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從戎連連點頭:“是是是,我說錯了,天冷,凍得我有點兒大舌頭。不是捉奸,是……捉煙。您不是捉著白少爺抽大煙了麽?家裏都知道您是禁煙的,白少爺肯定更清楚啊,您別在雪裏坐著了,您去問問白少爺為什麽頂風作案吧。”霍相貞的聲音又低落了:“我不想見他。”然後他手撐雪地站起了身,獨自垂著頭往前走了。在大年二十九的這天晚上,趙副官長因為知情不報,被霍相貞打成了個奄奄一息的血葫蘆。要不是因為明天就是除夕,趙副官長恐怕難逃一死。一場暴打過後,趙副官長在霍府之中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元副官長。府裏的活計,還是照常進行。入夜之後,電燈把雪地照得一片白亮。勤務兵們登高上遠,往廊簷下掛新燈籠,在廊柱間扯萬國旗。大批的鮮花,因為怕凍,所以放進了熱屋子裏保存,等著明天亮相。馬從戎沒法回家,因為今年張羅晚了,此刻不得不趕夜工。霍相貞獨自坐在書房裏,盯著前方的房門發呆,呆得麵無表情,眼神都散了。與此同時,白摩尼在黑屋子裏爬到了窗台前。樓裏是通著電的,但是他不想開燈,他不想讓人知道自己在這裏。屋子裏不但黑,而且涼。手扶著窗台站起了身,他向外望。遠處的遊廊亮成了一條龍,霍府就是過年前的氣氛最好,狂歡似的讓人興奮。可惜,他已經完了。一切都比他預想的壞出了十倍百倍,他思來想去,最後感覺自己沒法解釋。早知如此,當初不如不向大哥表白。都說好了,都說定了,結果又鬧了今天這一出戲。即便是靈機在世,也沒轍了。還有那顆珍珠——其實隻不過是想托老姐姐去給自己找找買主,哪知道老姐姐那麽笨,連個珠子都裝不住。白摩尼不知道大哥會把自己關多久。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他想和大哥一起過年。第51章 逆鱗馬從戎忙到了午夜時分。總算把霍府內外大致裝飾妥當了,他又冷又累,沒了回家的心思,所以直接向後回了樓內,打算找間屋子對付一夜,橫豎天亮之後,還有的忙。過年過年,霍相貞是個甩手大爺,家裏的年,全成了他馬從戎一個人的事。然而輕手利腳的上了樓,他發現霍相貞的書房裏還亮著燈。默不作聲的返回了樓下,他到副官室裏問消息:“大帥晚上吃飯了嗎?”值班的小副官困得搖搖晃晃,強睜著眼睛起了立:“報告秘書長,大帥沒吃。”馬從戎揮了揮手:“行了,你給我跑趟廚房,弄幾樣清淡的飯菜過來,快!”小副官披上外衣,領命而去。不出片刻的工夫,他拎著個大食盒回來了。馬從戎親自掀開蓋子瞧了,同時聽到小副官說道:“秘書長,廚房裏就剩這麽幾樣現成的了,要是新做的話,就得等。好在粥是滾熱的,我路上走得又挺快,現在也不能涼。”馬從戎點了點頭,然後從食盒裏端出了米粥菜肴。用個大托盤逐樣盛放好了,他端穩盤子,親自上了樓。馬從戎進入書房時,發現霍相貞正坐在寫字台後發呆。幾個小時前他來過一次,當時霍相貞就是這幅模樣,沒想到幾個小時過去了,他居然是個一動未動的光景。馬從戎知道他在這方麵有點傻,尤其鬧事的是白摩尼,更讓他傻上加傻。把大托盤輕輕的放到寫字台上了,他直接問道:“大爺吃點兒吧!”霍相貞緩緩撩起眼皮,神情遲鈍的掃了他一眼。重新垂下了眼簾,他仿佛是不屑於和馬從戎說話。馬從戎盛了一小碗粥,無聲的放到了他的麵前。霍相貞盯著他的手——手指修長,皮膚白皙得幾乎半透明,指甲修得圓潤而短,看著很穩妥,很幹淨。驟然一抿嘴唇,霍相貞像下了某種決心似的,忽然開了口:“一個人,叫了仨,一個給他燒煙,兩個給他碼牌。我當他是小崽子,他當我是大傻瓜!”馬從戎繞到了沙發椅後,抬起雙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大爺到底是氣他叫條子,還是氣他抽大煙?”霍相貞沒理他,自顧自的繼續說:“上午給他顆珠子,下午就轉手給了——”話沒說完,他頓了頓,最後又道:“可能是我想多了。”馬從戎半輕不重的為他按摩了肩膀:“是現在想多了,還是原來想多了?”霍相貞閉了眼睛,聲音有些沙啞:“我不知道。”馬從戎俯下了身,頭發與皮膚帶著冰雪的寒氣:“大爺多少吃點兒,吃飽了,好睡覺。大過年的,別鑽牛角尖。好不好?”霍相貞仰起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耳朵蹭過了馬從戎的麵頰,對於馬從戎來講,是一閃即逝的灼熱感覺。和霍相貞睡過無數次了,霍相貞沒親過他,沒摸過他。霍相貞隻會勒出他一身青青紫紫的傷。鬆了雙手低了頭,他把胳膊肘架上了霍相貞的肩膀。緩緩的歪著腦袋側了臉,他若有所思的審視了霍相貞的側影,忽然感覺很古怪。他和霍相貞之間的關係,很古怪;他和霍相貞之間的感情,也古怪。霍相貞對他很冷淡,很專一,很粗暴,很縱容。也許他的角色真的隻是一顆上清丸,但是世上可還有其它的好藥,能讓霍相貞一吃四五年?轉了臉望向前方,他和霍相貞一起歎了口氣。抬起一隻手又拍了拍霍相貞的後背,他像個老大哥似的說道:“大爺,吃吧。”霍相貞魂不守舍的聽了話。伸手端起粥碗,他沒吃菜,直接喝光了一碗粥。眼看他扶著寫字台要起身了,馬從戎想起了一件事:“大爺,您打算怎麽處置白少爺?不能總把人關著不是?大書房可是挺冷的。”霍相貞頭也不回的低聲答道:“明天我去掐死他!”然後他走向門口,回了臥室。馬從戎沒有追他囉嗦。等他走沒影了,馬從戎關了房門,然後坐到了沙發椅上。挺直腰板挽起袖子,他端起霍相貞的碗,給自己盛了滿滿一碗熱粥,隨即夾了一筷子涼拌雞絲送進嘴裏。粥熬得很夠火候,小菜的滋味也好,他一口菜一口粥,吃得津津有味。馬副官有馬副官的活法,秘書長有秘書長的活法。他忙了一天半夜,得先犒勞犒勞自己。至於白摩尼是死是活,和他沒有一分錢的關係。一如他的死活,和白摩尼也沒有一分錢的關係。現在他的一雙眼睛,隻看大爺與錢。他的一雙手,攥著大爺的日子。吃飽喝足之後,他端著托盤下了樓。寬衣解帶衝了個熱水澡,他舒舒服服的上床睡了。翌日清晨,百務纏身的馬從戎還沒醒,霍相貞先醒了。洗漱過後披了外衣,他帶了一貫早睡早起的元滿,出門往大書房走。今年就冷在了過年這幾天,寒風刀子似的直刮人臉。霍相貞一邊走一邊咳嗽,一直咳嗽進了大書房。把元滿留在了大書房的小廳裏,他拖著一把椅子,走去了見了白摩尼。鑰匙打開暗鎖,他推了門向內瞧。冬季天短,外頭沒大亮,屋子裏更是黑。伸手摸到牆上的電燈開關,他不假思索的開了電燈。燈光一亮,屋內的情景立時清楚了。霍相貞高高大大的堵在門口,隻見白摩尼抱著肩膀縮在牆角,一張臉紅中透青,已經腫脹得變了形狀。在光明之中猛然睜了眼睛,他直愣愣的望著霍相貞,一側嘴角還帶著一抹暗色血跡。霍相貞見了他這樣子,真感覺他是又可憐又可恨。拎起椅子向地麵上重重一頓,他轉身關門,坐了下來。雙手扶了膝蓋,他微微向前探了身,麵無表情的盯著白摩尼。而白摩尼在長久的愣怔過後,終於怯生生的開了口:“大哥……”他的聲音很輕很細,人也縮得很小,看起來像一隻瑟瑟發抖的小貓或者小鼠。但是霍相貞不為所動,他有他的狠心。並沒有回應那一聲“大哥”,他直接奔了主題:“誰教你抽大煙的?”白摩尼轉動了滯澀的腦筋——誰教的?不知道是誰教的,沒人攛掇過他抽大煙。好像當初是聽顧承喜提了一嘴,顧承喜說抽大煙能解悶,但是老太爺可以不怕上癮,年紀輕輕的人,最好還是別碰它。後來……自己就去找了老姐姐,讓老姐姐給自己燒了一個煙泡,吸完之後難受得頭暈目眩,再往後的事情,則是不堪回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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