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穀川對他們破壞了眼下的氣氛非常不快,當即將那副對聯展開,“這是我們剛進入劉園路的時候所看到的一副對聯。非常的巧合,是弘一大師所作。弘一大師曾經來到我們日本求學,可以說是和我們日本極其有緣分的一位大師。嗬嗬,看來今天,這位大師也在保佑我們。”宣寧暗暗撇嘴,心想就算弘一大師去日本留了學,那也是實打實的中國人,會保佑你們才是怪事!林謙益隻不動聲色的掃視著,不說是真也不說是假。長穀川同樣不發一言,倒是他身後有人洋洋得意:“這肯定是真的,老師從沒有走過眼。”“哦?”林謙益將對聯拿過來,讓宣寧幫他持住另一端。眼角餘光看著宣寧,隻需宣寧表示不對,他就確定自己能找出裏麵的破綻。不出他所料,宣寧搖了一下頭。林謙益了然的挑起眉,“不知道長穀川先生,是否知道一幅真正的舊書畫,會有什麽樣的表現?”長穀川很鎮定:“林先生請說。”“所謂天玄地黃,真正的舊書畫,尤其是對聯,必定是上黑下白。您是問為什麽?是這樣的,因為對聯用來懸掛,屋子裏的油煙、香火乃至灰塵,都是冉冉上升的,最後再匯聚在對聯的頂部。這些東西在頂部停留的時間最長,所以才會讓上部最黑,因而也有天玄這一說法。下麵雖然同樣會呈現出古舊的樣子,但時常都有打掃擦拭,所以沒有上麵那麽黑,叫做地黃。”長穀川邊聽邊仔細觀察這副對聯,心裏猛的咯噔一下,卻仍然說:“那也未必吧。”“長穀川先生請聽我說完。”林謙益對他微微一笑,笑得意味深長,“而作舊的書畫,常常是中心黑,四周白,您看這副對聯,可不就是這樣?我敢肯定這是副贗品,不知長穀川先生以為如何?”長穀川這時候也越看越覺得是假的,他的聲音沉了下來:“林先生的話很有道理,看來貴國那句話說的好,打雁的總有被雁啄到的時候。”宣寧繼續撇嘴,心想你就別動不動拿我們國家的東西充自己的數了行不行啊!而對他們的牙雕擺件,長穀川等人想要挑剔,卻無奈實在難以找到突破口,最後隻草草的說了幾句品相不夠好雲雲。第一局,對方輸。長穀川等人出的第二件,是一隻清三代的銅貔貅。“貔貅是一種凶狠的瑞獸,又是以財為食的,有趨財旺財的作用。”長穀川說的頭頭是道,很有自信,“這件是清三代的精品,林先生總沒有異議了吧?”林謙益看著也有點拿不準,不過他不擔心,因為還有宣寧把關。他漫不經心的把銅貔貅拿過來,交給宣寧摸了摸。宣寧一觸上去,腦海中顯示出的信息就告訴他這是假的。並非清三代的物件,而是件包漿極其逼真,鑄造工藝也非常高超的高仿品。到這個時候,他徹底放下心來。因為對方所拿出的三樣東西有兩個是假,而他們這邊三個都是真品,無論年代價值,總能勝過一籌還不止的。而他們所出的第二件,螭虎鈕銅章,不折不扣是元代的物件,於是第二局,又在長穀川等人難看的麵色中結束了。“老師,現在怎麽辦。”“不要急,我們這第三件可是成化官窯的正品,一件可以抵得過十件。”“那就好!”聽長穀川這麽說,幾個年輕人沒有再問,反而信心十足。但長穀川自己卻有種預感,今天這次鬥寶,栽跟頭的會是他自己。果然,當那隻天字款鬥彩海水飛馬紋罐被林謙益一拿過來,才把玩了片刻,其中的疑點就被輕而易舉的提了出來。“成化官窯的真品?”林謙益好瞥一眼長穀川,眼神仿佛在說,果然是升鬥小國沒見識的人,隻怕根本沒見過真正的成化官窯真品吧!“長穀川先生請聽好了,到時候不要說我有哪裏疏漏了。”“您……”長穀川覺得嗓子艱澀得很難出口,“請說。”“首先看這奔馬的紋路吧,馬的造型比例失調,身軀鬆垮,不是我說話難聽,而是這馬的身體簡直要散架!”他的話很犀利,一針見血,“其次,這裏是紅彩塗飾,但塗飾得太過於潦草。不僅蓋過了輪廓線,輪廓以內還沒有身軀和四肢結構線的勾畫,隻是一片平塗,就像剪紙一樣。”他看著長穀川極力鎮定,覺得很解氣,“真品可從來都不是這樣的。再說既然是紅奔馬,馬鬃卻是青花,破壞了紅奔馬的整體感。要知道成化真品,或者退一步,就算是唐窯的仿品,對瑞獸的畫法都是用的同色。哼,看看這罐子上拙劣的繪畫水平,還成化官窯真品?別說笑了,它不過是清代民窯的低級仿品而已,值不出什麽價。”室溫適度的場所,長穀川額上卻不斷冒出汗來。對那隻乾隆款的雞趣筆筒,他們索性放棄了挑剔。何況這隻筆筒雖然算不上十分珍貴,但筆筒周身繪著假山怪石,蕉葉紅花,又有大大小小的一群雞,公雞羽毛鮮豔,神色凶狠,母雞身帶蘆花,慈愛可親,怎麽看都比那拙劣的仿品高明得多。一番鬥寶下來,日本人完敗。在長穀川等人不得不留下那隻天藍釉紫斑鈞瓷碗告辭的時候,宣寧已經將注意力轉到了晚飯上,他摸著肚子說,“林大哥你們都不餓啊?我都快餓成紙片人了!”紙片人……林謙益一下想到剛才那隻民窯的海水飛馬紋罐,樂了,“嗯,現在是該吃飯了,就近找個地方吧,你明天還要上班呢。”他說著卻留意到長穀川走的時候,目光怪異的往這邊看過來。他心神一凜,眉頭皺了皺。因為剛才那幾人的視線終點,不是別人,正是宣寧。林謙益發現自己到底有些疏忽,雖然宣寧沒有說什麽,但是每一次宣寧都曾經接觸過東西,而且其中一些細節,宣寧看不見難以避免,自己卻沒有采取更妥善的方法,所以才留下了隱患。必須得更提防那些日本人,哪怕他們離開b市回國也一樣。林謙益暗自盤算要怎樣交代老康,老實說他很想要直接處理掉這幫人,可一來處理掉他們未必不會再有短穀川圓穀川跑過來,二來對方是外國人一個不好容易引起更大的糾紛。“林大哥?”宣寧發現他有點心不在焉,“怎麽啦?我們贏了不是好事嗎?”“是好事,當然是好事。”林謙益扯了扯唇角,“我是在考慮去哪吃飯。”宣寧卻並不相信,他眼睛是看不到,但或許正因為眼睛的缺陷,他其他的感官比一般人要敏銳得多。林謙益話裏的言不由衷他又怎麽會察覺不到?再仔細一想,他心頭卻驀地一跳,等晏青鬆和他們拉開了距離,才輕聲問:“林大哥,是不是我剛才……有什麽不妥?”沒想到他會這麽快反應過來,林謙益不打算瞞他,“沒有,應該說是我沒有安排好。你好象被日本人留意到了,不過也沒關係,我們是在b市,又不是在東京。你別想太多,一切都有我們來處理。”宣寧雖然還是有點擔心,但一想這種事如果林謙益都解決不了,自己再急也沒有用,便乖乖點頭答應。同時還有點期待,他還沒確定那個聲音,對方越是有動作,他探查的機會才越大。這個時候晏青鬆發現他們被落在後麵,大步走回來,一臉無奈,“我說老林,小宣剛才早都餓了,你不怕餓,我們小宣可不成!”林謙益想道歉,宣寧先一步擺擺手:“晏大哥你把我看得太嬌生慣養了吧,餓肚子又不是什麽稀奇事,以前我一天半天吃不上飯都是常事!”他說的無心,卻不知一旁的林謙益看著他的背影,鈍鈍的心疼一點一點浮了上來,手動了動,恨不得現在就把他抱進懷裏。第31章 被冤枉(一)“你又請假!”八點還差幾分鍾,宣寧剛到上班的手佳按摩店,迎麵就是一聲大喝。這是與日本人鬥寶之後的第二天,昨晚林謙益在吃完晚飯就把他送回了家,也沒有多坐。宣寧不動聲色的退開一點,聽出這聲音屬於按摩店剛更換的店長。手佳按摩在本省是連鎖經營,各個城市都有分店,都屬於上頭的管理公司管理,因而店長有時候也會進行調換。這一次來的新店長叫胡家華,聽說在管理公司裏很有一點背景,才得以到被擠破頭的b市這家店當店長。胡家華說話帶了一點口音,“你不知道我們店裏有規定的嗎!一個月的休假時期是多少你不知道?動不動就請假,你以為你是在逛菜市場!”宣寧一言不發的聽他訓斥,旁邊經過的同事紛紛露出同情的神色。其實每個人都可能有事請假,之前大家互相協調的也不錯。但自打這位新店長來店裏開始,請假好象已經變得十惡不赦起來。類似的喝罵,短短幾天也已經發生過不知多少起了。不光宣寧,幾乎每個同事都被波及,有幾個女同事還被罵哭了。當然並非沒有人能逃過這一劫,那是按摩店裏公認的店花。用和宣寧關係不錯的另一個盲人同事的話來說,是:“……要對店花也一視同仁,那頂多說他幾句嚴苛刻板。哼,這人對店花卻搖頭擺尾的不知多殷勤!狗眼看人低啊!我發現我現在應該慶幸看不見,不然眼睛都要被這人的長相荼毒,嘖……”“……你這個月的獎金沒有了!”胡家華以這句話做結,然後又衝著零散路過的員工嗬斥,“幹什麽幹什麽!不知道要做事啊!”才意氣風發的揚長而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黃金眼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寧不笨/燃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寧不笨/燃墨並收藏黃金眼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