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賓館的路上,宣寧低聲將前不久自己昏倒的具體情形告訴了林謙益。林謙益沉吟片刻才說:“跟我想的八九不離十,看來隻要是古董,就有可能殘留一些能進化你那種能力的東西。”“嗯。”那塊湖田窯影青瓷裏的是窯廠古代匠人的殘魂,從以前那幾次來推斷,或許在千百年前也曾發生過慘事,才讓匠人的魂魄寄居在瓷器中。隻是時光荏苒,再想找出當初的真相,可能性也約等於零了。“你試過沒?”“嗯,試了的。”就在窯場裏,宣寧就嚐試著用過了。果然眼睛有種涼絲絲的感覺,看來真的和沈其郴說的一樣,這種特殊能力的根源還是在眼睛裏。“那就好。”林謙益沒有再問。宣寧悄悄拉住了他的手,到賓館裏也沒放開,那情形有點像他掛在林謙益身上。惹得旁邊晏青鬆一直憋著笑,辜老先生更是肆無忌憚的笑出聲來。有句話說,上帝關上了一扇門就會給你打開一扇窗,他覺得也許真的如此。他是失去了眼睛,可現在仍有“看到”的機會。沒錯,他誰都沒有告訴,自己其實有了一個奢望:如果異能繼續進化,是不是有一天,他也可能看到林謙益?是啊,他想看到他,真正的看到他,而不是僅憑觸摸去感受。作為費老的徒弟,宣寧開始學習怎麽製瓷。製瓷的基本流程用二三十個字就能概括:取土,練泥,鍍匣,修模,洗料,做坯,印坯,旋坯,畫坯,蕩釉,滿窯,開窯,彩器以及爐燒。聽著仿佛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可輪到自己真的上手做,就會發現其實壓根沒有這麽輕易。晏青鬆對此很有點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後悔:“我看《人鬼情未了》裏挺簡單的嘛。”林謙益鄙視的看他一眼:“那是製陶!藝術和現實都分不清楚了?老晏你是那回撞車把腦子撞壞了麽?”“……我不是被撞壞的,是被你氣壞的!”林謙益微微一笑:“反正是壞了。”晏青鬆直翻白眼,並反省自從車禍以來直線下降的戰鬥力。宣寧樂嗬嗬的聽他倆扯來扯去,手上的動作倒是沒有絲毫停頓。說來也怪,他此前明明就沒接觸過製瓷的工藝,可上手的時候,那雙手簡直比按摩的時候還要靈巧!每每林謙益看著看著,全部的心神就會凝聚到那雙修長的手上。如同上好白釉的柔和色澤,讓他心裏也柔軟成了一片。費老則因此對宣寧愈加嚴厲,教課時很少有和藹可親的時候,宣寧出一點錯漏都會被他狠狠的教訓一頓。但他的確是把宣寧當做關門弟子了的,他教的製瓷手法巨細無遺,除了不同於現代的批量生產方式,延續老傳統以外,更有好些與眾不同的苛刻要求。就好比說取土,取到的土首先要經過碓舂,再將色澄質細的土用溪水淘洗幹淨,才製成磚形的瓷土塊。費老要求土和溪水都必須是特定的,時間地點錯一不可!而且還要有特殊的搭配!“別看有的土好,有的水也好,但是混到了一起那就是垃圾!”費老毫不留情的批評起辜老先生一時興起調製出的瓷土。三個年輕的都沒敢吭聲。辜老先生氣極反笑:“你經驗豐富!你怎麽就肯定我不是找到了新的搭配?”費老理所當然的說:“鐵定不是,你當我沒試過啊?”也就是說,他也曾經做過垃圾……辜老先生心理平衡了。費老要把自己的和家傳的經驗全部教授給宣寧,就是辜拙曾在這種時候,也會自覺的避嫌閃人。不過當林謙益也打算出去時,卻被費老給叫住了,“你,留下。”林謙益不動聲色的站定,就聽費老繼續道:“你和小宣關係不一樣,你是他的眼睛,就不能不了解這些東西。”他再一轉眼,便看到了宣寧一臉的理所當然,心頭忽的一動,“我明白了。”費老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你明白什麽了?”“沒什麽。”林謙益微微一笑,沒有回答他,隻在心裏說:我明白我和宣寧之間,並不需要避嫌。而作為決定材質好壞的關鍵,費老對練泥的要求更高!“不許停下!”“是!”宣寧在費老的指點下不斷拿木棍攪拌著缸裏的水,剛才製作的瓷土正浸泡在水裏,這種做法是為了讓雜質從瓷土裏分離出來。直到他手都軟了,費老才進入下一個環節。拿特製的馬尾細籮——這種工具費老要求他學著製作而不是用大眾版——來來回回的過濾上一遍又一遍。鍍匣之後是修模,宣寧在修模上顯示出出類拔萃的天賦。雖然他眼睛看不見,但他做出來的模坯,比健全人製作的都要到位。似乎隻是一個模坯,就天然呈現出一種美感。晏青鬆曾好奇的量過一回,當即肅然起敬:“小宣,你這手跟尺子似的!”不差分毫!當然宣寧的缺陷同樣明顯,就是在畫坯上。一個畫字說明了一切,這種天生的缺陷,實在是極大的限製。更何況要畫坯畫的好,就是健全人也未必一定能做得到。於是乎,費老將眼光轉向了林謙益,要求他必須能同宣寧配合,理由很充分:“能學東西不好麽,你跟小宣要默契呀,正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其實就算他不這樣說,林謙益也會接受他的安排。不過在宣寧的兩位師父眼裏自己不是外人,這種感覺挺好的。就這樣,日子過得飛快,一晃半個月過去了。宣寧和林謙益終於有所進步,能合作製出勉強讓費老滿意的瓷器了。當然對他們來說,光學會製瓷還不夠,辜老先生和費老時不時的提點,更是讓宣寧知道了仿製古瓷時的側重點在哪裏,如果要辨認出仿製的古瓷,能從哪些方麵入手。這天宣寧又製出一隻讓費老較為滿意的瓷碗,費老大方的給他和林謙益放了天假,自認為被忽略許久的晏青鬆提議第二天一塊去淘寶。林謙益看宣寧也露出一絲興致,自然答應下來。宣寧當然是想去的,要讓異能進化,就得遇到更多擁有殘魂的古玩。這一類的古玩往往會比較珍貴,不是想摸就能摸到的。如果可以的話,在古玩市場裏淘弄,機會總比別的時候要大一些。三人先去問兩位老人意見,誰知他倆不約而同的擺擺手讓他們自己決定,轉身就勾肩搭背的跑去泡茶館聽戲了。費老在走前給了他們幾個古玩市場候選,其中有一個鬼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要不去這個吧。”晏青鬆以前也不是沒去過鬼市,隻是憑他的眼力,大天光還能走眼呢,黑燈瞎火的就別提了。“宣寧覺得呢?”林謙益問宣寧意見。“我也想去這個。”鬼市也稱曉市,一般在淩晨三點左右開張到早上七八點。雖說貨物難辨真假,卻也有很多見不得光的東西在這裏脫手,真品比尋常的古玩市場要多。“那好,就去這個。”一大早天還黑就出了門,才不過三點鍾,秋日的涼意被放大了。即使進入到鬼市的範圍內,也感覺不到多少人氣。不管是商販還是顧客,似乎都刻意的保持著神秘感。在暗淡的光線中,無論是人還是攤子都在影影綽綽中變得曖昧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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