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恩不能想象,當自己收到畫時,會是什麽樣的心情。  伊憐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說:“對了。你上次要求我向心愛的人表達愛意……”  聽到這話,尤恩的心咯噔一聲。  “我準備答應你的請求。”伊憐嘴角向上彎,聲音輕柔且美好:“我訴說了情意,也許隻需要幾日,就能得知是審判還是救贖……”  尤恩的手在發抖。  近幾日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刻。也許過幾日,他將更加幸福,隻是當前,尤恩隻能猜想:是不是伊憐先生給尤恩寫信,並且表達了愛意……  尤恩的心髒突然脹痛起來,仿佛泡在蜜餞當中沉沉浮浮,帶著果醬的清香。  “您當然能夠如願以償。”尤恩這樣說。  管家帶著愛瑪,來到伊憐先生麵前請罪。  “我不知道這蠢笨的仆人犯了什麽錯,她隻會哭,說惹惱了您,讓我帶著她和您賠罪。”管家微微低下頭,對主人說:“家中仆人的去留當然由您決定。隻是莊園裏最近缺少女仆,總是招不到合適的人,……”  伊憐先生神色並不好看。不過他也沒想讓愛瑪丟掉工作,“她沒做什麽。隻是不小心把茶灑在了我的身上。下次不要讓女仆來侍奉我了。”  “什麽?”管家連忙說:“冬天很多仆人都凍壞了手,難怪她笨手笨腳的。沒有傷到您的身體吧?”  伊憐搖了搖頭。  愛瑪一直站在管家後麵,低著頭抽泣。  伊憐的心不禁軟了下來。  她才十七八歲,對自己做過的事都沒有概念。想來這幾天嚇壞了她,一直擔心著會被辭退。  伊憐說:“讓她做些輕鬆的活,不要再給廚娘打下手了。”  說完這些,伊憐交給管家一封信,讓他幫忙寄過去。  和以往不同,伊憐先生這次的信沒有用華麗的信封,而是用厚紙包了許多層。他吩咐管家,務必要在天黑前將信寄到郵局。  愛瑪和管家一出房間,她的眼淚就停止了。  我早知伊憐先生不會生我的氣。愛瑪心中想,卻不敢說出來。她捏了捏自己的辮子,對著管家笑了:“我也想寄一封信,能不能麻煩您一道寄過去?”  尤恩算好了時間,在一個下午向管家告假。  “我需要去集市買些東西。”尤恩說。  管家看了看他,“我想你不需要向我告假。”  最近尤恩幾乎時刻陪在伊憐先生旁邊,這可是前所未有的怪事。要是有仆人長相俊美,賞心悅目,那倒不足為奇。可尤恩……  不僅管家,所有的仆人都覺得尤恩手段特殊,很能哄得主人開心,占據了主人所有的時間。  有人嫉妒他,也有人想要模仿他。最近莊園裏經常聽到男仆練習拉丁語的聲音。  據說,有人哀求過尤恩,讓他教一些貴人喜歡的書籍。尤恩通通拒絕了。  尤恩聽得出管家在打趣,苦笑著:“這種小事哪能麻煩伊憐先生。我買完立刻回來。”  說完,尤恩匆匆穿上外套,走了出去。  莊園旁邊的集市人聲鼎沸,熱鬧非凡。郵局坐落在集市的旁邊。  尤恩花了比平時多的時間才走到了郵局前,用顫抖的手翻了翻郵筒。  果真有一封信是寄給他的。  和以往不同,信封是白色的紙。  尤恩愣了愣,這才小心地將信拆開,迫不及待地閱讀起來。  ……  等他看完全部的內容,他的臉上並沒有任何喜色。  尤恩平靜地將信折好,收到了自己的口袋裏。小鎮依舊熱鬧,隻是他的眼中已經看不到其他,走路成為僵死的本能。  他不知道作何表情。  等走到了沒有人的地方,尤恩的淚已經流到了脖子。他哭著舉起拳頭,一拳拳砸著旁邊的石頭,直到拳骨流出血,仿佛代替他流了淚。  ……造化弄人。  做過一件欺騙的事,此生都妄想脫身。  尤恩曾經欺騙過他,就再也別幻想能夠坦言。  無論他有多麽想忘記曾發生過的事情,現實總能給他最嚴厲的警告,以及清醒劑。  戴安娜小姐坐在陽台的扶手椅上,左邊的矮桌放著紅酒與乳酪。她喝了一口紅酒,拆開了今天收到的信。  “哦,真奇怪,今天的信居然有這麽多層。”她漫不經心地打開,看了幾眼就扔到了旁邊。  “是什麽信?”戴安娜的丈夫攬住她的肩膀。  “不知道是誰的惡作劇。我從沒有筆友,更看不懂裏麵說的文章。信裏的人約我見麵,還說了時間地點……”  “你會過去嗎?”  “當然不。”戴安娜說:“要知道,現在的人都很奇怪,我們需要對每個人報以警惕之心……”  這對於夫妻兩個來說,隻不過是甜蜜生活中一段無關緊要的插曲,很快被他們忘在了腦後。第31章   戴安娜小姐:  我從某些渠道知道了尤恩殘缺小指的故事。也許,伊憐先生還並不知情。這件事我需要和您談談,如果您有時間,就在x咖啡店見麵。  您尊敬且忠誠的女仆,愛瑪。  ……  下了好大一場春雨。  伊憐先生看尤恩不時向外看,主動問:“你有事情要出去?”  尤恩頓了頓,點頭:“是的,先生。”  “晚飯前可以回來嗎?”  “我可以在一個小時內回來。”  “你去吧。”  尤恩看了他很久,這才出門去。身後傳來了伊憐先生的聲音:“記得帶上傘。”  尤恩答應了一聲,打著一把黑傘出了門。  他特意穿了最好的西裝。尤恩當然沒有錢買,不久前伊憐先生送給他一套嶄新的。伊憐先生說,並不是什麽值錢的衣服,而是莊園裏統一的男仆禮服。尤恩卻知道,衣服的觸感太好,並不是統一定製的服裝。  “一位客人嗎?”  “不,”尤恩說,“提前訂好了位置。留的名字是,愛瑪。”  “好的,請您去包廂。”  尤恩將濕漉漉的雨傘交給服務員,慢慢地走了進去。  伊憐先生莊園裏的仆人,隻是在莊園裏擔任仆人。他們一旦走出莊園,無論是地位、金錢,都遠遠超過一般人,從來都是趾高氣昂。即使尤恩拄著拐杖,身有殘疾,都感受到了別人對他的討好。  尤恩坐下,等著下一位來的客人。  沒過多久,包間的門被打開了。  來者一看到裏麵坐著的人,立刻轉身回去。尤恩卻低聲叫住了她:“你就是愛瑪?我見過你好幾次。”  愛瑪勉強地笑了笑,將頭頂的帽子摘下:“怎麽是你?一定是哪裏搞錯了……”  “你以為會是戴安娜小姐嗎。”尤恩低聲說了一句。  “……你在說什麽。”愛瑪警惕地看著他。  “你最好用你的腦子想清楚。你以為你能夠勒索到戴安娜小姐?”尤恩將門關上,突然笑了一聲:“你不過是個下等女仆,在伊憐莊園裏因為疲勞而生病。沒過多久去世了,沒有人會察覺到不對勁。”  “我……”  “你以為你可以給報社寫信,揭露出主人的暴行?別傻了。沒有人會相信一個鄉下丫頭信件的可靠性,更何況登出這封信還承擔著敗壞紳士名聲的風險。”尤恩頓了頓,繼續說:“以伊憐先生的權勢,多大的報社都能關門走人,你又算什麽東西?”  “……”愛瑪愣了愣,“我聽不明白。”  尤恩歎了口氣。他從桌子上拿了一根香煙,當著愛瑪的麵點燃,吸了起來。  愛瑪說:“我從不知道你吸煙。”  “仆人當然不能在主人麵前吸煙。”尤恩從口裏吐出白色的煙霧,過了半晌才說:“你是不是以為,我很吃虧?”  他用拿煙的右手指了指自己殘缺的小指。  愛瑪吞了吞口水。  “我從不吃虧。一根無關痛癢的指頭,就讓戴安娜小姐給我了兩萬磅。”  “兩萬磅!”愛瑪尖叫起來,“天哪,兩萬磅!”  “小聲點。”尤恩說,“隻稍微表演了一下‘忠誠’,就給了我兩萬磅。要我說,一般人也做不到。”  “是,是。”愛瑪一輩子都沒見過兩萬磅,眼裏寫滿了貪心。  “你不再和別人提這件事,我願意分給你一半的錢。”  “……”愛瑪警惕起來:“你為什麽要給我錢?”  尤恩吸了一口煙,才慢慢說:“你威脅戴安娜小姐,她會懷疑我將秘密說了出去。她會千方百計把我弄出莊園。我好不容易才爬到現在的位置,說不定還能拿到更多的錢。我不願意離開。”  愛瑪思來想去,咬了咬牙:“我原本隻想和小姐要一百磅。可我身份低賤,小姐定然不害怕我到處亂說,反而會引來殺身之禍。我願意相信你一次。”  “嗯。伊憐先生馬上要出海貿易,我也要跟過去。等回來,我就把錢給你……”  “出海貿易,”愛瑪迫不及待地說:“你有足足兩萬磅,為什麽要出海?太危險了。”  尤恩沉默了片刻,仍然沒想到好的借口,於是說:“你不需要擔心。到時,我一定會把錢給你。在此之前,要是有其他人知道這件事……”  “你放心,我絕不會讓別人知道。”愛瑪說,“我知道也是偶然。全因為我父親曾經用同樣的方法救了我的母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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