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哲天,不知道會不會發瘋。 記得上次落水,有人告訴自己,李哲天差點就崩潰了。 僅僅是一個替身,僅僅是相似的麵容,就能讓那強烈的愛衝破偽裝,衝破理智。 即使嘴上發著狠話,卻能感受到,那冰冷的外表下,是滾燙灼人的心。 李哲天,你終於要麵對現實了嗎? 你的摯愛,不是離開你,而是……消失。 小舞看出安涯的猶豫,“安涯,他現在……很不好。” 安涯揪著小舞吼,“他好不好,關我屁事!” 恨恨扔下人,安涯扭頭就走。 我也是受害者啊,為什麽我要再踏進泥沼中,再次深受其害? 不去,打死也不去! 小舞沒有追上來,站在原地,嘶著聲音吼著,“是,不關你的事,也不關我的事,可是他是小飛愛的人,是小飛寧願付出生命也要維護的人,你可以走我絕不留你,但是他……以後再也不是李哲天了。” 再也不是李哲天了?那會是誰? 安涯停下了腳步。 巍山公墓。 安涯慢吞吞的跟在小舞後麵。 “他就在裏麵。” 小舞指了指山上那片墓碑群裏的人,一襲黑衣的他似乎正坐在那裏。 一想到那人以前的暴力手段,安涯腳就挪不動,悔啊,讓那丫忽悠過來,這不自己找罪受! 小舞推了安涯一把,“快去吧。” 安涯點點頭,慢慢往山上走,見見就見見,大不了再跑一把,反正這路數咱熟。 一邊籌劃著逃跑路線,一邊往上挪。 那人一身黑衣,在純白色的大理石墓碑中很好認。 隨著距離的縮短,安涯眼睛越瞪越大,心跳的越來越快。 這……是誰? 他眉眼間的自信呢? 他陰戾森冷的眼神呢? 他瀟灑自如魅力四射的氣度呢? 眼前的人,形容枯槁,極度消瘦,臉上全是胡茬,黑衣淩亂肮髒,似乎很久都沒有換過,腳底下一大片橫七豎八的空酒瓶,旁邊還有幾捆沒有拆封的酒。 似乎,他隻為了喝酒而活一般。 不敢相信,這就是李哲天,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李哲天! 他的名字,在這個城市就是天。 李哲天,就是天。 可現在呢? 李哲天跌坐在墓碑前,手裏攥著一隻半空的酒瓶,靠在墓碑上昏昏欲睡,滿臉的胡茬卻掩不住慘白死氣的臉色。 若不是跟他相處了一段時間,安涯絕對不會認出來,這個消瘦頹廢的男人是李哲天。 以前的光芒四射,到現在的頹廢消沉。 太大的反差,讓人難以接受。 腳下一動,酒瓶咣當一聲倒地,咕嚕咕嚕的滾下山去。 卻驚動了昏睡的人。 安涯驚慌的連連後退,心跳如鼓。 他醒了,他要發現自己了! 噩夢來了。 李哲天慢慢睜開眼睛,渾濁的瞳孔沒有焦點,竟像行屍走肉一般,毫無生氣。 安涯吃驚的望著他,渾身的血液都要倒流了。 李哲天茫然的看著眼前的人,然後……竟然閉上了眼睛! 安涯心裏一緊。 不會是……眼睛…… 就在安涯以為他失明時,李哲天卻捂住胸口,眼角流出兩行清淚,悲聲哽咽著,“小飛……是你來看我了嗎……” 原來他看到了,看到極其像趙小飛的自己。 小飛就站在跟前,一如既往的美麗。 “小飛……小飛……” 李哲天笑得虛弱,卻又溫柔。 安涯覺得喉間像被什麽哽住一樣,劇烈的疼著。 這樣驕傲的人,站在製高點笑看芸芸眾生,揮斥方遒,意氣風發。 現在卻隻能坐在石頭上借酒澆愁,喝的神誌不清! 胸腔裏似有火在燒。 不知道為什麽會憤怒,沒有理由,隻是覺得,就算他用森冷的目光剮自己的肉,也比這樣強。 李哲天晃著手又舉起了酒瓶,仿佛隻有酒精才能讓自己活下去。 胸口的怒火漸漸變成了壓抑,壓迫的肺腑難以承受,再也忍受不了了,安涯衝過去一巴掌打飛他手裏的瓶子,大吼,“李哲天,你給我醒醒!” 李哲天被安涯用力搖晃,衰弱的難以支撐,卻不肯睜開眼睛。 他媽我都來見你了,為什麽你見到我,就不敢麵對呢?! 安涯怒吼,“睜開眼睛,看著我!” 李哲天嗬嗬的笑,溫柔得讓人心疼,“小飛……不要淘氣了……” 安涯沒法,抓過酒瓶倒了李哲天一臉的酒水。 “你他媽給我醒醒!” 澆了涼水,李哲天這才有些清醒過來,緩慢睜開渾濁的眼睛,然後呆呆定住,“……小飛?!” 安涯想否認,卻怎麽也開不了口。 渾濁的眼睛仿佛瞬間迸射出奪目的光彩,衰敗的身體頓時充滿了生命的力量。 李哲天猛的抱住了安涯,沙啞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抖,“小飛,你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 能感到,沉重的希望,在李哲天看到自己的那一瞬,就壓在了身上。 安涯轉頭去尋找小舞,卻看到他離去的背影。 “小……” 突然臂彎一沉。 突如其來的重量讓安涯幾乎要被拖倒在地,慌忙用力支撐起來,發現李哲天竟緊閉著雙眼,手腳無力的垂著,已然昏了過去。 他在昏睡中,嘴角竟勾起溫柔的弧度。 這時,從墓碑後走出幾個黑衣人,他們手裏拿著營養針,和黑漆漆的槍。 安涯知道自己走不了了,在邁向這個人的第一步起,就一腳踩進了深不見底的沼澤。 李哲天被人架到車上,那些人很自信,竟讓安涯坐在李哲天的旁邊。 這是個絕好的機會,挾持昏迷中的李哲天,然後逃之夭夭,回去跟陳波吵吵鬧鬧湊合著過,也比在這個人身邊強。 ……可為什麽狠不下心? 手已經摁在李哲天的脖子上,隻要用力扣住,再大喊一聲,就能逃脫了。 但是,那手隻是將翻進去的衣領整理好,就放了下來。 想起十三歲那年,自己失去了上學的機會。 那個時候,學校就是一個孩子心裏不可分割的領土,他必須在那上麵,和同齡人一起守衛著,一直到下一任的繼承人接替。 可卻被無情的剝奪了,同時被奪走的還有最珍貴的尊嚴。 隻有經曆過失去,才知道那種生生被撕裂的痛,而被死神奪去愛人的李哲天,就像那時的自己,這般的無助,這般的渴望,卻不得不接受殘酷的現實。 他們把自己和李哲天關在一個房間裏。 醫生和護士有條不紊的進行救治,各司其職,隻有安涯坐在床的另一邊,靜靜的看著。 剃掉胡茬之後,李哲天的臉頰明顯凹了下去。 被子下麵的身體,瘦得就剩一副骨頭架子了,突兀的骨節撐起真絲睡衣。 很恐怖。 營養液緩慢滴入身體,隨著營養的補充,李哲天很快就醒了。 神智恢複的那一瞬,李哲天輕聲呼喊,“小飛!” 安涯下意識的應了一聲。 李哲天睜開眼睛,看到坐在自己身邊的人,驚喜不已,但他終究沒有完全失去理智,緊張萬分的觀察了良久,眼中光芒逐漸消散,頹然吐出一聲,“安涯。” 安涯笑笑,“好久不見。” 突然,李哲天扯掉手背上的針頭,瘋了一樣扳倒掛著營養液的架子,歇斯底裏的怒吼,“滾出去——滾———滾————” 針頭帶出一溜的血珠,營養液的袋子在地下摔爆,水花四濺。 安涯撲上去抓著李哲天就是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