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嚴重,叫收押候審,實際上就是在法正司一人給一個小單間,等待法正司的調查處的同事帶人去審訊。


    周時安身心疲憊,雖然鬼體可以自動修複,但是因為有了那絲生氣的緣故,她的鬼體的強硬程度以及修複能力,都不如旁人。而且因為那一絲生氣,她會比別的鬼差痛感更強。


    她本來想眯一會,結果屁股還未坐熱,便有人帶她去審訊室。她身上帶了傷,走得大概還不如爬得快。


    帶領周時安的同事並無著急之色,耐心地攙扶她到了審訊室固定在審訊椅裏,結果轉頭發現審訊室二人臉色陰沉。


    二位一胖一瘦。


    胖的那位叫張中,調查處八組組長,一臉橫肉,怒發衝冠,豹頭環眼,正叼著一根煙,歪著嘴翻看著手下的資料,那煙通體白色,絲絲縷縷的白眼無風自動全部灌入那人的眼耳口鼻;


    瘦的那位叫李來來,一臉奸相,頭發黑直中分,緊緊束在腦後,臉型極長,眼尾上吊,炯炯有神,朝著周時安露出和善的笑容,露出歪七歪八的牙齒來。


    “怎麽來的這麽慢?她是不是推三阻四不想過來?當這裏是什麽地方,敢這麽怠慢!”李來來率先發難。


    攙扶周時安的那位同事連忙道歉,說明周時安的身體情況。二人依舊是一臉不虞,明顯覺得這是周時安耍花招。


    周時安以為他們要問今晚行動的全部細節,結果他們的詢問潦草,明顯意不在此。


    周時安隻能主動發問:“我們組長,也就是地府駐鬼市辦公室巡查二組組長肖文,現在在哪裏?”


    “這個暫時無法告知,等你出去自然就知道了,你先想想你能不能出去吧。”張中搪塞了一句。


    “他遇害了。”周時安沉聲道。


    李來來和張中,聞言一臉震驚,雙雙抬頭看她,又不由轉過頭對視了一眼。


    周時安知道自己猜對了。


    以肖組長的能力來說,今晚的騷亂揮揮手就可以解決,肖組長不可能讓他們這群試用期鬼差自行解決這場騷亂。他這個人認真負責,對他們尤其是周時安,極其關照,生怕在他手上受了傷。


    “誰幹的?”周時安憤怒地撐著桌子,身體前傾,怒目圓瞪,眼瞳極黑,黑色的紋路微不可察的攀爬上了四周的眼白。


    “周時安!”李來來狠拍了一下桌子,高聲嗬住她,“肖組長的事情自會查清真相,現在是對你進行審訊!”


    周時安將眼睛眯了眯,不再做聲。


    “見沒見過這個人?”李來來掏出一張照片。


    周時安身體前傾,認真的看了一眼,是在山穀裏那個被她的血燒得隻剩下骨灰的鬼差。


    “不認識。”她沒好氣地回答。


    “你多次違反地府條令,其中很多次是他監督你的刑罰。你能不認識?認真回答!”張中說。


    “是冥殿法正司的同事嗎?審問我的人很多,我沒什麽特別的印象。”周時安不以為然。


    “你之前違反地府條令,本應該進入人間輪回道的魂魄,由於你的失誤進了畜生道,你被判二十道鞭刑,陳百升監的刑。”張中翻看案卷,提醒她。


    周時安哦了一聲,“陳百升,冥殿法正司處罰處一組組長,陳百升。”


    似乎是因為受傷虛弱,周時安向後仰靠在椅背上,左手捂住腹部處傷口的繃帶,右手肘在椅子扶手處支撐柱,大拇指按住自己的太陽穴,中指來回刮著眉骨,掩住眼中一抹嘲諷。


    那魂魄生前作惡多端,罪孽深重,要不是十八層煉獄暫時封閉,他本來應該去那裏洗清罪孽再入六道輪回。這樣隻能送到夢魘樓閣,在幻境中把前世對別人的種種迫害,盡數反彈在自己身上;再遣送到妖峪以人畜身份服刑一世後,再去投胎。


    但是法正司的司長李大強與那人的祖輩沾親帶故,最後判他在法正司滾了一遍熱油,便準備送他去輪回道重新轉世為人。


    他怎麽配做人呢?被他害死早就到地府等著看他報應的冤魂,依舊因為執念無法投胎,而他裝模作樣往那作了假的溫油上一躺,就想瀟灑下一世?周時安“失誤”把他帶去了畜生道,“忘記”清除他的前世記憶,還“無意”為他選擇了一個虐貓的神經病主人。


    “我非常抱歉並且一直在深刻反省自己。但是,”周時安放下自己的手,“槐鞭對你們來說,隻是小懲大誡。但是對我來說,卻是公報私仇了。我體內的生氣差點被你們打散,要不是因為我的執念勉強護住,怕是早就被你們也投入畜生道了吧。什麽法正司,什麽處罰組,隻不過是以牙還牙的幫派罷了。”


    “住口。”李來來大驚失色。


    “確實要住口。”周時安神情莫測,“處罰組竟然有十八層煉獄的秘密單向通路,把我投入第十八層的時候,沒想到我還能爬出來吧?這次······”


    “住口。”李來來奮力一揮手,一股勁力轟到周時安身上,周時安悶哼一聲,嘴角溢出血來,被迫住了嘴。


    大家都心照不宣,哪個地方沒點灰色地帶,他們並不想知道處罰組的這件事情,又或者他們略有耳聞,但是並不想讓處罰組知道他們知曉了這條消息。


    他們這些人,誰都沒去過十八層煉獄,聽說那地方別說進去,就算是在第一層看看,都能嚇得魂飛魄散。


    沒人像周時安這樣明目張膽,公然抗議,也沒人有她這種好運氣,能完好無損從十八層煉獄出來。


    王中低下頭去看卷宗,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將煙從口中抽離,食指無名指顫抖著拍了拍煙身抖落不存在的煙灰,將煙收進口袋,又抬起頭。


    “所以你殺了他。”


    “誰?陳百升也死了?跟肖隊一起出的事?”周時安挑了挑眉,疑惑,震驚,明明晃晃地從清亮的雙眸中顯露出來。


    毫無破綻的反應。


    王中繼續陳述,一直盯著周時安的表情:“我們每個人都在行政部留有魂牌,陳百升的魂牌碎了,就在今晚,不,現在是第二天淩晨了,是在昨晚。他的鬼差腰牌顯示,他消失的地點,是地府與人間通道的鹿角山站附近,而你的鬼差腰牌,時間軌跡都與之重合。你因之前他動用私刑而與他結怨,又或者你想在鹿角山站偷渡被他發現,所以你殺了他。”


    鬼差魂牌與主人寸步不離,魂牌軌跡重合,主人軌跡必然重合。


    “鹿角山站?”,周時安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我昨晚在鹿角山站發現有人疑似偷渡,追了半天在山穀追丟了,那裏太黑,晚上又有巡邏任務,所以便離開了。”


    “你是說陳百升偷渡?你為什麽會在鹿角山站,就那麽巧?既然發現偷渡,為什麽不上報?”李來來咄咄逼問。


    周時安抬眼看他,一臉冷笑,“因為我出不去所以想看別人出去過過眼癮,因為疑似偷渡而不是確認偷渡所以暫時無法上報。”


    “腰牌軌跡重合,你如何解釋?”


    “我不需要解釋,以我的能力,連他頭發絲都傷不到,更別提傷他性命。除非······”


    除非什麽,大家心知肚明。


    除非陳百升已經自甘墮落,淪為惡鬼。


    李來來厲聲嗬止:“住口!”


    這已經是李來來今晚的第三次嗬止了。


    周時安此話一出,也算是在狠狠打法正司的臉。法正司,掌管地府律法條令並依此判決的冥殿法正司,不光濫用私刑,內部還出了惡鬼,這話傳出去,法正司的都沒臉了。


    “這件事我們自會調查,你先把鎖妖枷裏的妖交出來吧。”張中轉了個話頭。


    周時安聞言,眯了眯眼,張中被她盯著,雖然腆著臉強裝嚴肅,但還是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那妖上了妖峪追殺令,交上來難道不是理所當然?”


    周時安順從地點點頭,聲音漸漸發飄,語氣卻是堅定:“不給。”


    交上去理所當然,但是卻並未有規則規定什麽時候交上去。


    張中和李來來愣了愣,沒想到她看起來乖順聽話一副地府好職工的樣子,實際上這麽難對付。


    李來來氣得失了理智,張中阻止不及,一股更強的勁力又朝著周時安轟了過去。


    周時安已經是強弩之末,這一擊怕是會將周時安直接挫骨。


    壞了,要出人命了。張中叫苦不迭。


    隻見那道勁力即將轟上周時安,卻突然停滯,像是打在了一麵透明的牆壁上,轟然炸開,將李來來和張中二人炸得麵目全非。


    隻聽“duang”一聲,審訊室的門被猛地踹開,狠狠撞在牆上發出沉悶的一聲“dong”,像是撞在了二人的腦門上,二人呆立當場,兩臉震驚地看向門口。


    審訊室門口從來沒有出現過這麽多人,領頭一人身穿白袍,威嚴厚重但是極其麵生,很明顯就是踹門的罪魁禍首,但是二人卻不敢造次。


    悄無聲息在關鍵時刻攔住那一擊的,能是什麽簡單的人物?


    更何況白袍男人身後露出一半身子,探出一張臉瘋狂向他二人使臉色的,正是調查處處長,齊科。


    白袍人身量極高,張中跟李來來不得不仰視他,卻見他麵上極冷,雙眸微垂看著他二人。二人瞬時覺得冷風嗖嗖將自己戳了百八十個窟窿,膽量隻支撐著看了一眼,便快速垂下頭退到牆邊站好。


    李來來自認為機靈,利落地將“對惡鬼惡妖過失致死”、“疑似殺害處罰組組長”、“拒不上繳惡妖”、“拒不配合調查”、“幹擾正常審訊”、“挑釁冥殿威嚴”等等罪責一項一項按在周時安頭上。


    張中一腦門的汗,適時打斷他喋喋不休的指控:“事件正在調查,還不能妄下結論。不知各位領導有什麽指示?”


    白袍男子並未理會張李二人,徑直走向周時安。齊科急忙擠進來,走到張中跟前交代:“這次事件,涉及地府防禦,由太清司全權負責,你待會去跟太清司綜合辦第14組組長張照交接下······”


    “第24組。”


    齊科聞言轉頭,隻見周時安麵色慘白,兩隻眼睛卻在發光,像是回光返照,唬得齊科心裏發怵,急忙收回視線改口:“是,24組組長張照。”


    周時安聽到張照的名字略一放鬆,身體裏一股撕扯般的痛感襲遍全身,汗珠撲簌撲簌從額間滾落,迷住了她的眼,使她眼前也愈發迷糊起來。


    剛才那道勁力雖然被擋住,但是一開始李來來轟過來的勁力卻盡數打進她身體裏,隨著她心裏乍一放鬆,立刻翻江倒海,撕扯她殘存的生氣。


    走到周時安身前地白袍男人緩緩蹲下,周時安覺得他麵熟,卻沒有力氣想在何處見過他。隻見那人指尖略略拂過周時安手上的鎖拷,那鎖拷當啷落地,周時安心中暗暗讚歎。


    張照手下的兵好強啊。


    “我帶你出去。”那人拉過她的右手攬住自己的脖子,轉而小心翼翼不蹭到她的傷口,去摟她的腰和腿。


    周時安瞬間明白他是想要將自己抱出去。


    一生要強的周家女人周時安覺得這樣影響不好,立刻反射性地收回自己的手,按住了那人的左肩。


    “沒事,我自己可以。不勞煩你,你去忙吧。”


    旁邊齊科已經跟張中和李來來將大事交代了一下,周時安聽了個大概,身體痛得厲害,心裏卻是暢快。


    這次法正司全體都要接受審查,司長李大強勾結惡鬼,私連妖峪,徇私舞弊,暗害同僚,危害地府安全,反抗激烈,已被太清司打入第十八層煉獄;


    處罰處處長李永欽也主動自首。據他交代,處罰處一組長陳百升,已墮為惡鬼,偷渡凡間,暗害凡人,罪無可恕。


    冥殿駐外司司長楚強,知情不報,收押候審。


    看到周時安掙紮著起來,齊科一臉諂笑地湊過來,又帶了幾分痛惜:“小周啊,你也別難過,你們肖組長勇敢無畏,是我等表率,隻是識人不明遭到了暗害。那楚強收了他對法正司的舉報,非但不上報,反而傳信給李大強,讓李大強······”


    後麵的話周時安便聽不清了,這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周時安任由自己被身體裏的勁力撕碎,失去了意識。最後一絲意識消失的時候,她被攬入了溫暖的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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