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略大一些後,大概13、4歲的年紀,父親讓我自己勤工儉學,負擔學費。富家子弟,過慣了好日子,怎麽會當真。一開始,以為父親隻是想讓我曉得生活的艱辛,我天生遵循弱肉強食的生存規律,深信這個世界是強者的,對生活在底層的人隻有怒其不爭。”李潛清的手輕輕遊走到於傑的頸項處,緩緩摩挲。“我也不想浪費時間,耽誤學業。就去跟母親講,想得到她的支持,取消這種無意義的實踐。沒想到母親居然也很堅持,循循善誘,語氣溫柔,態度卻強硬的很,沒有了後台,我無話可說,隻得照做。我開始到高爾夫球場當球童,給人家撿球,人世百態也看了許多。那些人對我頤指氣使,滋味不好受。他們穿的名貴得體,言行卻齷齪,我常常在一邊,不知聽了多少世態炎涼。很快有人認出我,態度自然轉變許多,常常遭遇三流富豪的點頭哈腰,我在高爾夫球場的工作形同虛設,隻能再做打算。後來,我到了一家茶餐廳,離家很有些距離,和原來的生活交際圈幾乎沒什麽交集。我想過,高爾夫球嚐高級餐廳,這些都不是尋常人家的孩子能夠接觸到的,也還是靠關係得來的機會。既然要做,不如就做得徹底些。我同父親講了自己的想法,他很同意,母親倒有些擔心,畢竟超出了他們視線所及的範圍。”“這傷,就是在那裏添的?”於傑問他,樣子很認真,李潛清忍不住笑了出來,搖搖頭:“也不是,茶餐廳裏很忙,再也沒有撿球那時候的悠閑。我才開始意識到,之前那段時間,過得還算是少爺日子了,頂多也就是心裏置些氣罷了。老板其實是個好人,對夥計不錯,從來也不亂罵人,誰家裏有了事,他總叫人家停下手裏的活,趕緊回家。可是,畢竟是要過日子的,那樣慈善的人,發起工資來,也有些葛朗台的味道。茶餐廳裏的每個人,都各有各的故事,或長或短,有的叫人啼笑皆非,有的又讓人唏噓不已。這些人,對他人尚有善心,又現實得很,真是矛盾。那些客人,每天來來往往,為了小麻煩皺眉縮頸,也因為小歡喜雀躍歡騰,生活對他們來說太簡單了,很可能就是漲了薪水,或者家裏油米所剩不多。總之,錢就是生活的中心,有平淡的快樂,更多的是庸俗的煩惱。很快,我又去了一家茶具廠,工作強度極大,有一回玻璃碎了,紮進手裏,就成了這樣。我還記得送進醫院的時候,流了好多血,母親見了,幾乎要嘶喊出來,明明很激動,片刻間卻暈厥了。”李潛清說著,手又往上摸索,緩緩覆在於傑的左臉上:“你這裏,又不知流了多少血,要是我當時看到,一定會瘋的。”於傑淡淡笑了一下:“那時候才離開學校不久,心裏還有奢望,總想著或者還能回去讀書,出了這件事,才算是麵對了現實,心也就定下來了。”李潛清反複摩挲那道傷疤,半天才開口:“不如去做了它,好不好?”其實在他心裏,於傑變成什麽樣子並不在意。甚至有時候,潛藏的陰暗想法冒出來,覺得這樣也不壞。既然成了如今的局麵,這輩子,也不會有人再和他爭,和他搶了。這個人到底是他的,慢慢來就好。況且他也實在不願意讓於傑再挨一回刀子,一筆一劃都不行。但他不能不顧慮到於傑本身,他應該像平常人一樣融入社會,而不是背道而馳,所以去掉傷疤是前提。還有一層,他原本沒有想到的。林新也愛他。以林新的性格,李潛清完全想象得出,他對著於傑,會怎樣講。而李潛清的處事原則,一向都不會給別人可乘之機。第55章 商場林新那天也這麽說,做掉臉上的疤。於傑從前是不敢想,現在,卻難免疑惑彷徨,眼神也微微透出迷茫來。李潛清與他稍稍分了些距離,兩個人對視,他手上卻不放鬆,緊緊抱著於傑,認真問他:“你有什麽想法,說出來。”於傑想了想,終於開口:“就算是手術,也不會徹底變回以前的樣子。傷口太深了,恐怕好不了,你……”李潛清騰出一隻手,輕輕捏住於傑的下巴,緩緩抬高,迫使他直視自己,聲音低沉,溫柔不變:“我不是想你變得好看,你明白嗎?”於傑看著他淡色的雙眸,映出殘缺的一張臉,怔怔地不說話。李潛清又是一陣心疼,湊過去吻他,這一次,卻沒了止盡,越吻越激烈,抱著他的手也用力收緊,使勁按壓,恨不得把他揉到骨血裏才好。直到於傑喘不過氣,身體劇烈起伏,才放開他,手輕輕環著他的腰,頭埋進漂亮的頸項裏,淺淺地吻著,不肯停下來。於傑很怕癢,給他這樣逗弄,免不了要微微掙紮,身體前傾想避開雨點一樣落下的酥麻感覺。李潛清止住他:“別動,你這樣我怎麽忍得住。”於傑知道他話裏的意思,當真不動了。兩個人都靜默下來,他才開口:“你不要多想,我答應你。隻是前陣子你為了奶奶的事受累,現在又要…”“這就算受累了?這些小事也值得你說?你跟我未免也太計較了。”說著將於傑輕輕摟著,半靠在自己懷裏。奶奶出院好幾天了,在外公家住下,兩位老人家一塊看電視,練太極,喂魚養花,日子過得倒也清閑。李潛清又回了趟香港,那裏是李氏集團的總部,雖然近幾年頻頻投資內地,但香港巨大的市場份額以及根本性地位是無法動搖的。他初中時勤工儉學,普通人的辛酸也略有體會。到了高中,父親教他投資,一開始,他心浮氣躁,輸得徹底。普通人恐怕早就被牢牢套住,不得翻身。他心裏是後怕的,不敢莽撞,再投資,事無巨細,總要分析一番利弊,考慮清楚。幾次下來,本來人就通透,他父親那樣的商場巨賈點撥一二,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慢慢地練就了一雙淩厲的眼,看人看事,一眼望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