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說著連連打了幾個噴嚏,江墨回屋給他倒了碗茶過來,老道見了就推拒:“我這人好酒,茶水這樣斯文玩意不適合我,你屋子裏有酒麽?”


    江墨搖頭,“我不喝酒。”


    老道隻得說:“我得入城一解酒癮,丫頭,後會有期。”


    除夕那日,江墨去了城內購置些物事回來,明日歲朝,那妖說好了要來,她得備下一些東西,省得他來了之後什麽也沒有。


    隻是路上她又碰見了老道長。


    那老道長在街上這裏看看那裏瞧瞧,這要過年節的光景果然不同往日,熱熱鬧鬧讓人看了就高興。


    他一眼發現了江墨,忙過來說:“今日你是一個人,老道我也是一個人,何不咱爺孫倆湊在一塊喝兩杯?咱也熱鬧熱鬧,何如?”


    江墨自然是不願意,她得早些回去準備,明日他要來了……


    但江墨抵不住他一再盛情,被拉著去了那客棧。


    道長說:“丫頭隻管放心吃喝,老道有的是銀子。”說著要了一壺酒和幾樣菜。


    江墨向來滴酒不沾,她推了酒杯,換了茶盞過來。


    老道長興致頗濃,對著她天南地北侃侃而談,談及他的捉妖史,又滔滔汩汩,呶呶不休。


    江墨說:“那妖也有好的,好的妖也收麽?”


    老道長已半醉,聽了這話下意識地不贊同,“那妖之所以為妖,多半是動了邪念,老道至今未曾碰見過好的妖。”


    江墨也不和他爭辯,人心尚且難分善惡,世間諸妖或善或惡,更是難以明辨,興許藺傒文那妖精隻待她一人好而已……


    天色暗了,江墨怕回去的路上夜裏不好走,急忙拿了銀子出來結帳,細心地囑咐老道上樓去休息,不待老道反應,她提著東西就跑。


    她回來之後,又忙了一陣才回屋就寢。


    隻是前半夜她在床榻上輾轉反側,大概是剛才喝太多茶水,精神頭上來了,直至後半夜她才慢慢睡過去,一覺天亮。


    江墨萬事做足了準備,還用那晨間細雪烹了茶,隻等他來。


    近日以來她可謂計日以俟,一心隻盼著歲朝時,他如約而至……


    隻是,饒是她青眼望穿,春山蹙損,心底一沉再沉,桌上的油燈都已經點上了,他始終不來。


    那日不過一句戲言,他興許沒放在心上。


    老道再見到她時,見她滿目愁思,不似往日那般溫和細膩地笑開,便打趣道:“丫頭這是怎麽了?遇著心上人了?不敢和他挑明了說話?”


    江墨心不在焉,隻笑笑地搖搖頭,提著個藥箱走開了。


    慢慢的雪不再下了,雪初融時,天氣冷得連江墨都忍不住打哆嗦。


    近日她發過一次病,但並無大礙,忍一忍就能過去,應該是藺傒文的治療對她起了作用,病發時沒有往日那麽又猛又急,直攻心房。


    隻是前段時間雪化了之後,晴了幾日又開始下雨,淅淅瀝瀝地落了個滿天滿地,像是要把仍瀰漫人間的冰寒給沖刷下去。


    黃昏時分,江墨撐著油紙傘回來的路上,聽著雨水劈裏啪啦落在傘麵上,一時走神了,虧得她還能順順利利回到家門前。


    她進屋之後,走到案桌前倒了杯茶,她望著泛黃的茶水倏然一愣,隱隱約約感覺到一股子再熟悉不過的清冽之氣,隻是那氣息極淡,像他來過一陣又離開不久的餘韻。


    江墨轉身跑了出去,油紙傘還靠在門廊的柱子邊上,她顧不及拿傘,就這麽衝進了雨幕當中仰著腦袋四處張望,像被掐住了喉嚨絲毫喊不出聲,臉上被雨水澆了個透,卻另有一股熱流從眼角淌下來。


    走了……


    又走了。


    江墨就這麽待在雨中,天地間淌著雨水,她身上的青色衫裙也淌著雨水,一股洶湧的熱潮直逼心房,燒得她喘不過氣來,她僵直著身體,一直到那黑影出現在門廊前,她依然一動不動。


    藺傒文步出門廊,一步步走到她跟前,道:“寒氣未散,當心再受涼。”


    江墨有些遲鈍,嘴巴張了又合上,最後才斷斷續續地說了兩個字,“我……熱……”說完就往前倒下去。


    藺傒文接住她時,終於發現了她渾身發燙。


    ***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


    感謝【jessure】姑娘投雷,鞠躬哈哈哈


    ☆、第九章 春秋


    江墨雖意識混沌,但卻能清晰地感覺到環繞在周身的那陣隱隱冒著寒意的清冽氣息,那寒氣正慢慢地滲入自己的皮膚裏,迅速平息了火勢。


    她這副……踴躍爭先投懷送抱的模樣,自己渾然不覺,藺傒文一隻手托住了她的身子,不至於讓她沉入水底。


    這寒潭裏的陰寒之氣不及忘川河萬分之一,對於凡胎而言,久待則致命,但沈江墨體質特殊,她身上的熱疾甚至足以抵抗忘川河,更何況這小小的一方寒潭。


    但這寒潭對醫治她的熱疾卻十分有用處,比他慢條斯理地給她運氣有用許多。


    隻是她到底是凡胎,即便有佛息護體,其體胎終究還是抵不住長時間的寒氣入侵,那一次她就因為待太久而受寒。


    她身上的熱氣慢慢地已經消退不少,腦子也清醒了幾分,她的手摸到他的衣襟攥著,額頭抵在他肩上始終不言不語。


    藺傒文垂眼,見她目光清澈,神態也十分明朗,問道:“醒了?”


    江墨覺得喉嚨還燒著,隻動了動腦袋,算作回答。


    良久之後,他懷裏的消瘦身軀正簌簌發顫,他一動未動看著,隻問:“冷了?”


    江墨依然不吭聲,他的身軀似乎並不比這寒潭暖得了多少,可她卻覺得靠在他身上比泡在這寒潭裏要舒服許多,隻是那寒氣沁入皮肉裏到底讓她有些招架不住。


    她不開口,他就不離開這寒潭,左右這寒潭要不了她的命,倘若她再大病一場,也是她自己造來的劫數。


    藺傒文再次看向她時,發現她竟是快要睡過去,他喊醒了她,將她拉回現實的那一刻,她終於打了個寒顫,繞在他肩頸上的那條手臂將他摟得更緊些。


    片刻後她終於開口說話,說的卻不是要回去,“道長說,人妖殊途,可書上不是這樣說的,那書裏的鬼怪受了恩澤尚且知道報恩,何況是我。”


    “你可想好了。”藺傒文平穩清冷的嗓子,竟比這潭子裏的寒氣更為逼人。


    這世間她一身孑然,待她好的無幾,日子那麽漫長,她心裏又冷落得太久,難得有個親近自己的,期許太甚而慌不擇道又如何?隻要待她好那她便不問是人是妖,不問是同道或是殊途,更不問長長久久。


    藺傒文抱著她從寒潭裏上了岸邊,接著不過一瞬的功夫,江墨感覺自己回到了床上,而他就立在床邊,一身衣物正淌著水。


    他一如神祗,冷眼睥睨眾生相,對她所作所為,所思所求,亦如作壁上觀。


    江墨身上的衣裙把枕被給染出一片水漬,她的手指緊緊扣著床沿,一時不知所措。


    他麵上端的是一貫的冷淡,眸光沉沉,道:“我命犯孤辰,向來與那紅鸞天喜無甚幹係,我並非你的結髮良人。”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春秋一筆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硯丞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硯丞書並收藏春秋一筆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