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殺已然搖晃著坐了起來,腿腳伸到床外撞翻了椅子,早上重新紮上去的輸液器還牢牢固定在手背上,經他這麽一牽動,藥袋子被扯了下來摔在地上,細管裏回了一大截子的血。 段和衝上去第一時間拔掉輸液器,狂怒:“你神經病啊?給我躺下!” 段殺扯住段和,兩眼通紅,嘶啞著喉嚨扯出聲音,他一睜眼就不見柏為嶼了,惶恐得要命,必須找個人確認一下自己昨晚不是在做夢。 “不想啞巴就別說話!”段和捂住他的嘴,急得滿頭大汗,“夏威,過來幫我摁住他!” 夏威忙搭把手,嘴裏賤兮兮地嚷嚷:“和哥哥你別急,我去叫醫生來給他紮兩針鎮靜劑!” 段和一腳把他踹飛:“我哥又不是神經病,幹嘛打鎮靜劑?” 不能說話真是急死人了!段殺逞強站了起來,兩腿一著力登時天旋地轉,多虧段和撐著他,要不就一頭栽了下去了,腹部的傷口瞬間崩裂,繃帶上的紅色迅速蔓延開來。 段和毛骨悚然:“夏威——叫醫生來給他打鎮靜劑!” 夏威也嚇傻眼了,不敢再貧嘴,掉頭奔出去找醫生。 五分鍾後,值班醫生趕來,段殺已經乖乖地躺在床上安靜下來了,夏威愕然:“和哥哥,你什麽時候武藝這麽高強,怎麽搞定段大隊長的?” 段和比出一個“噓”的手勢。 段殺在打手機,剛才那一番鬧騰耗盡了氣力,他的臉色慘白得像死人,額頭上布滿密密的一層冷汗,神情卻異常高興,傻嗬嗬地揚著嘴角。 手機那一頭的人說:“給我每天練習微笑,要不泰然看著你的死人臉長大,得造成多惡劣的影響啊!” “……” “死啦?怎麽不應?” 段殺艱難地應了聲:“嗯。” 幾個醫生和護士手忙腳亂地掀掉薄被,剪開段殺腹部上被血弄髒的繃帶,段和彎腰提醒道:“你想啞巴啊?別發出聲音。” 柏為嶼訕訕地摸摸鼻子,“不許說話,聽到了就‘啵’一聲。” 段殺聽話地“啵”了聲。 醫生和護士抬頭看他,莫名其妙:傷口都崩了,多痛啊!他還有心情衝手機拋飛吻? 柏為嶼爆笑:“哇哈哈~~那什麽聲音?跟放屁似的!” 段殺:“……” “對了!警告你,把煙戒了,泰然支氣管和肺都不好,一點二手煙都不能沾。” “啵。” “阿嘎嘎嘎~~你又放屁!” 段殺:“……” “好啦,不玩你了,好好養傷,我要登機了。” “啵。” “聽醫生的話,多吃多喝多鍛煉,等我回來可要好胳膊好腿的,否則殘廢了……哼,你本來就沒一個優點,敢殘廢我就不要你了。” 段殺合上眼睛,放下手機後他就虛脫了,周身上下鑽心的傷痛讓他感到很幸福,昨天醫生給他打了止痛針,他渾渾噩噩地覺得一切隻是一場夢,而此時此刻渾身的痛感讓他冷汗淋漓,痛得直打哆嗦,總算能清醒地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柏為嶼真真切切地要和他複合了!他情不自禁微微地笑,在醫生拎起血淋淋的紗布時,露出一臉的陶醉。 夏威抱頭蜷縮到段和身後:“阿娜達,你哥好嚇人!” 段和一手捂臉,一手捂邱正夏的眼睛,痛苦地扭過頭去:“我從小就覺得他沒有痛感神經!太血腥了,小孩子不要看。” 警方經過縝密偵查,一舉摧毀犯案多起的持槍搶劫金鋪的犯罪團夥,追繳黃金首飾數十公斤,四名歹徒在與警方激烈搏鬥中逃脫,警方迅速分頭堵截,將之全部抓獲。刑警三隊全體表現英勇,記集體一等功;隊長段殺在抓捕過程中身負三槍,被歹徒用玻璃碎片捅傷腹部,經搶救脫離生命危險,記個人一等功;協助辦案的掃黃組組長呂中盛在追擊中身負一槍,擊傷一名持槍歹徒,記個人一等功。 李英俊叉腰大笑:“哇哈哈哈,隔壁那倒黴催的中了三槍,肚皮還破了一大口子才立一等功,你中一槍也是一等功,多劃算啊!” 段殺的鄰居兼同事——掃黃組組長呂中盛雖然隻中一槍,但子彈穿透了肺部,要不是搶救及時就窒息而亡了,他悲哀地看著李英俊:“你很高興?” 李英俊臉色一變:“我高興個屁!你掃你的黃,管什麽閑事啊你?” 呂中盛氣息奄奄地說:“我在金鋪旁邊的夜總會突擊檢查,看到他們抓人,總不能抱手看戲吧?” “你就站在一邊看戲怎樣?他們還能拉你去堵槍口不成?”李英俊毫無邏輯地答非所問:“狗拿耗子!” 呂中盛虛弱地咳嗽幾聲:“李英俊,我都快死了,你就不能說點好話嗎?” 李英俊豎中指:“說好話頂鳥用?可以吃啊?老子伺候了你這麽多天,你他媽給老子說過好話了嗎?” 呂中盛頹喪地側過身去不理他了。 李英俊渾身炸毛:“老子上班忙的要死,下班還要買菜做飯給你送來,像我這麽帥這麽精英這麽有錢的男人下班本該去逛夜店泡帥哥,偏偏要繞著你這傷殘破警察轉,你有臉生氣?” “……” “唉哈?還真敢給老子生氣啊?老子走了,你喝西北風去吧!” “……” 李英俊拎上剛帶來的飯盒抬腳往外走:“我真走了!你有種別來追!” “……” “我真走了啊!” “……” “我走了你別後悔啊!” “……” “喂!我!真!的!走!了!啊——” “……” 李英俊拍門而去。 呂中盛眯眼睡覺。 十五分鍾後,李英俊又回來了,蔫了吧唧地繞回床邊探頭去看他:“真生氣了?” “……”呂中盛假裝睡著了。 李英俊變出一朵嬌豔欲滴的玫瑰花,湊到他的鼻底:“喂,英雄,送你一朵花。” 呂中盛瞥一眼,總算開了金口:“撿的?” “什麽撿的?醫院門口有個小男孩在賣花,還賣的很貴呢!三十塊一朵。” 呂中盛歎氣:“昨天你不還嫌花太多香到臭,雇人把滿屋的花都丟到後麵那棟樓的垃圾堆去了嗎? “別人送的能和我一樣嗎?”李英俊把花插在他胸前的口袋上,悻悻道:“別生氣了,起來吃飯,做了你愛吃的蟹黃魚籽。” 呂中盛轉過身,攬住李英俊,在他的唇角上吻了一下。 住院部的院子裏,一大一小兩個神漢蹲在長椅上數錢:“二百八十五,二百九十……” 大神漢親了一口小神漢:“三百!正夏好厲害!” 一張陰森森的臉出現在他們身後:“哪來的這麽多零鈔?” 小神漢捏著賺來的鈔票撒歡兒撲過來邀功:“和哥哥,你看你看,否和幹爹去垃圾堆裏撿花花,半天賣呐三百塊哦~” 段和陰測測地看向夏威:“……” 夏威驚悚地擺手:“正夏,別,別說了……” 邱正夏抖著鈔票,缺了門牙的嘴說話漏風:“否有錢買黑妞了,讓柏素素給我把她快遞過乃~” 段和拳頭握得格格響:“……” 夏威哀聲求饒:“和哥哥,你不可以這樣對待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男子,求你看在我肚子裏有你的骨肉的份上……呀滅跌呀滅跌——” 第189章 漆藝館 五月初,柏為嶼支教期滿,辦好手續準備回國。楊小空再次派人到小村子裏,強盜似的將柏為嶼的創作乃至草稿全部搜刮一空,柏為嶼站在一片廢墟的家中,氣得吐血三升,打電話給樂正七抽泣道:“七仔,你幫我去打楊小空啦,那個混蛋又來我家搶劫了……” 樂正七特冷靜:“得,我不敢打他,他好彪悍,在我家也是喜歡什麽搶什麽,南河都敢怒不敢言,你也乖乖閉嘴吧啊。” 柏為嶼震驚:“啥?他搶魏師兄的什麽東西?” 樂正七捂頭:“一言難盡,他前腳搶走了南河大幾千萬的東西,白教授後腳丟來兩百萬意思意思,你說是不是搶劫嘛?” “他……他怎麽敢?”柏為嶼目瞪口呆:“我向曹老告狀去!” 樂正七痛心疾首狀:“去唄,別怪我沒提醒你,阿咩現在是如日中天,曹老對他言聽計從,南河告了他一狀,被曹老罵得狗血淋頭。” 柏為嶼仰天長歎:“這世道真是沒有公道了啊!” 掐了通話,柏為嶼哀怨地對弄秧說:“對不起,我還想送你一幅畫呢。” 弄秧也有些遺憾,“你有那麽多畫,我還以為什麽時候要都能要到,早知道就……” 柏為嶼繞著工作室翻找一通,連塊技法板也沒有找到,隻好撓頭傻笑:“還真是連個屁都沒留下,算了,以後我專門給你做一幅,保證漂亮!” “好啊,我等著。”弄秧坐在門邊的竹床上,猶豫著問:“為嶼,你為什麽就不願和我一起去曼穀呢?泰國不好嗎?” 柏為嶼忙著收拾行李,頭也不抬,“不,泰國很好,這五年我過得很開心,在這裏認識的每一個人我都很喜歡,風土人情也給我很多靈感,可是,泰國沒有我的家,我不可能呆一輩子。”他翻找抽屜檢查有沒有遺漏下什麽東西時,找到一本弄秧寫的小冊子,上麵寫滿了英文和泰文的詩歌,他翻了翻,笑著遞給弄秧:“呐,還你,我隻看了一些,哈哈……” 弄秧沒接,悶悶地說:“給你留個紀念吧。” 柏為嶼沒有拒絕,很寶貝地塞進行李包的夾層,與泰然的藥和錢包證件放在一塊兒,嘴裏賤兮兮地調侃道:“那我就收下了,等你成了文壇泰鬥,可值錢啦!你是火堆中的蟑螂花啊水溝裏的鴨毛~~禮貌地氧化了我的命,濕漉漉地摳開我的大腦~哇哈哈~” 弄秧見他又拿自己的詩句來開玩笑,窘迫地漲紅了臉,氣鼓鼓的站起來走掉了。 柏為嶼沒良心地笑得前仰後合,一手捂肚子一手捶桌子:“對不起嘛,我不是故意要笑的,你真的寫的很好笑嘛——” 楊小空花了多年時間無休止地與相關文化單位和各界文化名流打交道,終於在一年前連任會長之職後沒多久,與博物院達成共識,成立一個漆藝文化交流傳播中心。這個項目獲取了文化圈人士的大力讚同,皆表示中國數千年漆藝文化的傳承和發展任重而道遠,此舉十分必要。市政府很快通過了博物院的報告,下撥款項,圈進博物院毗鄰的一片地皮擴大規模,並建造起一棟綜合性展廳。經過將近一年的多方努力,國內首家公立博物館漆藝分館落成,即將於五月十日剪彩,正式對外開放。 漆藝館五層樓,固定展示大致分為兩部分,一部分為博物院原先珍藏的和私人捐贈的古代文物珍品,另一部分為近現代知名漆藝藝術家的代表作;而一樓對外大展廳則是專門為舉辦參展活動或者藝術家個展所設;側樓兩層,是藝術院校的實驗基地;文化交流中心主要負責人,毫無疑問是楊小空。 柏為嶼回國這天,楊小空去機場接他,特地繞到博物院慢悠悠地溜了一圈,停在漆藝館的門前,向他介紹介紹自己這幾年奮鬥的成果。 柏為嶼猶如鄉巴佬進城,癡呆呆地看著那棟漆藝館,憋了半天,蹦出一句話,“我操,咩咩,了不起啊!” 楊小空一點兒也不謙虛,微笑:“是挺了不起的,曹老拚了一輩子,連想都沒敢想過的事,在我手上辦成了。” “你就得意吧!給你屁點顏色你就開染坊。”柏為嶼不輕不重地給他一拳頭,而後抹一把臉:“我真是……真是!真是……” 楊小空笑吟吟地問,“笨蛋,真是什麽呢?” 柏為嶼有些哽咽:“我真是很慚愧,一事無成,隻會給你和曹老拖後腿……” 楊小空收斂起笑容,轉移話題道:“好了,別說了。說些高興的事吧,你回來得巧,剛好可以參加明天的剪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