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墨抬頭看過去,門口有人慢慢走了進來。


    外頭日頭正盛,那人背著光站在門口,江墨一時看不清來人的真麵目,能夠辨認出來的是來人修長筆挺的身姿,柔軟略舊的白襯衫,以及深色的西裝褲。


    男人一手揣在兜裏,一隻手擱在門板上。


    江墨下意識眯了下眼睛,看著那人緩緩步了過來,麵容愈見清晰,那人臉上戴著一副銀框眼鏡,架在修挺的鼻樑上,顯出一派斯文儒雅來,盡管透明鏡片底下那雙黑眸未免顯得清冷了些,微抿的薄唇也更為疏淡。


    她微微一笑:“藺先生。”


    藺傒文走進前來,問:“怎麽關著門?”


    江墨笑著說:“剛吃完飯,沒來得及打開。”


    藺傒文默然,把上個星期從書社裏借走的兩本書擱在櫃檯上,跟著往左手邊走,走到中間位置沒入其中一排書架,找他要的書去了。


    江墨慣例提醒了一句:“有什麽需要隨時喊我一聲。”雖然這位藺先生來了這麽多次,幾乎沒有需要麻煩到她的時候。


    書架裏的人一如既往地淡淡應道:“好。”


    說起來,這位藺先生也算是個怪人。


    至於怎麽個怪法,她也說不上來,因為斷是斷非,她一向憑的是自己料事如神的直覺。


    就比如前陣子,她見隔壁家那隻母貓春風拂麵,春意盎然,春暖花開,猜想它定是桃花運要到了,果不其然,過了一陣子,那貓懷孕了。


    貓主人氣得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決定暗中跟蹤自家貓去抓姦。


    後來嘛,那貓主人見那隻野公貓長得實在她討歡心,於是大呼:“緣分吶!!”此後逢人就談起這段奇緣,江墨每次隻得擺出興趣濃厚的表情來敷衍之。


    藺傒文拿著兩本書走了出來,看見她對著空氣笑的無語,他過去把書放在檯麵上,江墨終於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趕緊把書拿過來登記,然後裝進紙袋裏遞給他。


    江墨說:“歡迎下次光臨。”


    藺傒文提著紙袋,道:“下星期見。”


    一個星期過來一次,絕對雷打不動,單憑這一點就足夠讓江墨對此人欽佩不已,什麽時候她也能這麽嚴謹律己,定時定點堅持完成某件事一百年不動搖。


    下午,江墨被沈媽媽喊出去買菜,回來的時候,太陽還沒西下,隻斜梗在天邊,紅的像是要滲出血來。


    回家的那條路上,江墨望著左手邊那條幾乎被染成紅色的小溪,有一種那裏原本就流淌著一條血河的錯覺……不仔細看的話,還以為又是什麽妖邪作祟。


    江墨笑自己無端多緒,但是一抬頭,她看見前麵有個男人走了過來,這段路並不是人跡罕至,時時刻刻有人經過不足為奇,怪就怪在那個人的狀態不太對勁。


    他看上去精神恍惚,兩隻眼睛盯著前麵,目光虛浮沒有焦距,眼神顯得極其空洞,步伐不穩,身體搖搖晃晃,像是……


    這又是什麽妖什麽怪?


    江墨有意避開,但是那人似乎是一下子發現了她,直往她這邊走了過來,江墨避無可避,隻得站在原地等著,並做好隨時撒腿就跑的準備。


    那個人走近前來,直愣愣看著她不出聲,半天後忽然發出一聲陰鷙的怪笑。


    江墨直覺不對勁,速速掠過他想離開,一不留神撞到了那人的肩膀,她往後退了兩步,那人猛然間回過神來,睜著雙眼麵目猙獰,黑色的瞳孔中滿是驚懼,他忽然看準眼前的東西,撲過去掐住了江墨的脖子。


    因即將窒息而痛苦的感覺立馬包圍上來,江墨拚盡全力掙紮,越是掙紮越是無力……


    夕陽染紅的不僅是小溪,還有眼前此人驚怒的雙眼。


    “……”


    忽然,男人的身後冒出一隻雪白纖細的手臂,迅速鎖緊他的脖子,那隻手臂用力將男人猛地往後一帶,男人感覺到了異常的疼痛,下意識鬆開自己的雙手,整個人不受控地往後摔了下去。


    江墨這才得到解放,空氣在一瞬間紛紛擠進肺部,她雙腿無力跪倒在了地上,掌心捂著脖子猛咳出聲來。


    半天後,前麵有人問:“你怎麽樣?”


    江墨慢慢緩過勁來,抬頭望過去,看見了不同於周圍血色的存在,前麵那個小女孩,身穿粉紅色運動裝,江墨大大鬆了口氣,說不出話來,隻能搖搖頭。


    桃李看著躺在地上已經暈過去的男人,說:“這個人不對勁,我想借用一下你的地方。”


    江墨愣了一下,也去看那個男人,她摸摸自己的脖子,心裏也生了一絲疑惑,於是點點頭,聲音沙啞道:“……好。”


    原本她想幫忙搭把手把男人搬回去的,沒想到桃李這小姑娘二話不說,居然輕而易舉地把人給扛上了肩就走……


    江墨先把買回來的食材交給了媽媽,沈媽媽拿著東西上樓炒菜做飯去了,這時桃李才扛著人從外麵進來,把人放在一旁的沙發上。


    直到現在江墨仍心有餘悸,第一次看見妖怪都沒這次這麽兇險,於是她挑了個稍遠一點的位置坐下,問:“你怎麽會在那裏?”


    桃李站在沙發旁看著昏睡過去的男人,說:“我一路跟蹤妖氣才到了那裏,一開始我以為是笏九,沒想到另有其人。”


    “笏九?”江墨不知道這又是盤踞哪座山頭的妖魔鬼怪。


    “就是那隻六尾狐。”桃李說。


    江墨驚訝,默了片刻,問:“他逃了麽?”


    桃李麵有愧色,“嗯”了聲,說:“他一向狡猾,是我大意了,又上了他的當。”


    “又?”江墨隨便抓了個重點。


    “……”


    桃李逕自跳過這個話題,繼續道:“這兩天我一直在追蹤他,沒想到會碰見你,還有他,”她指了指沙發上的男人,“他身上有笏九的氣息。”


    江墨想了想,說:“這個人會變成這樣,難道是六尾狐在作祟?”


    “不知道。”桃李說:“等他醒過來再問清楚。”


    話說著,沙發上的男人低聲□□了幾聲,有醒過來的跡象。


    既然躺在那的是個人,江墨也不那麽害怕了,一開始她還疑惑,如果對方是妖,按照以前的慣例,應該是傷害不到她的,甚至連一根頭髮絲都觸碰不到,除非對方是一隻出神入化的高級妖,或者是個鬼斧神工的神經病……


    男人醒過來之後,一睜眼就看見了懸在頭頂上的兩張美人臉,瞬間嚇得魂飛魄散,手腳並用想打走那兩張臉,桃李立刻牽製住了他的雙手,一屁股坐在男人胸口上,隻剩一雙腿在空中嚇得花枝亂顫。


    江墨:“……”


    男人冷靜下來之後,坐在沙發上,依然處於驚惶當中。


    江墨給他遞了杯溫開水,然後坐在了對麵。


    男人沉默了一會,緩緩開口:“我叫月生海,是個高富帥。”


    江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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