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文竹這麽一攔,那旁跪倒在地的小丫鬟,也忙不迭停住了動作怔怔望向這邊。此刻才見林媽媽和善地點了點頭:“先前聽你們自己說起,都是月前從牙婆那兒買了你們來的,想必家裏也住的不遠。如今小姐的情形你們也都瞧見了,因為病得時日久了,得有些年頭方能慢慢調理過來,所以你們在廚房的差事,也不好脫了手。”


    端起一旁的茶碗,撇了撇茶沫未嚐一口,便又接著道:“原先家裏有哪樁放不下的,今天在媽媽我跟前一並說了,也省得日後隔三差五的尋借口偷溜出去。”


    聽到這裏,那個年紀更小,叫二花的丫鬟已是瞪圓了眼睛,輕輕追問了一聲:“真的,啥事都成?”


    見老媽媽抿了口茶,在其身側站定的大丫鬟文竹,更是麵帶微笑的‘嗯’了一聲,更給她繼續往下的勇氣。使勁咽了口吐沫,已是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杆:“我……那個奴婢家老子娘如今都不在了,還留下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眼下跟著舅舅、舅母過活。賣了奴婢就能給弟弟、妹妹掙口糧的。所以,隻求媽媽一樁事,就是每年許我回家兩次,送了月錢去我……奴婢的舅舅家。”


    “本不算大事,你舅舅家離這兒可遠?”


    “不遠,不遠,奴婢打小就跟著爹爹跑慣了山路,頂多三日功夫就可打個來回了。”被文竹一聲問及,小丫鬟已是連連擺手應道。


    再看這旁的林媽媽,亦是不緊不慢頷首接了一句:“聽說你們兩個本就在鄰村住著,回去時結伴而行倒也讓人更為安心些。這世道還算太平,可一個半大的孩子獨自上路,終究讓人放心不下,何況路上還要連翻兩個山頭吧?”


    “奴婢隻求能救回二姐,就算給小姐當一輩子的小丫鬟,奴婢也甘心!”聽著林媽媽的一句和善之言,那旁名叫芽兒的丫鬟再也按捺不住了,重重磕了頭,已是高喊出聲。


    顯然,剛才一旁二花的請求,得到了林媽媽的一口答應,這裏已是有了意動。而後麵一句,為她們兩個的擔憂更讓小丫鬟,無法不被其言語打動。


    於是這早就壓滿了心頭的話語,已是脫口而出:“求林媽媽幫奴婢家二姐一回,奴婢願意一輩子在小姐跟前用心伺候!”


    見小丫鬟作勢又要磕了下去,這旁林媽媽忙是出言攔道:“你且仔細說說家中所遭之難,才好想出應對之法。”


    待聽完了全部真相後,這旁二人也已連連頷首:“二小姐本就早有吩咐,能幫上一把便不會袖手旁觀。何況,隻等下回府裏的管事媽媽再來,便設法討了你們倆的身契去。”提到身契一樁,再看對麵兩個小丫鬟的麵上均是一滯,隨後便是壓抑不住的喜色外泄。


    要知道,能為一個奴婢身份伸出援手的主子,已是難得一見。她們兩個雖說是頭一回被賣身為奴,可這鄉間窮苦之地,哪一年沒幾個孩子因自家艱難,或賣了去富貴人家,要不就索性送了與人的。


    所以,對於她們而言,這般善待下人的主子,又怎能是那等刁蠻的性子?如今看林媽媽麵露和善的樣子,對視一眼後愈發肯定了自己心裏的想法。


    “有林媽媽出手幫村,一定能在臘月前順利救下你二姐。”一邊低聲安慰著芽兒姐姐,一邊不忘順手給爐膛裏,添上一把柴火。


    那旁的小丫鬟也是點頭應到:“我隻求退了那門親事,救了我二姐回家就成,至於大伯那頭倒也沒想過報啥仇。再說了,就算我們姐妹氣不過想要照直打了回去,可我爹娘隻怕也下不去手。”


    “那往後你們還在一個村裏住啊?”一臉驚愕地望向過來,芽兒也不由得愣了一愣,片刻後才有些茫然地搖了搖頭,艱難萬分地吐出幾個字:“其實,我也不知道。”


    的確,本是自家大伯有心來騙,但自家爹爹竟然不顧骨肉親情將女兒許了那般的人家,要她心裏不怨確實不能。雖說自家爹爹也是因為性子好,耳根子又實在太軟,才著了大伯的道。


    要不是自家老娘那一聲提醒,指不定自己當初就被賣了更不堪的地界。好在被管事媽媽選中,如今又聽了林媽媽提到,小姐有意將她們倆領在身邊,實在是不幸中的萬幸。


    “就算為了還我們家欠的那筆外債,讓我二姐也來小姐跟前當差,也強過給那傻子做媳婦十倍,不,一百倍,一千倍!”一時激動就連大丫鬟文竹推門而入,也不曾聽見動靜。


    待她對麵燒火的二花瞧見來人後,才慢慢緩和如初,連忙接了二花喊了一聲:“文竹姐姐。”


    “二花回家探親的事兒容易辦,你家二姐退親那樁,此刻正讓人打聽消息去了,那油坊鋪子本就沒有多少可以倚仗的實力,頂多花費些銀子,也就能直接了了。至於你家那大伯,林媽媽的意思還是由你們自家看著辦,實在不願意一個村裏呆著,索性遷了來這裏的村子紮根,也是不錯。”


    “對啊,芽兒姐姐,你們家沒有男丁才被你大伯盯上了。如今換個地界照舊種地過日子,又有咱們小姐看顧著,就是你們族裏另有眼紅的人,再想來尋麻煩也得先找到地,不是?”


    的確被二花這麽連著提醒了幾句,原本還有些茫然的小丫鬟,好似突然有了主心骨一般,轉過身來一把拉住對麵之人:“求文竹姐姐幫忙在小姐麵前問一問,我家人能不能投了她這兒來?”


    “這一片也就剩下沒幾戶人家了,舊屋子倒是好尋,可要是種地的話,小姐如今還有病得好生養著,哪裏還會出銀子置辦田產。”才句才剛出口,就聽見芽兒一個勁地猛搖頭:“我家裏原本還留了三畝半旱地,給自家留口糧的,同小院子一起換了這兒的就夠過活的。隻是那筆幫我二姐退親的銀子,也不知得多少日子才能湊齊還上?”


    就見這旁的大丫鬟反倒抽出一隻手來,憐惜地摸了摸小丫鬟頭上的發辮,含笑安慰道:“你如今有了這份差事,隻要用心做好了,單每月就得三百文。再說了,在這裏即便是粗使丫鬟,每年也能領四季衣裳,又不愁吃飽肚子,就算一年後才能升了等,也好歹能得三兩六錢的樣子,你自己算算可是這般?”


    別看兩個鄉間出的小丫鬟,可算起賬來也是不慢,忙不迭掰著指頭搗鼓了幾回後,已是你瞧瞧我,我望向你,同樣是一臉的喜出望外。


    這兩日,一門心思想著各自的要緊事,倒是把這一樁給忘了。


    “可不是,每年還有四季衣裳可以領。對了!那天管事媽媽也有說起過的,還說伺候好了二小姐到了臘月裏,府裏的夫人還另外給打賞什麽的,我就沒記全乎。”一臉的羞愧,那旁原本興奮無比的二花已是默默垂了腦袋。


    而這旁原本打算提上一句的文竹,卻將已到嘴邊的話語,當即壓了回去。此刻她們倆的身契還不曾拿在小姐手中,還是莫要節外生枝才好。又是微微一笑,接口應道:“正是這麽一說,所以你家的那筆銀子並不是什麽大事,慢慢存給了再還,也就是了。”


    就在這頭荒宅中,由林媽媽同大丫鬟文竹出麵,接手兩個外院粗使丫鬟家中之際,京城國公府內的二夫人,也在今日終於等來了回稟安置大房侄女的管事媽媽。


    “那日你是親眼見到的?定是不會看錯?”聽完了那媽媽的細述,忙又一連追問了兩句,見門旁之人一臉肯定的連連頷首,才算有了三分心安:“看來果真不假,快三年了吧?”後麵的半句顯然是問向自己身邊的老嬤嬤。


    “主子記得不錯,過了這個月剛好是三年整。”低聲和了一聲。


    再看一旁的垂首立在門旁的媽媽,越發壓低了聲量繼續道:“夫人讓老奴多加留心的一處,也不曾出錯,那滿屋子的藥味的確做不得假。聽兩個粗使丫鬟說了,每日裏都按時熬了藥給二小姐送去,隻是從不讓她們倆經手,就連用來浸泡藥材時,也有內院的小丫鬟守得在跟前,更別說熬藥這樁了……。”餘下之言,已無需多說,對麵座上的二夫人自是明白的很。


    隻聽得片刻後,才笑著吐出一個‘噢?’字來,才免不得偷瞄了主子一眼,才反應過來。敢情停了這許久,卻不是為此苦惱,而是正悠哉遊哉地品著手中的茶水。


    正在那管事媽媽暗中抽了兩下嘴角之時,就聽得自家主子懶洋洋地命了身旁的邢媽媽,取了那兩個粗使丫鬟的身契來。又讓人開了庫房點清了數目,一並送來了荒宅那頭丫鬟們的冬衣,讓她趕在月底前再跑上一趟。


    至於冬日所需購炭銀子卻是一個字也沒提。


    “我算是見識了一回,咱們如今這位才是真正的好手段。原先那兩個粗使丫鬟眼見著沒有用處,這不,跟丟包袱似的直接撥給了大房的那個病秧子。真是了不得,比起你表姐夫家伺候的那位當家主母來更厲害三分哦!”回去重新拿兩件換洗衣裳,交待了當家的兩句,又腳不沾地的匆匆往回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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