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清歌重複了一遍:“書院被燒了,多處起火,還有酒和油,燒起來很難滅掉。”


    “還是老天爺顯靈,突然下了一場大雨,才止住火勢,然後慢慢將火澆滅。”


    “聖哲書院好歹保存了大半,但是……需要大修。”


    她當然不可能將南崎的事情到處亂說。


    要說以前看南崎,是個享受著南氏光環的後輩,僅僅隻是一個位置很穩的欽天監監正。


    現在……這是個神秘的地仙。


    能將天下雨的人,她除了敬畏的捧到很高的位置,還能怎樣?


    何況,據她觀察,南崎和六公主的交情應該不錯,至少也算半個自己人吧!


    程安的眼睛又瞪大了一分,心裏有個地方好似突然就空了。


    這麽多年來,聖哲書院就是他的寄托,他的全部。


    更是他對先皇的忠誠和承諾。


    就這麽被毀了?


    那些皇子明明知道,書院是先皇讓開辦起來的,還不是說燒就燒了?


    在他們眼裏,還有沒有對先皇的一絲絲敬畏?


    意識到這點,程安又傷心又複雜。


    先皇的孫子們,似乎腦子裏隻有皇位,連最基本的尊敬都拋棄了,這樣的人真的能做個好皇帝嗎?


    上位之後,恐怕也隻會享受權利帶來的好處吧!


    程清歌也沒讓親爹有時間想太多,見小夥伴殺出了一條縫隙,拉著程安往前急行而去。


    上麵就不要想了,更容易被黑衣人攻擊。


    機會得從地麵掠過。


    程安看著女兒一手護著自己,一手持劍,大殺四方。


    出收的動作帶著殘影,他都看不清細節,但是能感覺到她的幹淨利落,果斷不手軟。


    他知道女兒的武學天賦比兒子都高,但從未見過程清歌殺敵。


    這樣的動作,這樣的經驗……沒經曆過幾次凶猛的,涉及生命危險的追殺是不會如此幹淨的。


    程安突然意識到,他在大牢裏躲清淨,讓女兒在外麵收拾爛攤子,恐怕經曆了不少危險。


    那些人,連聖哲書院都燒,又豈會真的消停?


    或者放過程清歌?


    飛馳中,飛灑的血跡飄在程安的臉上,仿佛一顆巨石砸在了心湖,讓程安十分不平靜。


    最初空落落的那塊,好像突然就填平了。


    一直以為怕完成不成先皇囑托的忐忑不安,被另外的信念撫平了。


    程安的神色逐漸堅定起來。


    虞婔帶來的人不多,但是並非要跟黑衣人拚命,隻需要製造機會,讓程安過去就行了。


    程清歌在前,孫鐵在後,兩人下手又凶又狠。


    穿過黑衣人的封鎖,終於順利的抵達金龍大道盡頭。


    飛身奔過最後的路和護城河一樣的河流上的橋,就抵達了皇宮大門。


    在見到皇宮守衛的那一刻,程清歌三人停了下來。


    守護的兩個人還沒什麽,程安被拉扯得氣喘籲籲的,差點一口氣被提上來。


    程清歌給程安拍了拍背,幫他順氣:“爹,好了,我們安全了。”


    說著,解開身上的包裹,塞進程安的懷裏。


    程安這才注意到,程清歌還背了一個小巧的包裹。


    “爹,你這一身可沒法見皇上,我給你帶了一套幹淨的衣服。”


    說著,又掏出兩個鼓鼓的荷包,“你拿著打賞宮裏的人,讓帶路的給你找個地方換一身,發髻也亂了……可別衝撞了皇上。”


    程安接過,眼睛微微一濕。


    清歌早慧,從小到大都不需要他操心,反而非常仔細的照顧他這個爹,還事無巨細的安排家裏和書院。


    就連現在,都考慮得異常周到。


    而他這個爹,為了忠誠和承諾,從未替女兒做過什麽。


    甚至就連女兒的婚事,為了不給人把柄,都定得非常草率。


    那可是女人一輩子的事啊!


    見孫鐵去找皇宮守衛,周圍空曠沒有其他人,程安開口說道:“清歌,你是不是就認定六公主了?”


    程清歌詫異,仔細的看了看程安神色。


    難道是經曆了生死危機,突然就想通了什麽?


    眼神落在程安臉上的血點上,程清歌掏出一塊手帕,仔細的給親爹擦幹淨。


    她是真怕盛昌帝揪著儀態不整這點說事兒。


    畢竟盛昌帝有前科,有事沒事兒都拿殿前失儀做文章,發落人。


    程安這次進宮,跟盛昌帝期待的完全不一樣,難保盛昌帝不會發作。


    “爹,你想說什麽?”


    程安看到雪白的絹帕上印下刺眼的紅色,越發的愧疚,他對得起所有人,包括發妻和兒子。


    唯一對不起的,隻有女兒。


    “我說你是不是就認定六公主了?”


    “若是的話,我覺得也可以……”


    程清歌笑了:“爹,去見皇上,你不要想這些。”


    媽耶,這麽想要出事的。


    萬一說錯一個字,將六公主牽連進來就不好了。


    “你還是多想想怎麽跟皇上說,才不會讓皇上生氣,降罪於你吧!”


    “若是皇上降罪,我還要想辦法來救你,到時候……六公主不一定能插手,我自然就要跟旁人做交易,到時候我認定六公主也沒用……”


    說說而已,她不認為六公主做不到的事,別的皇子還能做到。


    更重要的是,不拿出他們想要的東西,別的皇子又怎麽肯白幫忙。


    程安嚴肅:“清歌,我若是回不來了,不必救。”


    “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從一開始我們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就不要再浪費太多心神。”


    “如今,沒有了書院,沒有了我,清歌,你就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他一直都知道的,聖哲書院其實是捆住女兒的牢籠。


    而他,是那根鎖鏈。


    程清歌:……發生了啥,親爹突然通透得可怕。


    見皇帝而已,這是就沒打算活著出來了?


    程安抬手摸了摸女兒的頭,好多年沒這樣做了,“清歌今年及笄了,長大了,爹很欣慰。”


    “以後,就多為自己考慮……”


    程清歌無語:“爹,就算女兒長這麽大讓你放心得很,那你放心娘和哥哥嗎?”


    “還有很快會出現的孫子呢?”


    “麵見皇上,也不能因為不怕就一股勁的往前衝。”


    “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爹比我更清楚,不到最後,誰都不能放棄。”


    “爹,你可答應了娘,要去找她,一家人團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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