,又幾乎殺了我。這筆賬我現在都算不明白,卻明白了另一件事――人都是在各種矛盾中掙紮活過來的。也多虧這點,我在離開村子後才能過得這麽輕鬆。不指望自己所做的事全是正確的,也不指望別人所做的事都能正確,不奢望每個人都能成為朋友,也不會對每個疏遠我的人深惡痛絕,遇到好事自然可以高興,遇到壞事也隻是人生必然,沒什麽好在意的……有點兒隨遇而安的灑脫了呢。”穆克爾溫和地笑了笑,仿佛過往悲歡全都消散一空。


    “哈。”風靈笑著拍了下穆克爾的肩膀,隨著穆克爾的話輕鬆了心思,神色飄忽片刻,忽然問:“你覺得我怎麽樣?會不會有一天也變得像你們村人那麽冷酷無情?”


    “不可能。”穆克爾搖頭,“冷酷無情多半來自於無知,不懂悲歡,不解人情,你又不是那種愚蠢的人。”


    “不是愚蠢的人嗎……”風靈在昆祀城時也不愚蠢,卻雙手沾滿了鮮血,冷酷無情這四個字,形容那時的她一點兒也不過分。


    “穆克爾,就算是智者也有難以抉擇的取舍啊。”――這句話攀到嘴邊,卻又被風靈吞了回去,自離開雪峰祭壇後,她還是第一次在穆克爾麵前藏起了心裏話。


    又和穆克爾聊了一下關於他身上信民之印的事,並囑咐他一些可能影響信民之印的注意事項後,風靈就匆匆折返宿舍。


    她的停學處分在修學訓示後就結束,寒假實踐還是可以計入這學期學分的,但明知今年又是留級沒商量,她也不費這功夫,心想趁這段兒時間埋頭苦研魔法理論,也好盡快解決穆克爾信民之印的事兒。


    剛摸黑走到宿舍門口,發現女生宿舍大門十米外,可憐巴巴等著一個小男生――是麥草?


    風靈覺得這不是好兆頭,隱匿身形繞個圈兒,蹭蹭蹭從窗子上鑽了回去。


    剛洗完澡出來的波妮卡裹著浴袍、散著長發正在地上走,從頭發絲上滴滴答答落下的水滴胡亂濺到風靈鋪滿地的書本和筆記上,見風靈爬窗回來一愣,問:“過了門禁時間了?不是吧,我這一澡洗了兩個半小時?”


    風靈衝過來一把拽著波妮卡扔回到她的豪華粉嫩無雙大床上,怒吼道:“以後洗澡頭發擦幹了再出來,我的筆記和書都被你弄濕了!去圖書館還書時候又得被圖書館老師批了!”


    被摔回床上去的波妮卡一翻身蹬腿站起來,指著風靈就吼了回來:“你還敢說!以後看書記筆記不要亂扔先!我洗澡出來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還來怪我!”


    風靈居高臨下瞥著波妮卡,兩手一握,哢啪啪響,“打贏了我再說,這個宿舍,我是老大。”


    “……”波妮卡狠狠瞪了風靈半天,最後咬牙切齒嚷嚷一聲“遲早打贏你”就直接用魔法蒸幹頭發,拽被子蒙頭,一肚子不滿睡覺去了。


    風靈很這才放過了波妮卡,轉回自己書桌準備用功,卻見上麵擺著波妮卡的寒假實踐選題單:“論三角搭配原理在烈性魔法植物範圍內的應用,以及海港城市攻防要點論證。”


    這死丫頭片子把自己的選題單扔這兒幹什麽,真是的。


    風靈隨手把單子移到一邊,又開始徹夜研讀那些晦澀的書籍。


    第二天一早,波妮卡就發瘋了――“我的選題單呢!我的選題單呢!選題單呢!選題單呢!選題單呢!選題單呢!選題……”


    啪!剛剛迷了一會兒的風靈從被窩裏探頭,一本厚重的《魔法元素運作慣例總結》就凶狠地砸了過去,“別嚎了,在我桌子上呢,自己放哪兒自己記著點兒,別整天稀裏糊塗的,將來也是要統軍的人呢,真是沒一點兒……”


    “啊?啊啊?啊!真的在這兒啊!”波妮卡驚喜叫一聲,抓起自己的課題單匆匆就奔出去參加休學訓示,完全沒回想一下自己的課題單為什麽會放在風靈桌上。


    中午時分,波妮卡回來草草道別後就和自己的隊友出發去做寒假實踐。


    風靈蒙頭在書堆裏,又是一片天昏地暗,直到外麵一陣隱隱的哭泣聲斷斷續續傳進屋裏。


    隨眼望向外麵皎月無星的夜空,早過了門禁時間,風靈思忖:是哪個晚歸的丫頭被關在外麵了吧。


    她試著無視掉這聲音,繼續動筆做總結筆記,但這幅身體天生敏感的感官偏偏在這方麵抵禦力太低。


    折騰一會兒,風靈終於忍不住又從窗口跳出去,準備把這個被門禁關在外麵的女生帶回去,卻在感識張開的瞬間,猛然發現守在宿舍門前痛哭的並不是什麽小女生,而是那個受氣包麥草……


    小男人的,大半夜的,你在這小淚珠嘩嘩的是想鬧哪樣?被哪個姑娘甩了也不能這樣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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