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璋府上很簡陋,簡陋的連個門房都沒有。


    乾隆雙手負在身後,身後跟著幾個女兒,前麵由傅恒開路,皺著眉走進去。一路上能見的都是一派蕭條,院子裏枯枝雜草橫生,處處都是潮濕陰暗和藥材的味道。


    乾隆心中有氣,永安那句話確實是觸到他的心了,他也希望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即使永璋再不成器,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還有幾個丫頭一起跪著求他來看看永璋,便來了。隻是沒想到這個兒子的府邸怎麽簡陋成這個模樣!破破舊舊的,就是連京城裏一個大戶人家的院子都不如!


    和嘉雖然求的乾隆來看永璋,但是這也是她第一次出宮第一次來永璋的宅子,看到這裏破落的模樣,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即使自己額娘也不受寵,但是分位放在那裏,即使有心人想要克扣,日子卻也還過的去,未想到自己三哥……鼻子一酸,和嘉剛剛忍住的眼淚又忍不住流了下來,但是卻緊緊的捂住了嘴努力不發出聲音。


    永安和蘭馨扶著痛哭的和嘉,心中驚跳。


    一個得寵的阿哥能夠在宮中風生水起,一個得寵的公主在皇上麵前說什麽皇上都不會怪罪。可是一個不得寵的阿哥……一個不得寵的阿哥就被扔的遠遠的,眼不見心不煩,但是皇上手下的那些人卻會因為你不受寵而將你踩到腳下,而你在皇上麵前說話,隻會惹得他更加厭棄你。


    永安分神去看乾隆,她的所有一切都是皇阿瑪賜予的,她感激,但是此時看到三阿哥厭棄棄的躺在床上,臉色蒼白雙眼緊閉,她忽然就害怕了,她不知道三阿哥是生是死,她不知道遭了皇阿瑪嫌棄她會有什麽下場,要是沒有了這寵愛,是不是會想眼前的三阿哥一樣,生死不知,甚至身邊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即使將來的某天逝了,是不是連個記得她的人都沒有?


    和嘉看到永璋的時候幾乎要昏過去了,乾隆也是極為震驚。


    永安斂了斂心神,因為知道她是會醫術的,所以出宮的時候並沒有帶太醫。永安坐在永璋床邊握著他枯瘦如柴的手腕為他診脈。


    眾人的一顆心都懸在喉間。


    許久,永安終於放下永璋的手,皺著眉對乾隆道:“皇阿瑪……三哥哥的病情本不是很嚴重,但是一直沒有調養好身子……最重要的是,毫無求生意誌。”


    “什麽叫沒有求生意誌?”和嘉不可置信的問,終於忍不住撲到永璋床邊,哭的幾欲昏厥,“怎麽可能呢,三哥哥還有我還有額娘還有六哥哥呢,沒有求生意誌?永安你一定是診錯了吧,你再為三哥哥看看好不好?”


    永安看乾隆,他們都知道永璋沒有求生意誌的原因,一時左右的視線都忍不住偷偷覷著乾隆。


    乾隆心中震撼,他知道不受寵的阿哥公主不會被人看在眼裏,但是他從沒有想到這種事情會發生在自己的兒子身上。


    即使不喜歡永璋這個三兒子,但是此時看到永璋躺在床上醒都醒不來,乾隆對永璋的那點慈父心忽然就蘇醒了一點點。踉蹌著步伐走到永璋身邊,輕聲的喚著:“永璋?永璋……”


    “皇上?”一個蒼老尖銳的聲音在門邊響起。


    傅恒他們一直都注意著永璋,居然都沒有發現門邊忽然出現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


    和嘉茫然抬頭,看著門邊:“蘇公公?”


    “和嘉公主?”那蘇公公一手端碗,空出一隻手揉著眼睛,一邊道,“真的是皇上來了,奴才……奴才參見皇上……”蘇公公顫顫巍巍的便要下跪。


    乾隆皺著眉,揮了揮手:“不必多禮,是你一直伺候著三阿哥的?府裏的下人呢?怎麽沒其他人伺候?你手上端的是給永璋的藥?快呈上來!”


    蘇公公的驚喜的擦了擦眼角的淚花,將藥端上來。


    和嘉忙幫著扶起永璋,讓他半靠在自己身上讓蘇公公喂著藥。


    蘇公公小心翼翼的喂完了一碗藥,乾隆才開口打破一室寂靜:“到底怎麽回事,三阿哥就算病重也沒有……這樣嚴重吧,府裏伺候的人呢?都去哪兒了?”


    蘇公公忙跪倒乾隆麵前,也不知道是要他為自己的主子做主還是請罪:“回皇上,哪裏會有什麽人啊……三阿哥分府出來的時候根本就沒有什麽東西。雖然我不識字什麽都不懂,但是我也覺得這不對勁了,怎麽連伺候的人都才兩個呢……我就問主子啊,主子說,左右他不是個受寵的,免得到了皇上身前還被皇上厭棄,不如就這樣吧。”


    蘇公公抹了一把辛酸淚,話匣子一打開就不容易停了,又好不容易鬧到皇上麵前,此時不說更待何時啊:“後來我們就隨著主子在這裏住了下來,但是內務府撥下來的那兩個人也不是省心的,竟然背著主子將府裏的東西拿出去賣,等到主子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府裏已經被掏空了大半。我將那兩個人攆出去的時候還反被他們罵吝嗇,主子身體本就不好,從那以後就一直臥病在床,我去請太醫,但是太醫卻都不願意來,即使來了也是隨便敷衍說兩句便走了。


    “我逼不得已隻得去請大夫,但是外麵的大夫都說主子是思慮過甚又無求生意誌,所以才一直不見好,便一直用藥將養著,前幾個月去宮裏出席了固倫公主的冊封儀式,回來的時候走到門口就倒下了,大夫說,主子……主子……”蘇公公已經泣不成聲,“主子怕是熬不過今年了。”


    蘇公公不停的在乾隆麵前磕頭,磕得額上都出血了也不在乎:“奴才人微言輕,但是三阿哥再怎麽也是皇上您的親生兒子啊,奴才求求您救救主子吧!”


    蘇公公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也不擦額上的血,跪著走到永璋的床邊,從永璋枕邊取出一封信遞給乾隆又磕了一個頭道:“皇上,這是主子以前寫下來的東西,說是……說是要是他去了,就將這個交給永貝勒。”


    乾隆接過信封,開信的手都有幾分顫抖。


    信寫的很簡單,大意是他已經去了,要永好好照顧和嘉和自己的額娘。隻是那句話卻狠狠的觸動了乾隆。


    ……我自小無甚本事,也不得皇阿瑪寵愛,猶記當時還是在上書房的時候,我臨摹的一幅字甚的皇阿瑪喜愛,因此得到皇阿瑪稱讚幾句,我當時高興壞了,隻想讓全世界都知道我有多高興,但是五弟卻……算了,我卻清楚的記得那是皇阿瑪唯一一次稱讚我,唯一一次對我笑……


    乾隆仔細的尋思著過往,他對自己寵愛的兒女,比如說永琪永安,他從來都不吝嗇自己的誇獎和笑容,但是對自己不喜愛的兒女,的確是……乾隆心下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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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床上病弱的永璋,乾隆不得不想起了當年和他一同挨訓斥的大兒子,如今卻已經被三尺黃土埋在了地下,他自己還正值壯年呢,要是知道這樣……要是會知道是如今這樣……


    無論永璋怎麽樣,那也是皇家的人,不能丟了皇家的臉麵。心裏這番打定主意,乾隆緊蹙著眉頭對傅恒道:“傳太醫!再去內務府給我好好查!誰敢克扣了皇家阿哥!”


    傅恒領命,仔細的囑咐了福隆安一番才敢走了。


    “三哥醒了!三哥醒了!”和嘉忽然驚喜道,“三哥……三哥你怎麽樣了?”


    乾隆聞言,向前走了一兩步便生硬的停下了腳步,卻見永璋對著和嘉笑了一笑,便驚訝的看著他。


    永璋看到乾隆,愣了愣,又艱難的轉著頭看了一眼四周,忽然笑了:“我這是做夢呢還是已經死了,怎麽看見了和嘉,皇阿瑪……還有和懿……”


    和嘉喜極而泣,聽聞永璋的話又是心酸不已:“三哥,是我是和嘉,不是做夢不是做夢,也不是已經……你還好好的活著,你看,皇阿瑪都來看你來了,永安也來了……大家都來看你來了。”


    蘇公公也對永璋笑道:“主子你可醒了……主子,這不是做夢,是皇上真的來了!”


    永璋訝然笑道:“那就是我大限將至?沒想到臨終前能夠見你一麵看皇阿瑪一眼……”


    乾隆此時終於忍不住:“什麽死不死活不活的,你可是愛新覺羅家的人,是朕的兒子,朕沒說死你怎麽能死!”


    未向此次永璋聽聞嗬斥卻沒有請罪,反而笑了,臉上帶著些少兒的茫然:“皇阿瑪你剛剛說……說我是愛新覺羅家的人……是您的兒子?”


    乾隆皺著的眉都能夾死一隻蚊子了:“朕金口玉言自然是真的,你就給朕好好在府裏休養!整天病歪歪的像個什麽樣!”


    和嘉怕永璋又說錯了什麽話,忙道:“三哥三哥,是皇阿瑪今日帶我們出來,順便來看看你,三哥,皇阿瑪已經傳旨讓太醫來為你調養身子,要內務府重新為你挑些伺候的人為了置辦些東西,三哥,快給皇阿瑪謝恩啊。”


    乾隆眼睜睜的看著他眼睛裏漸漸蓄滿了淚水,也漸漸有了絲絲光彩,這才放下心來,放下心來:“你就好好在這裏養病吧。你額娘還等你進宮給她請安呢。”


    永璋深深的對著乾隆一點頭:“兒臣謝過皇阿瑪!”


    永安看著這父慈子孝兄友妹恭的一幕,淡淡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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