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不是周末,酒吧裏隻有零星幾位客人。


    陳瑜徑直走到吧台,朝酒保打了個招呼:“嗨,山子,就你一個人,你們老板呢?”


    “陳姐,冬哥不在。您怎麽今天有空啊?喝什麽?”山子放下手裏正在擦拭的杯子,拿起一塊幹淨的抹布將陳瑜前麵吧台的台麵抹了幾把,放上一塊草編杯子墊。


    “來點烈性的,伏特加。”


    山子並沒有去拿酒瓶,而是拿起一支高腳斜口白玻璃雞尾酒杯,說:“姐,我最近剛學著調馬丁尼,給您來一杯品品。我覺得,那款酒特別適合您這樣的氣質。”他舉起手裏的雞尾酒杯:“用琴酒跟苦艾酒混合,看著清亮明淨,放上幾片橄欖,入口的感覺有點酥麻,回味特別濃烈深沉,就像回憶往事一樣。”


    陳瑜聽著山子形容,有點被她說動了:“那好,來一杯。不過,先給我一杯伏特加。”


    “您別著急,我可以把琴酒給您換成伏特加,再配上苦艾酒。那種味道也不錯,有點豪放。”


    陳瑜點點頭:“那就來點豪放的。”


    山子立刻將酒杯放在台子上,轉身抄起幾隻瓶子開始玩花活,幾隻瓶子在他手裏上下翻飛,看得人眼花繚亂。這些雜耍的小玩意是調酒師炫耀技藝的手段,總是能輕而易舉地就博得顧客的歡心,特別是像陳瑜這樣的女顧客,十有八九會毫不吝惜地為他們鼓掌喝彩。


    山子一麵調酒一麵繼續跟陳瑜聊天:“外國好多名人都特別喜歡這款酒,丘吉爾您知道吧,二戰時候英國的首相,他最喜歡的就是一邊抽雪茄,一邊喝馬丁尼。不過,他隻喝用琴酒調的,從來不加伏特加,因為他不喜歡俄國老毛子。”


    陳瑜聽了不住點頭:“這麽一杯酒還挺有故事的。”


    山子更得意了:“馬丁尼的故事多了。據說,這款酒的變化有00多種,每一種都有故事。可惜我沒好好念書,沒什麽文化,要不然,就把這些故事都搜羅出來,也挺有意思的。等以後我要是有錢了,也開個酒吧,就把所有的洋酒都湊齊了,每天調一款出來,往吧台上一放,再把跟那款酒有關故事改編成爵士樂,您一邊聽人唱故事,一邊品酒,那多有意思,絕對有情調,自己想想都美。”


    陳瑜聽他說得那麽繪聲繪色,也有點被感染了:“那你先把故事搜羅出來啊,錢慢慢去賺嘛。”


    山子憨笑著:“不怕您笑話,我是在搜羅呢,可都是洋文的。您讓我念ABCD還行,其他的哪兒認識啊。”


    “那就學啊,你自己喜歡還不學。”


    酒調好了,山子把酒杯輕輕推到陳瑜麵前:“是,我也想學,可是剛拿起書來,立馬就睏了。不是念書的材料,怎麽都不行。”


    陳瑜端起酒杯聞了聞,濃烈的伏特加和苦艾酒混合成一種強烈的香氣,使她產生一種迫不及待想把酒立刻喝下去的欲望,剛才一路上過來的壞心情幾乎完全被這種酒香驅散了,內心產生一種躍躍欲試的興奮感。


    她喝了一口,讓酒在口內回轉,喚醒每一個無精打采的神經元,隨後將酒咽下,整各食道和口腔都感受到被酒香貫通,濃烈的伏特加滌蕩了體內所有的沉悶,讓人忍不住要長呼一口氣,吐出心中的鬱結,精神一下子就振奮起來。


    “太棒了。”陳瑜又喝了一大口:“我喜歡這酒,叫什麽?馬丁尼?謝謝山子。”


    山子燦爛地一笑,顯得非常驕傲:“您慢慢喝,這種酒得慢慢品才能找到那種高貴的氣質。”


    “是找到酒的高貴氣質,還是我的高貴氣質?”陳瑜有點故意,眼睛盯著山子掛滿耳釘的耳朵。


    “當然是酒的,您的氣質本來就高貴,哪還用找啊。”


    “真會說話。”陳瑜誇了他一句。


    這時,旁邊靠窗的座位那邊有人喊:“Hi,Sam,onemore。”


    山子趕緊回了一聲:“OK。”


    陳瑜問:“你英文名叫Sam?”


    山子笑了,拿了一瓶啤酒,朝窗口那邊給客人送過去。


    陳瑜輕輕轉動台麵上的雞尾酒杯,右手托腮,呆呆地凝望著酒杯折射出來的光影。如果說這款馬丁尼會讓人懷舊,一定是指這種折射出來的光影,本來清澈透明的酒體,經燈光超射,光影就變得幽靜、深遠,看得久了,很容易讓人沉入自己的遐想。


    這個時候洪文波還在飛機上吧。他真的是臨時改簽了航班嗎?什麽事那麽急,要讓他連夜趕回去?下次見麵又不知道什麽時候了,為什麽要讓自己陷入這樣一種不尷不尬的境地呢?難道僅僅是因為自己太孤獨?還是從內心就對他懷有一種長久積累的情愫?要是讓溶溶知道了,她會不會覺得特別奇怪?


    念頭一個接一個生起,陳瑜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酒,以驅散各種不斷浮現在心頭的思緒。


    “陳姐。”山子叫了她一聲,又吧陳瑜拉回到現實。


    “陳姐,那邊那個老外想跟您搭訕幾句,怕您不賞他臉,讓我替他問問,能不能過來跟您聊一會天。”山子臉上笑著,又補充說:“他也老來我們這兒,人挺好的。”


    陳瑜冷笑一聲:“你不是不會外語嗎?”


    山子趕緊說:“他會說中國話,比我會的那點外語強多了。”


    陳瑜轉頭朝窗口那邊看了一眼,借著昏暗的燈光可以看到一個滿臉大胡子的老外,正向她這邊望過來,還朝她優雅地舉了一下杯子,很有紳士風度。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陳瑜朝那個老外招招手,他便站起身,朝吧台走過來。


    “你好,我叫溫伯格,很榮幸能和你說話。”


    老外站在那裏,看上去有兩米,胸寬背厚,就像一堵高大厚實的牆。連鬢短胡須十分濃密,幾乎遮住了嘴。臉上的表情溫文爾雅,特別是那雙眼睛,目光溫和平靜,給人一種值得信賴的感覺。


    “你好,溫伯格。”陳瑜朝他舉了一下酒杯表示友好。


    溫伯格一支手肘搭在吧台上,麵朝陳瑜,指了一下她手裏的酒杯:“你喜歡馬丁尼?”


    陳瑜嘴裏含了一口酒,輕輕點了兩下頭,然後把酒咽下,那樣子十分嫵媚。


    “在我們那裏一般都是party上才有,很少到酒吧來喝。”溫伯格的說話的語速很慢,聲音渾厚低沉,很有磁力。


    “你中國話說得挺好的啊,哪國人啊?”


    “我是德國人,我的家鄉在美因茨,在德國中部,風景很優美。”


    “德國人?我還以為你是美國人呢。美國有個國防部長就叫溫伯格。剛我還在想,你是不是他侄子什麽的。”說著,陳瑜咯咯笑起來。


    溫伯格也報以憨厚的微笑,然後很認真地解釋說:“溫伯格,這個名字是德國的字,Weinberg,意思就是葡萄山,山上長滿葡萄。”


    “哦,我明白了,美國的溫伯格說不定是你們德國人的後裔。”


    “也許是,我不知道。”


    “知道我們中國人怎麽說?五百年前是一家。你們五百年以前說不定就是一個祖宗。”


    溫伯格聳聳肩:“我不知道,也許是,也許不是。”


    陳瑜見他一副認真的樣子,不由得從心裏覺得好笑。都說德國人死心眼,這家夥還真有一點,不懂說笑話。


    “你上我們中國幹嘛來了?”陳瑜不知不覺轉動了一下身子,也把一支手肘架在吧台上,跟溫伯格幾乎麵對麵。


    “我是基金會,席勒基金會,駐在北京,我們有文化方麵的合作項目,資助文化方麵的學者,去德國研究。”


    “哦,席勒基金會。”


    “你聽說過嗎?”溫伯格喝了一小口啤酒。


    “沒有,但是我知道席勒,德國的大詩人,跟另一位德國詩人歌德是好朋友。我還知道席勒的一句名言:魅力是女人的力量。”


    溫伯格伸出拇指:“哇喔,你很了不起,很多人不知道,很多德國人都不知道,這句話是席勒的名言。”


    “那是他們沒文化,在中國,至少要念過大學才會知道席勒,比起歌德來,席勒的知名度確實低太多了。你們要是改名叫歌德基金會,別人就都知道了。”


    溫伯格搖搖頭:“不可以,我們叫席勒基金會已經一百多年了,不可以改名字。”


    “你怎麽跟日本人一樣啊,死心眼子。我又沒真讓你們改名,這不是聊天嗎?你們德國人都這樣啊?那還怎麽聊啊?”


    溫伯格也笑了:“很抱歉,我知道,這叫侃大山,就是隨便說,不用負責任。”


    陳瑜差點笑噴了,對櫃台裏麵的山子說:“這哥們還真是挺老實的。”她又轉過去仔細打量了幾眼溫伯格,有點調皮地問:“我能揪一下你的胡子嗎?看著那麽密,真想幫你揪掉一點。”


    溫伯格揚揚眉毛,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可以,但是不要太用力,因為這是真的胡子,不是假的胡子。”


    陳瑜笑著伸出手,抓住一把胡子,握在手裏,感覺又硬實又有彈力,不由得感歎:“你們這些老外都怎麽長的?怎麽能長這麽茂密的胡子呢?你吃飯不礙事嗎?不用把胡子撩開一點嗎?”


    她一邊問一邊掩口大笑,溫伯格也跟著笑起來,手上比劃著說:“在德國,我們吃麵包,沒有關係。在中國吃米飯,就有麻煩,米飯會沾到胡子上,然後胡子就粘在一起,喔,真的麻煩。”


    “那你把胡子剃了多好啊,剃了就不會粘上飯粒了,說不定看著還能年輕一點。”她轉頭問山子:“他看上去最起碼四十吧?四十我都少說了,五十。”


    山子隻看著溫伯格笑了笑,沒說話。


    溫伯格也跟著笑笑,說:“好吧,我回去就剃掉,下次你再見到,我就沒有胡子了,白麵小生。”


    “哇,你厲害了,還知道白麵小生。”陳瑜一口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


    “我還可以見到你嗎?”溫伯格望著她,目光充滿期待,嘴唇閉得緊緊的,一臉的嚴肅莊重。


    陳瑜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們老外不是習慣要電話嗎?”


    溫伯格又認真地解釋:“我知道,中國人好像不習慣那樣。你們都是比較委婉的,不喜歡直接的。”


    “你還不直接啊?這就是跟我套磁嘛。套磁你懂嗎?”


    “懂,就是跟女士搭訕。”


    陳瑜又笑起來:“你也沒少學壞啊。”


    溫伯格指指前麵的電視機:“我在電視裏看到你。”又指指吧台:“在這裏也見到你。”


    “你以前也見過我?那怎麽今天才過來搭訕啊?”


    “因為,你以前有夥伴,我隻是在那邊看,看你很美,很漂亮。”


    喜歡聽別人誇讚自己漂亮,永遠都是女人的軟肋,特別是一個男人很嚴肅地稱讚一個女人漂亮的時候,多數女人都會打心眼裏喜歡聽。


    陳瑜有些忸怩,看著溫伯格問:“這麽說你在背後盯著我看已經很長時間了?暗戀我?”


    溫伯格顯出有一點難為情的樣子,手掌攤開,卻無話可說。


    “那麽,我要是一直都跟同伴一起來,你是不是就一直都不會主動搭訕?”


    溫伯格又想了想:“要看緣分,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對麵不相逢。現在緣分出現了。”


    一句話把陳瑜和山子都逗樂了。


    溫伯格被笑得有點不明所以,愣愣地問:“有什麽不對?”


    山子說:“對是對,可是我們都不會這麽說,感覺特別別扭。你應該說,現在機會來了。”說完,他搬起一架子杯碟走到後麵去了。


    陳瑜也從高腳凳上下來,說:“好吧,既然你連緣分都懂,那就看緣分吧。要是有緣分,就還能見到。”


    溫伯格好像一下反應過來:“我可不可以請你吃飯?我知道北京有最地道的德國餐館,還有德國的啤酒,有很多德國人去那裏。”


    陳瑜想了想,搖搖頭:“還是看緣分吧,如果下次我們還能遇到,我就答應,讓你請我吃飯。”


    溫伯格兩眼望了一下天:“O,mein,Gott!上帝啊,幫幫忙吧。”


    陳瑜一邊笑一邊朝外走,溫伯格在她後麵大聲說:“上帝已經答應了,我很快就會再遇到你。”


    看著陳瑜的身影,溫伯格舉起瓶子,喝了一大口啤酒,自己嘟念道:“魅力是女人的力量,而力量是男人的魅力。”


    山子在後麵敲了一下台麵,問道:“怎麽樣?你有戲嗎?”


    溫伯格聳聳肩,仍然望著門外,說:“她很有魅力。”


    “那你就把她的酒錢一起付了吧。”山子一臉壞笑,把陳瑜剛剛用過的杯子收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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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瑜回到家,坐在沙發裏,一邊看電視一邊等電話,等著等著就睡著了。


    第二天早晨,陳瑜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也許是究竟的作用,夜裏她睡得很好,好像也沒有電話吵醒她,這讓她感覺很失望。洪文波波沒打電話,那就說明他心裏根本沒把這當回事。


    陳瑜雖然滿心失落,還是按時去上班,一路上聽著廣播都心不在焉。


    開到電視台門口,忽然看到圍著一群人,人群裏站著一個老外,手捧一枝玫瑰,西裝革履站在那裏。


    “天啊!”陳瑜大吃一驚。那個老外正是昨天晚上遇到的那個溫伯格,而且,他把臉上的胡子全都刮掉了,簡直煥然一新。


    “太瘋狂了。”陳瑜把車停下來,頭也不回就跑到辦公室去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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