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文波正跟張玫親昵,辦公桌上的內線電話響起來。洪文波還舍不得放開手,卻被張玫推搡著去接電話。


    電話是開發區副主任孫抗美打過來的,讓洪文波到他辦公室去一趟。


    自從劉剛天到開發區工作之後,孫抗美基本上就是一個擺設,什麽事也主不了,索性就什麽事也不管,需要他在公文上例行署名簽字就簽字,既不當家,也不拿鑰匙,每天就是看報紙,讀文件,很像洪文波剛來掛職的時候那個樣子,完全是一位隱逸在官位上的逍遙隱士,倒是很自在。


    這段時間劉剛天出差,管委會的日常工作暫時由孫抗美負責,要不然的話,洪文波也不會跟他發生直接的工作關係。


    既然孫抗美電話都打過來了,洪文波也隻能很客氣。畢竟人家還是開發區管委會的副主任,職務在那裏擺著,不能不尊重,況且,暫時負責也是負責,該服從就要服從。


    洪文波放下電話,先把張玫送走。兩人說好晚上跟英峰一起吃飯,由張玫去訂餐廳。


    送走張玫之後,洪文波這才去孫抗美的辦公室,手裏還拿了一條從北京帶回來的白標特供煙。


    走到孫抗美的辦公室,敲門進去,剛要跟孫抗美打招呼,忽然看到他對麵還坐著一個人,定睛一看,竟然是原來招商二科的科長蔣子豪,不由得有點吃驚。


    蔣子豪回頭看到洪文波,也趕緊起身,迎上去上前跟他握手。


    兩個人相互打招呼,握手、拍肩,很是熱情。


    蔣子豪顯然是一副富裕生意人的裝束,頭發梳得油亮,穿了一件粉紅格子的長袖襯衣,緊繃著因為過分肥胖而顯得有些臃腫的身體,褲子的皮帶勒在肚臍下麵,托舉著圓鼓鼓的肚皮,整個形象基本就是香港電視劇裏的街頭闊佬。


    “蔣科,你可是很久沒回來看看了。”自從蔣子豪辭職以後,他們這還是第一次見麵:“發福發得很厲害,生意一定很賺錢啊。”


    蔣子豪拍拍自己的肚皮:“沒辦法啦,做生意每天都要吃吃喝喝,就胖成這個樣子了,真得很累,很麻煩。”


    洪文波聽他說起吃吃喝喝,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拍拍他肩膀說:“對了,我還欠你一個情。過年的時候,我在棕櫚泉酒店吃飯被你看到了,不聲不響地把單埋了,我一直都沒機會感謝你啊。那時候你怎麽不出來講一聲呢,我們也好一起喝杯酒啊。”


    蔣子豪好像也記起來了似的,笑著說:“本來應該過去敬你酒的,後來想想你同美女兩個人吃飯,我貿然過去打擾怕你不方便啦,就沒有同你講話。你不要怪我沒禮貌啊。”


    “看你說的,幫我埋單,還送我一瓶XO,實在是無功受祿,又沒機會向你道謝,你不要怪罪我才是。”


    在班台後麵坐著的孫抗美伸手示意他們二人都坐下:“都是朋友,他的生意做得又很賺錢,埋一次單也不算什麽事情,不必這麽客氣啦。坐、坐,坐下慢慢講話。”


    洪文波把煙放到孫抗美桌上,說:“這是一位朋友送我的,特供白標熊貓,您試試合不合口味。”他又轉頭對蔣子豪,抱歉地說:“不知道你過來,所以,不好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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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抗美拿起來看看,臉上顯得很開心:“白標特供,很難搞到的。”說完,就把煙推到一邊,對蔣子豪說:“洪助理能力很強,你看他現在,各方麵工作都做得風生水起,比你們不曉得強多少啊。”


    蔣子豪忙附和道:“是啊,他是大學生嘛,又是從部裏派來的,當然是精英啊,剛來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水平比我們高得多,到我們這個小地方是屈才了。”


    洪文波聽了隻笑笑,沒有接茬,也不主動問孫抗美找他有什麽事,心裏揣摩他們這一唱一和的用意。


    孫抗美找洪文波一定與蔣子豪有關,否則的話,他們兩人私下碰麵,何必要把洪文波叫過來?雖然洪文波剛來特區的時候,在二科跟蔣子豪共事了一段時間,但也沒什麽太多交集,洪文波那時候整天無事可做,跟誰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跟蔣子豪根本談不上有交情,特意在蔣子豪在的時候把洪文波叫過來,其中一定有事,而且一定跟蔣子豪有關,因此,洪文波根本不去主動去問,等著孫抗美先開口,讓自己處於更有利的地位。


    “在北京簽約都順利吧?梁書記有什麽指示啊?”孫抗美也是沒話找話,隻是隨口一問,對他來說,這樣的話基本隻走舌頭,不走腦子。


    “很順利,梁書記對開發區的工作很滿意。”


    蔣子豪插言問道:“洪科,你們這次是去簽有色金屬儲備庫的項目嗎?”他這是明知故問,一邊說話,一邊拿起三五牌香煙,先遞一支給洪文波,又扔了一支給孫抗美,自己也叼上一支,然後掏出zippo打火機給洪文波點煙。


    洪文波“嗯”了一聲,又客氣地謙讓了兩下,才讓蔣子豪給自己點上。


    孫抗美直截了當地問:“項目什麽時候可以開工啊?”多年當官的習慣,問話的時候總是端著架子。


    洪文波說:“應該是年內開工,劉主任希望把這項業績做到今年。”


    蔣子豪吐出的濃煙幾乎擋住了他一隻眼,試探著問道:“洪科,工程招標什麽時間啊?”


    洪文波明白了他們的用意,這是衝著儲備庫的工程來的,想在項目工程上分一塊肉。


    “工程招標咱們不管,有色金屬儲備總公司自己派項目部下來,一切招標、施工都是人家自己負責,而且,物資總局係統內就有建築施工公司,人家肥水不流外人田,咱們根本插不上嘴,也就是幫助協調跟本地一些管理部門的關係。”洪文波彈了一下煙灰,說補充說:“說是協調關係,其實也沒什麽可協調的。人家項目部的負責人是副局級幹部,跟省裏的物資係統都是一個口的,什麽資源都有,全國各地都做項目,什麽事擺不平啊。”


    “不管怎麽說,到時候,你老弟能不能幫我引見一下項目部的負責人啊?大家認識一下,有沒有生意都可以交個朋友嘛。既然到開發區了,做個東道也應該啊。”蔣子豪眼睛眯起來盯著洪文波,看他有什麽反應。


    “可以,到時候我一定幫忙引見。”洪文波索性把話說得更明白一些:“你幫我埋單,我還欠你的人情呢。”


    洪文波說這句話的用意也很清楚,就是要給蔣子豪點明,別以為自己有多大的麵子,不就是一頓飯嗎?更不要以為在孫抗美這裏,就能拉大旗作虎皮,彼此之間的交情隻是那麽一層紙。


    蔣子豪連忙笑道:“洪科不要總提那件事,讓我不好意思啊。”


    孫抗美在對麵幫腔說道:“項目那麽大,他們自己怎麽做的完?總是要有外包的。蔣子豪是從管委會出去的,讓他承接總比外麵的野雞公司要可靠,出了問題他跑不了。”


    洪文波一笑,故意把話題一轉,問孫抗美:“孫主任,您叫我什麽事啊?”


    孫抗美一怔,忙應道:“喔,我是想問問,劉主任有沒有布置什麽工作,如果需要提前準備的就開會安排一下。”


    “劉主任沒有交待,他一兩天時間就回來了,等他回來會統一安排吧。”洪文波不軟不硬,把孫抗美的話頂了回去。


    “那也好。”孫抗美彈了一下煙灰,沒再說什麽。


    “洪科,今晚大家吃個飯吧?我做東。”蔣子豪又拿出煙來讓他。


    洪文波笑著推辭:“今天不行了,出差剛回來,女朋友讓我下了班就回家。咱們改天再約,改天我來請你。”


    “哪裏要你破費,我做生意賺錢容易。”說著,蔣子豪費力地站起來,從牆邊拎起一隻禮品袋,朝洪文波一舉:“這是一個背包,上等好牛皮,登喜路的牌子,今年在香港很流行,你拿去用。”


    洪文波連連推辭:“不行,不行,怎麽能又收你的禮物呢?上次的人情還我都沒機會還呢。”


    蔣子豪力氣很大,手上有股蠻勁,硬生生把手提袋塞進洪文波手裏:“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嘍。這也不算什麽禮物,大家都是兄弟,我不和你見外才肯拿出來送你的,這樣的薄利如果送別人,還會被人家笑話拿不出手。”


    洪文波一臉為難,看了看孫抗美,說:“孫主任,您看這多不合適啊。咱們有規定不許收禮品啊。”


    孫抗美擺擺手:“收下,收下。一隻包包算什麽啊,大家總有點人情嘛。天知地知,沒有第四個人知道。”


    洪文波做出無可奈何的樣子,對蔣子豪說:“蔣科,既然孫主任都這麽講了,我恭敬不如從命。不過,咱們說好,僅此一回,以後不要搞了,這讓我覺得壓力很大,這不是無功受祿嗎?”


    孫抗美立刻抓住機會說:“以後有機會,你稍稍照顧他一點點就好了。”


    蔣子豪也拱拱手:“洪科,我把你當自己兄弟看的,絕不會給你找麻煩。我也當過科長,懂規矩,也守規矩,不會像黃天雄他們那些人,仗著自己財大氣粗就亂來。”


    洪文波聽他提到黃天雄,似乎是在暗示,他了解洪文波跟開發區裏一些老板的關係。這讓洪文波感覺有些不爽,看來,以後還不得不對這個蔣子豪有所防範,這家夥可能一直就在暗中盯著自己,如果真有把柄落到他手上,那就會非常麻煩。他這路人,在機關混跡多年,當地人頭熟,做生意又結交三教九流,什麽事都能做得出來,隻要被他訛上,那就是萬劫不複。


    心裏這樣想,表麵上還是要客客氣氣:“好吧,那我就愧領了,多謝蔣兄厚意。”洪文波也改口稱呼蔣子豪為蔣兄,似乎真的是因為這件禮物拉近了二人的關係。


    從孫抗美辦公室出來,洪文波心裏就不太舒服。


    蔣子豪這麽迫不及待地要拉關係,看來是盯上自己了。他跟孫抗美關係匪淺,卻要走洪文波這條門路,既有可能撈到實惠好處,又能讓孫抗美在一邊撇的一幹二淨,真要是讓他粘上,以後什麽事都會找上門來,隻要他覺得自己合適,才不會在乎給別人找麻煩。


    得想個辦法擺脫蔣子豪得糾纏,可是,又能有什麽辦法呢?洪文波一時也沒有主意,就先回到辦公室,把手提禮品袋扔進櫃子裏。


    到了晚上下班時間,張玫開車來接洪文波,然後一起到科技開發公司去找英峰。


    龍灣科技開發公司在工業園最南端,二十畝地的廠區,現在隻建起了一座三層的小辦公樓,剩下的部分以極低的租金租給了一家生產計算機軟盤的公司,目的就是為了把項目引進來。


    此時,開發公司還沒有下班,英峰正在一樓會議室慷慨激昂地演講,那架勢就好像是剛剛上班開晨會。


    洪文波來到會議室外麵,側耳傾聽,隻聽他聲音洪亮地說:“項目進來了,還是要盯住。像軟盤公司,就跟我們在一個院子裏,他們在建設廠房的過程中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廠房建好以後設備什麽時候安裝調試?項目專員都要跟上。我說跟上不是讓你每天追著人家去問,像一隻蒼蠅一樣嗡嗡嗡,那誰都會煩你。要用眼睛去觀察,用腦子去思考,用真心去體會,要讓軟盤公司上上下下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跟你無話不談,你自己也要做得跟超人一樣,要能夠幫助人家實實在在解決問題。”


    他停下來,話鋒一轉:“可是現在呢?項目進來,就萬事大吉了,隻等著發獎金了。這樣的項目專員,恐怕在我這裏幹不長久。因為你沒有事業心,沒有眼光,你不知道每一個企業家都是一座富礦,正等待你去挖掘。你隻滿足於一天八小時,然後領工資。這樣的人不會對公司的發展有貢獻,也不會有個人的前途。因為你短視,你沒有雄心壯誌。這樣的人,在我這裏,最多三個月。”


    洪文波聽到這裏,不由得微微一笑,悄悄走出辦公樓,來到旁邊的工地上。


    鋼結構廠房建造速度很快,現在基礎已經打好,再有一兩周的時間就能投入使用了。據英峰介紹,軟盤是短平曠項目,廠房建好以後,一個月內就能完成設備調試,年底之前產品就能上市了。


    洪文波不懂建築,繞了一圈也看不出所以然,便回到前麵停車的位置,而英峰正好散了會從樓裏出來。


    “呦,洪主任視察來了?”英峰雖然大幾歲,但跟洪文波很投機,說話很隨性。


    “我剛受了教育,趕緊看看廠房的建設速度。”洪文波朝他笑笑:“幸虧我不在你手下,不然,出不了三個月就得被你刷掉。”


    “我說好像外麵有個人影,原來是你偷聽啊。你這麽大領導,不光明正大地進去聽,非要在外麵聽窗戶根,為官不正啊。”


    “有明察,還要有暗訪啊,這是領導藝術。”


    他們兩人一句我一句地互懟,張玫在車裏不耐煩了,探出頭來朝他倆大聲說:“你們兩個有完沒完?再不上車我就自己走了。”


    洪文波趕緊拉著英峰上車,英峰坐到後座上,跟張玫開玩笑:“司機師傅,你火氣那麽大,是不是夫妻吵架了?”


    張玫說道:“看來你們開發公司還是沒事做,你這老總還有閑心管別人夫妻吵架的事。”


    英峰沒話講了,拍拍副駕的椅子背:“兄弟,我明白你為什麽一直都謹言慎行了,是不是在家經常被揪住小辮子?”


    洪文波側臉看看張玫,說:“你不用挑撥,我們相親相愛,就是被抓小辮子,也是願打願挨。”


    英峰把身子往回一靠:“好吧,就當我什麽都沒說。咱們去吃什麽。”


    張玫說:“去淺水灣吃漁家菜。”


    英峰說:“哇塞,我這幾天上火,還要吃海鮮啊?好吧,我努力配合你們,反正是你老公請客。”


    洪文波回過頭去:“誰說我請客?上次在龍崗就是我請你的,這次該你了。”


    英峰一拍口袋:“我沒帶錢包,要不然一會問問能不能記賬。”


    張玫笑了:“你這麽無賴,將來開發公司的信譽怎麽辦?”


    英峰欠身對洪文波說:“正要跟你請示呢,我要給公司紮一筆錢,很大一筆錢。”


    洪文波趕緊堵住耳朵:“你還沒什麽都沒說,我也什麽都不聽。你最好再考慮一下,明天到辦公室去找我談。”


    英峰又往回一靠,憤憤地說:“官僚主義,就是你這樣的人阻擋改革開放的腳步。”(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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