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退後半步,才故作鎮定徑自倒了杯茶水,輕啜了一口,但已到嘴邊之話卻不曾出口。直到隨後緊跟著在掌櫃提醒下,忙不迭送完了大堂內兩桌客人酒菜的夥計,在立定門口提了提音調,這才一個躬身挑簾,滿麵笑顏的迎了進來:“客官,可是要吃咱們店中的招牌,旁的不敢講,咱們家最有出名的……。”


    原本正暗中感歎自己運氣不佳的婍姐兒,為保得一會兒能全身而退,自是佯裝不明就裏,慢條斯理品著茶水。卻聽得那旁之人,仿佛比自己更加悠哉,竟然還順勢點了點臨街的軒窗,反問自己一句:“賢弟你還是這風風火火的性子,要說這家的菜色可口,也不能這般著急拽著表兄我前來?瞧瞧,連咱們的書童都跟丟了,不是!”


    一聽這話,那旁正殷勤給兩人續茶的夥計,忙又賠笑勸道:“客官盡管放心,隻要您說說你們家的書童是個什麽打扮,一會兒等小的給您後麵廚房傳了菜後,就去店門口守著。瞧準了人,就給你們二位領上這雅間,可成?”


    “你這夥計倒是機靈,不過嗎……既然難得沒人一路跟著出門逛逛,倒也新鮮,表弟你說哪?”這下婍姐兒算是明白了,對麵這位的用意何在,隻得勉強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從方才將自己稱作表親起,對麵這位臉上的笑容就不曾停過。再看此刻不厭其煩地聽著,酒樓夥計介紹他們店中的美味,不但未將警惕之心收斂三分,反倒越發讓婍姐兒感到了一絲的不安。


    先前那一通疾步而行,便以看出了事情的緊迫,而今避在這位於街角處的酒樓二辰,更是可想而知。方才瞥見的緊隨之人,來曆必定不一般,待那旁夥計滿麵春風的轉身道謝而去。不禁抬頭比了比,那旁的窗戶:“顏某我隻是隨意出門走走,還望單東家給說道說道,今日這樁卻是為了那般?”


    “唉。表弟這說話可就見外了,我們雖多年未見,哪能這般生分了?”嘴上不停,眼神卻已示意向對麵這位顏家小哥,眼見如此情景就連那旁還欲先行一步的婍姐兒,也不免挺了挺腰杆坐直了幾分。


    “前次就聽他們幾個提過,這渲州城中也就屬他們家的菜品最有特色了。”聽到這裏,對麵之人也已明白了大概,或許是為防隔牆有耳才如此小心,但另有一樁卻是自己擔待不起的。那便是極有可能剛才樓下所見的兩人,此刻已進了酒樓之中。


    想到這一可能,自是不能再敷衍了事,隻等機會一到自己便可脫身而出。於是,就聽得剛才還欲置身事外的顏家小哥。已是一該方才的悠閑之態。居然津津有味的長篇大論起來,至於其中是背誦大家的詩詞歌賦,還是有關本地風土人情的介紹,在對麵這位聽來,卻都是雲裏霧裏分辨不清。


    原因無他,此時就座對麵的顏家小哥,口中滔滔不絕的所有皆是他完全無法聽懂的本地方言。惟有這相同的語調。才使單晏可以大致確定,顏家小哥此刻所用的語言,正是這渲城的方言。


    直到夥計去而複返,送上了四個冷盤後,這屋內婍姐兒的獨角戲才就此告一段落。要問後麵是否還需自己背誦一回,就不會此刻能夠斷言一二的。


    穩穩放下已經空了大半的茶碗。才滿是憂色地看了一眼對麵這位:“表兄以為如何?”這句表兄自是調侃之意十足,隻是心中一派清明,麵前這位是萬不敢吃罪,何況此時此刻更是不能。


    惟有再度搭救這位安然脫身,自己才可順勢而退。今日又一次被無辜卷入。心頭自是萬分不滿,但麵對這般的貴門子弟,婍姐兒也隻得暗自壓下憤憤之色,繼續言道:“此刻可是能好好說話了?”


    “顏兄弟,哪裏話說的。剛才不過是偶發之事,隻是單某也未曾料想,離得京畿千裏之遙居然還能遇上仇家!剛巧又見小兄弟你迎麵撞見一時反應不及,便順勢拉著你轉入了這酒樓之中,還望顏兄弟莫要見怪才好?”


    “仇家!”心中雖有好奇,但這兩字卻是斷斷不能問出口。本就不願沾染分毫,怕就怕隻要自己這裏才一脫口而出,那旁便尋到了機會順水推舟,讓自己再助其一回。於是就見這顏家小哥,毫無興趣的隨意點了點頭,便再無多餘之言。


    此番反常之舉,在對麵這位看來或許隻有兩種可能。其一,恐怕隻將自己口中的仇家,視作再尋常不過的同行對手罷了;另一種可能便是,在他看來仇家追擊本就是稀鬆平常,壓根不值當這般慌亂。回想起他家的遭遇,也不是毫無可能,隻是麵對可如此淡然的少年,也法不引得這旁的單晏,從重新審視了對方兩眼。


    卻隻見,麵前這少年舉箸細細品起了桌上的菜肴來:“好容易回一次南方,嚐到這地道的滋味,自是有些……還望單東家莫要見笑才好!”言罷,也不等對方開口應話,便又夾一筷送入嘴裏,繼續旁若無人地大快朵頤了起來。


    “如此鎮定反倒比起自己來,還要強上三分?”心中也不免為之一征,但轉念再一思量,對麵這位到底是不知其中深淺,哪會明白自己剛才的突兀之舉,卻是為何。


    正欲起身再看一眼窗外的情形,不想那旁之人突然開口,提醒他道:“單東家你這回可是點了四個冷盤、四個熱菜,你我就兩人而已吃不完,又該如何是好?”


    示意了他一眼,才又繼續言道:“莫不是,打算讓顏某我替你跑上一回,將葉先生他們都喊了來好好嚐一回,這渲城的特色,才有意為之的吧?”不待這位開口應到,已同樣起身整了整衣衫,含笑抱拳拱了拱手:“且等顏某與單東家跑上一趟,也算是謝過你的這頓飯。”


    卻不料,自己還是慢了一步,隻聽得對方擺手一笑:“顏兄弟以為方才那緊隨其後的兩人,是何等來曆、身手又怎麽?”


    就聽得自己心中‘咯噔’一下,不覺坦然接道:“單東家的意思是還需留在此處,家中長輩為求一個安心,也曾精心挑選了師傅,教習過些粗淺的功夫,但無奈我家本不是行伍出身,到底隻學了些皮毛而已,但自幼出門在外,單論腳力尚算不錯。”


    這回卻論到對麵之人萬分不解:“此去喚了我蔡記一眾,離得並不算遠,顏家小哥這腳力一說,實在有些風馬牛不相及了!”


    “難道無需繞道而行?我此刻折返會船上也好,還是一會兒領了他們一行至對麵街口,指明了方向再度返回,都需小心再三。至於能夠趕在熱菜變涼前,讓葉先生與單東家你匯合,卻不敢就此斷言。”


    這句才剛出口,就被對方直接駁了回來:“想來卻是小兄弟你錯了,剛才就曾明著言道是我蔡記的仇家,又怎能讓你引了葉先生一行前來匯合,也不怕被他們當場認出?”


    “哪如何是好?”這回不待對方追加言語,婍姐兒已是順應此刻的變化,忙不迭是脫口而出。見那旁的顏家小哥總算恢複了幾分,年少之人該有的緊張,不覺點了點頭,接到一句:“怕還需你顏兄弟出麵一回,尋個成衣鋪子幫單某另置辦一身行頭,我才好換個旁的模樣繞道而行!”


    “換個什麽模樣?”說到這裏,婍姐兒不免抬頭仔細看了一眼對麵這位的身量:“單東家麵色尚算白淨,若能再矮上一頭,改個女子發髻倒是可以扮個小家碧玉,一路而回。畢竟這裏不比京畿境內,即便年輕女子也可獨自街麵走動一二。但你這個頭在南方地界上實在絕無僅有,隻怕適得其反!”


    “那就扮個老頭?可如今身邊也沒個懂得喬裝的江湖高手在,顏某也是無能為力,要不……還是不成,以你單東家的身份,又怎麽好如此穿戴出門而去,不妥,不妥,實在不妥。”


    被顏家小哥這般一說,這旁之人反倒興趣十足:“但說無妨!隻要能安然回到船上,有何不可?”


    “不知單東家你腳力如何?空手而歸怕是不能了,至少這滿桌的美味,就這般空放著不免有些可惜了,要不一會兒尋個店裏的夥計一路挑回船上去,慢慢品嚐也算不白白浪費了這許多銀子,不是!”


    不待這旁出聲接上一句,就見這顏家小哥已是挑簾出了雅間,將方才那夥計喚了前來,又朝這旁坐定之人比了比道:“麻煩小哥幫忙尋一身你們店裏夥計的行頭,就當我們跟你賣的,但隻有一條莫叫人知道了這事,若有意外唯你是問!”


    忙又轉了低聲,含笑繼續道:“我們哥倆打賭,這不他輸了給我所以要扮個小夥計,挑上一桌子你們家的拿手好菜回轉家中。至於所需之物,一概算了銀子與你們家掌櫃,也就是了。不過其中合適我表兄的夥計裝扮,卻會另外給銀子小哥你,可成?”


    “行,行,行,您二位等著,小的這就去問了掌櫃借,不對是賣了家夥什兒來您用……。”哪知,這旁之人還未佯裝了然,出聲嗯上一句,就聽得夥計是一路小跑著下得木梯,難掩心中激動之情,卻是可想而知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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