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不得先坐定吃口茶潤潤喉,張口便轉述起信中的內容來:“還真是杞人憂天了!原來他們顏家並沒有那些通天的本事,不過都是因為之前來內城的送信的牙郎娘子家中,本就與人同住一個院子,而那家卻不是普通的民戶罷了。”


    “不是民戶,難不成還是有些個來曆的?”仔細想想,又覺得有些不對,能與那般人家同在一個院裏住著,即便是牙郎祖上留了些錢財,那等有根基的人家也斷然不會願意,不是?


    就在那旁大掌櫃偏頭琢磨之際,就見自己這東家輕笑著,搖頭搖頭道:“都是小心太過了,要不然又怎會如此作想,說來也怪我們事前不曾多留意一二。這會兒想來,那麽一個每每幫著送信來內城趕集的小婦人,能夠進出內城這般地便利,定是另有緣故,咱們幾人都未曾留心問上一問,還真是失策啊!”


    聽著東家的一番感歎,那旁的大掌櫃也不免暗自搖了搖頭。對這些細微末節的小事,別說你東家未曾留意一二,就是他這麽個時常在櫃麵上坐著的大掌櫃,也沒能多看一眼哦!


    兩人皆是一陣沉默,直到這旁心神清明的金東家,悠悠吃完一盞茶後,方才長舒了一口氣道:“還真沒瞧出來,這顏家的長輩教導有方,就連這些個細枝末節都早有安排。一開始京城置辦宅院時,想必這小哥還未能入京,便已是找準了合適的人選,將整件事情辦得是妥妥帖帖。而隨後,他家的小哥又是個眼光極準的,這般年紀便已懂得人盡其才一事,定是同他家長輩的言傳身教分不開哦!”


    連著兩句都離不了,東家對那顏家長輩的讚歎,不免讓那旁坐定的大掌櫃也隨之附和道:“那也是他們家的無奈之處,隻怕能另有人選。這般大的少年又怎會獨身一人在京城主持大局?”


    心中卻是雪亮一片,之前自家這位可連聲喊著‘不妥’,如今讀完了書信後,隻怕難免又起了聯姻的心思。但在大掌櫃看來。東家的念頭怕是要落空,原因也是再簡單不過了,人家能夠放心讓這麽個未成年的半大孩子送了北上,還是在京城帝都這般的所在,必然是有心好好栽培一番,又怎會輕易許了婚事?


    再則說了,真若有心沾了霞光閣的光,隻怕先前就不會那般,一絲不苟地商談合作事宜了!倘若一早便瞧上了霞光閣這顆大樹,隻怕不待東家另起了心思。那頭就已經有所動作咯!


    你瞧瞧,之前那郡王府中的公子,不正是這般。沒等旁人知曉國公府正往外轉手自家產業,這位就已經暗中援手好幾回咯!再看此番同自己道觀商定之時,更是絲毫未改那一如既往的言語之態。也讓大掌櫃是萬分確定,無論是他們家中的長輩也好,還是這小哥自己都沒有與霞光閣結親的打算。


    隻是麵對這旁滿臉興奮的東家,這已然就在嘴邊的話語,卻始終出不了口。在心中暗暗歎了一聲,便又加入到了與東家的言談之間。


    就見這旁的金東家,還在津津有味的琢磨著。自家是不是也得學上一招,尋個內城人品不錯的牙郎,同樣安排了他家遷入或是衙門當差的書辦,一個大院裏住下。還是改換個別的消息靈通人士,讓其有機會替自己多多留心,這城中各大府上的小道消息?


    才剛對大掌櫃低聲言及了自己的想法。不曾想非但沒得到那旁之人的點頭認同,反倒被大掌櫃地一番言辭,說得是倍感緊張!


    隻見那旁的大掌櫃猛地坐直了身子,未曾開口便直接大搖其頭道:“萬萬使不得!顏家小哥用那牙郎娘子,往來兩處送信。皆是不知這樣料之中,還夾雜著書信,單這一點便不是那般容易之事。”


    “東家您想,內城這些個牙郎、牙婆子哪個不是人精?再說那小哥的信裏也說得明白,原先那牙郎家不是世代做這一行的,所以才敢暫時用上一用,直到他想出了更為穩妥的法子,定要棄了這樁!”連連擺手,試圖將東家腦中尚未成形的念頭,徹底攔下。


    “以你看……真不是為了讓那牙郎家的娘子,順便打聽衙門裏發生的大事,還有哪各家府上的新鮮消息,才特意安排了遷入的?”


    見東家仍不死心,大掌櫃索性心下一橫,麵色凝重地點了點頭肯定道:“哪有這麽膽大包天的民戶,敢隨意打聽那些個貴家名門的消息?別說是小道消息了,隻怕就連偶爾順著隔壁那家娘子,無意漏出的幾句也是戰戰兢兢,小心翼翼才對!”


    原本還未曾徹底死心的金東家,經由他這麽一番苦口婆心,不免細細思量了起來。要說還真是自己錯估了不成,但瞧著顏家小哥也不是個沒有分寸的,再加之自家大掌櫃這般的信誓旦旦,想來還是自己興奮過頭,將此事想叉了吧?


    努力將這些年,同他們顏家之人打過的所有交道都翻了出來。片刻後徹底緩過勁來,驚訝之餘不免也暗自慶幸,虧得身邊還有這麽一位始終保持清醒的大掌櫃在,要不然定是……。


    餘下之事,自是再不敢多想,連連頷首‘嗯’了一聲,算是徹底絕了自己的這個荒謬念頭。將此事撇開一旁,便又認真著手商議起另一頭茶樓轉讓之事來。


    今日趕著早間城門開啟,就被送入的那封書信,還真好比是一上好的定心丸,真正是一丸見效!此刻兩人有商有量很是默契,倒是進展顯著,沒一會兒功夫,就見大掌櫃是滿臉喜色地出了東家的大宅,直奔另一頭而去。


    與此同時,那邊正有些焦急等著霞光閣回應的夫妻倆,不禁暗自擔心起來。而在夫妻兩人並非旁人,正是國公府那位秦夫人的娘家表姐與表姐夫。


    “你說這事會不會又不成了?”一旁明顯焦慮不安的男子,麵色頗為不堪,粗粗一眼掠過便知其定然是一夜不曾好生安眠。再看端坐在上首一身錦衣華服的瘦長麵婦人,隻怕也隻是強大精神罷了。


    原因無他,臉上落了厚厚一層胭脂,卻也難以蓋住那眉目間的疲累之態。若是站近跟前,待仔細來瞧定然還會有所發現,這滿眼無法用外物遮掩一二的網狀紅絲,便是最好的證明!


    一個是不時唉聲歎氣的垂首男子,另一個是架勢十足,反倒端坐在其丈夫上首的大膽婦人,這一令人倍感詫異的畫麵,若是出現在任何一人麵前,必定引得那些不知內情的張口結舌,半天無法言語出聲。


    可又有誰知,這一透著怪異之感的情形,並非是早已有之,而是近一、兩年間,方才開始的。


    這夫為妻綱,三從之道,四德之儀他們夫妻定然並不陌生。可這擺在他們麵前的現實,也是無法忽視。


    要說前朝那會兒還有女子坐穩龍椅的先例,可轉而到了本朝,對女子這三從四德的教導更為變本加厲。但即便如此,也已再不能同古早之前的幾朝,相提並論咯!


    就連好些個山寨裏當家主事的,也有哪巾幗不讓須眉的。更何況此刻一旁垂頭喪氣,枯坐無語的男子,不過是個屢試不第,又屢敗屢戰的中年秀才。說來,當年能迎娶這出身比自己高出一截的娘子,還是多虧了自家大舅曾在順天府裏,任過三年的通判。


    隻是未曾想過,自己是每回信心滿滿而去,卻又哀歎連連而歸!


    不過自家這位‘高門’娘子,卻是從未給過自己臉色瞧,隻不過時至今日自己也算是徹底死了這份心思,專心教養家中的三個年級相仿的兒子,繼續科舉仕途之路,也略略有些安下心來。


    可這沒有官職在身,自己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又該往哪裏去謀上一份較為體麵的差事?要不是自家祖上還算殷實,留下了良田足足三頃餘,就算堂兄弟七個均分下來,也該夠一家老少嚼用的。


    隻是未曾想到,堂兄弟中唯獨自己兩個不曾取得一官半職的,就此被家中的嫡親兄弟嫌棄不已。待老祖父一撒手而去,便合計著請來族中德高望重的叔爺,直接就將他們兩個不能光耀門楣的,排擠在旁。


    如此一來,原先自己夫妻倆,早已盤算過的殷實日子,也就此徹底與自家沾不上邊了。零零星星,統共湊在一起,也不過隻分得了可稱得上等良田三十九畝半,為何不是整數四十,那便是另一個讓人哭笑不得的故事了。


    如此一來,原本以為即將憑借佃與農戶種糧的田畝沒了,僅有的這些良田也不過夠一家老少,自己留用的。不過另得了山地足有小二百畝的樣子,卻是讓人忍不住氣得發笑起來,如今已然有了官職可做的嫡親叔伯兄弟間,何時變得這般的勢力了?


    隻是這個疑問,在他們兩個落魄的人看來,隻怕此生定是琢磨不透了吧?再看娘子這邊依然是不曾抱怨,反倒是積極應對,如今自家得了這間鋪子,便是娘子辛苦好些日子,才換得半賣半送的產業一份!


    真要是沒了著落,可怎麽是好?正待這旁垂頭喪氣之時,就聽得外來老家人滿臉喜上眉梢地小跑著來報,說是那位客商已帶了現銀不少的樣子,此刻正在前麵正廳裏候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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