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啊。”林謙益回頭一看,老板果然正端著大大一碗蝦肉餛飩往這邊來,“真覺得你根本不瞎。”宣寧得意的笑,“我聞到了香味,剛才又沒別人點蝦肉的,當然是你的。”林謙益也知道他雖然看不見,可是心細如發,論觀察力未必在明眼人之下。他拿了筷子和湯勺開始解決餛飩,吃了兩口又停下來,“差點忘了,你找我是有什麽事?”“你吃完再說吧。”宣寧覺得在吃飯的時候談凶案實在太煞風景。“好。”說完林謙益就加快了速度,三下五除二的把一大碗餛飩解決完,擦了擦嘴,好整以暇的又一次問,“可以說了吧?”“嗯,事情是這樣的。”宣寧告訴他,“今天下班有點晚,所以我想繞小路,結果撞上了一起凶殺案……”他說到這就被林謙益打斷了,剛才還若隱若現的笑容徹底收斂,隻是在嚴肅之餘更多的是緊張,“你從頭到尾仔細說一遍。”第3章 眼盲的宣寧(三)“你……你……唉,你小子叫我說什麽好?”林謙益先板臉再瞪眼,繼而想起宣寧壓根看不到,隻能低低歎了口氣,無奈的擰起眉看他若無其事的臉。因為要找他幫忙,所以宣寧對整件事都沒有做絲毫隱瞞。但聽在林謙益耳中,卻無疑很有點叫他提心吊膽。他不是沒遇到過比這更凶險的事,可跟宣寧比起來就有些不值一提。林謙益心想在集團裏從來都隻有自己嚇別人的份,今天倒好,被別人給嚇了。要不是宣寧,他準會給敢嚇自己的人一點顏色瞧瞧!“林大哥,我現在不是沒事嗎。”宣寧眼睛的形狀很漂亮,裏麵的瞳仁也看得出來非常的黑,隻是沒有絲毫神采。可是他笑的時候,卻會給人一種他在看著你的錯覺。林謙益又揉了揉他的短發,“你啊,在最早聽到聲音的時候就該趕緊跑路,哪會有人像你這樣去跟殺人犯麵對麵的?”“反正我看不到呀。”他說這話的時候麵上帶了點調皮的得意,好象在說著什麽自己獨一無二的好處,讓林謙益心裏很不是個滋味。宣寧並不知道林謙益的心情,自顧自往下說,“……就是因為一般人都會跑,所以他才相信我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而且當時我是肯定跑不過的,如果我回避又被他發現了,你保準現在見不到活著的我……”“別瞎說!”林謙益不太高興的打斷了他的話。“林大哥,不要擔心,我還沒活夠呢,怎麽可能主動送死呢。”宣寧這時察覺到了林謙益周身有些低的氣壓,連忙解釋,“別看當時就那麽短短一會,可也經過我深思熟慮的!是當時最好的做法。”“反正下回再不能這樣了!”“……還有下回呀?”宣寧憋著笑偏了偏頭,“我想我應該還不至於倒黴到連著碰見凶殺案吧。”林謙益也覺得自己的話有點語病,失笑了一下又語重心長的說:“總之一切都以保住自己為首要任務,別的都排第二。”他頓了頓,也多少明白宣寧打算拜托自己的是什麽事。雖然兩人認識的時間滿打滿算不過半年,但足夠讓他了解宣寧是什麽樣的一個人,“不過你想要插手這個案子也沒必要吧,破案是警察的事,要是警察破不了案,那還要警察幹什麽?你要真不放心,我等等給孫局打個電話,讓他多關心關心這個案子,反正這也是他們的本職工作嘛。至於宣寧你,就用不著再想這事了。”“可是林大哥,我還有條很重要的線索沒說。”“哦?”林謙益挑了挑眉,若有所思的看向他,“難道……”“對。”宣寧肯定了他的判斷,“我摸到凶手手腕上戴的象牙佛珠了。你知道的,我一摸就能知道那串佛珠所有的特征,可秦隊長他們不一定會相信。林大哥,我不是想要插手,其實隻要能用一個他們能接受的方式把線索給過去就行,我想來想去,由你出麵最合適。”他說著說著,不禁有些出神,“連我都這麽努力的活著,那個死掉的小姐一定比我更希望能好好活著,所以我很想案子能早一點破掉。”靜靜看著他一字一句的說著,神色認真而懇切,說到努力活著的時候帶了一絲向往,卻並沒有苦澀。林謙益心裏忽的一動,思緒就像脫韁的野馬一樣,回到了第一次見到宣寧的時候。那是去年九月的一天,才中午就陰沉得像晚上一樣,等到下午的時候滂沱大雨終於砸了下來。——嘉立拍賣行即使隻放在天海市,也不是十分大型的拍賣行。這一次,嘉立與兩家同樣規模不大的藝術品投資公司聯合起來舉辦的拍賣會,卻著實出現了一些不錯的東西。正所謂亂世藏金,盛世玩寶。玩什麽不是玩嘛,玩玩古董字畫說不準什麽時候撿個漏還能回本。像林謙益這樣年紀還輕,家底卻早已賺足的人,自然更不會錯過這塊。零零星星的也買了些玩意擱在家裏,時不時拿出來把玩一番。天色很暗,大雨下個不停,他的心情卻很不賴。因為就在剛結束的拍賣會上,他拍下了自己相當中意的幾件物品,而尤其以他此刻手裏玩的這隻為最。被林謙益拿在掌心的,是一隻青瓷刻蓮瓣紋缽。這隻青瓷缽完全能由手掌托住,高約8厘米,斂口,弧腹,上下口徑都約莫5厘米。圈足略寬,微往外撇。青瓷缽外壁周身雕飾著大朵的尖角蓮瓣,內壁底心部位無釉,外壁則施釉到底足處,釉色泛著微微的青,十分瑩潤,活脫脫就是一朵含苞欲放的青澀蓮苞。不管是從規整的造型,還是包漿滋潤的釉麵,或者積釉處的魚子氣泡,以及圈足表露出的胎質等情況來看,都具備質感和韻味。說起來林謙益是真正的玩家,對價值之類並不十分在意。既然對器物的各方麵都動了心思,當然沒必要再猶豫。說起來這隻青瓷缽在他今天買的東西裏價格偏低,才二十萬就拿了下來。要知道如今頂頂值錢的,是個人都會提起元青花。除此之外,明代的青花,成化年間的鬥彩,宋朝的五大名窯,清代的琺琅等等,在當代的價格都是居高難下。再往前,除了唐三彩屬於國寶級,時代隔的久,價格反倒不及以上那些。一方麵是傳世量的緣故,一方麵是人們對高古瓷的認識往往停留在古拙上,另一方麵,也是因為古代瓷器從宋代開始越往後才越加輝煌。我國瓷器的曆史細說起來非常悠久,早在原始社會,新石器時代的末期,就出現了以瓷土為原料,燒製出的胎質灰白,器表無釉的較為粗糙的器皿。而隨著一代一代的社會不斷發展,素燒瓷首先現世。殷商時代的早期青瓷器,更是標誌著中國瓷器的起源。再往後,又經過了許多年的發展,就到了古代瓷器的繁榮時期——兩宋,夏,遼和金時期。這時候的瓷器品種繁多,釉色繽紛,在官窯之外,民窯開始悄然興起。元代是古代瓷器發展的重要時期,起到了承先啟後的作用。到了明清兩朝,以景德鎮為中心,官窯的出品可謂是古代瓷器的總結與代表。數千年的陶瓷工藝集大成,器物品類,裝飾手法,花樣題材都是空前的豐富,達到了曆史最高水準。不過到手後把玩一陣,林謙益還是很滿意的。玩意嘛,首先還是得自己喜歡,其次才是值多少錢。正因特別喜歡,他也就沒讓跟在一旁的盧副總把東西收起,一直拿在手裏。誰知道,這一下,就玩出了事。當時是電梯到了一樓,他出來才轉過一個拐角,卻被另一個非常瘦削的身影撞過來。林謙益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沒有去救摔落在地的青瓷缽,而是伸手拉住對方的胳膊,避免了他跌倒的命運。“……對不起,先生,是您的東西打破了嗎,請告訴我多少錢,我賠。”林謙益微微一愣定睛看去,就看到一張寫滿坦然的臉孔。對方年紀很輕,與其說是一個青年,不如說更像個大男孩。明顯他注意到了自己的東西損壞,正摸索著錢包想要賠償。在視線往上移了一截,林謙益又是一愣。青年形狀漂亮的眼睛睜得很大,但是沒有神,漆黑的瞳孔灰蒙蒙的,他是個盲人。還沒等林謙益說話,一旁跟隨的盧副總不滿的開了口,“你賠?你賠得起?”他挑剔的打量著盲人青年樸素的穿著,對他能拿出的錢數一點也不報信心。青年卻沒有遲疑,很認真的說:“不管是多少錢,一天,兩天,也總有還完的一天。”盧副總沒好氣的嗤之以鼻:“二十萬,你打算用多少年還?一百年?”不知怎麽的,一開始因為喜愛的青瓷缽摔破而生出的不快,這個時候卻再也找不到一絲一毫。林謙益注視著青年,也有些好奇在盧副總的刁難下他會怎麽做。在聽到二十萬這個數值的時候,盲人青年的臉白了一下,非常難以察覺。因為……林謙益注意到,他的皮膚白而細膩,簡直像是品相再好不過的白瓷。隻是一下,眨眼間就平複過來,轉為十足的堅定。他說話的語聲都沒有一點躲閃和動搖,“隻要有具體的數字,我有信心能夠還完。我叫宣寧,就在那邊的手佳按摩店上班……”林謙益笑了,他知道這事其實不該全算在宣寧頭上。當時先有個人撞上了宣寧,宣寧又看不見,那個偷溜的人他想查出來也是輕而易舉的事。不過他對這個眼盲的青年,產生了一絲好感和欣賞,讓他沒有說出真相。而宣寧的下一句話,讓林謙益確定他沒有辜負自己的欣賞,“其實還有一個辦法,如果先生能投資給我,讓我來經營一家按摩店,我相信五年內能還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