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相貞也是微笑:“小崽子,給我轉過去!”白摩尼像耍雜技似的,開始在馬背上向後轉,兩條腿全是笨到了極致,怎麽調動都是不對勁。霍相貞笑,他也是又急又笑。好容易向前坐正當了,他大功告成似的鬆了口氣,然而一口氣沒鬆到底,他忽然在轉頭之際遇上了顧承喜的目光。顧承喜一直在朝他的方向看,看得虔誠,幾乎眼巴巴的帶了可憐相,並且也是笑,笑得帶了傻模樣。意識到了白摩尼的注視,他一低頭,不看了。他不看了,白摩尼也不笑了。白摩尼感覺自己沒有資格歡天喜地——對於大哥,自己藏了個不堪回首的秘密。和顧承喜一樣垂了頭,他看到了霍相貞握著韁繩的手。手曬黑了,手指也糙。霍相貞一聲吆喝催馬上路,一手挽著韁繩,一手攬著白摩尼的腰。腰是軟軟的細腰,不盈一握。霍相貞去看白摩尼的耳朵,耳垂粉紅,嫩得也是半透明。“這些天我不在家。”他輕聲問道:“你有沒有又給我惹是生非?”白摩尼瑟縮著躲在他的懷裏,總覺得背後有人在盯著自己看,當然就是顧承喜的眼睛。極力做出落落大方的樣子,他真怕霍相貞會瞧出自己的破綻:“沒有!我老實著呢!大哥,你猜我來是幹什麽的?”霍相貞笑了:“難道不是來看我的嗎?”白摩尼眼望前方,語氣很活潑:“看你是一方麵,另一方麵是給你剪頭發。”他忽然側過了臉:“大哥,你讓我留下來好不好?月末我給你剃頭,平時我還能給你作伴。”霍相貞反問道:“保定可沒有大飯店跳舞廳,你留下來,能耐住寂寞?”白摩尼立刻點頭:“能能能,一定能!”霍相貞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其實是不大願意讓白摩尼留在保定。霍平川把一支成千上萬人的隊伍管理成了土匪營,從上到下沒有一個是服管的。霍相貞一來便是雷厲風行大動幹戈,想必含恨者不會少,一旦做了亂,可是不好辦。思及至此,他又開了口:“不好,小弟,你還是回北京吧。”白摩尼在他懷裏扭了一氣,是個要撒嬌兼撒野的勁頭。可惜嬌和野剛露了個頭,便被霍相貞嗬斥了回去。在大隊衛兵的護送下,霍相貞一行人進了城。霍平川在保定住了好幾年,自然是有宅子,宅子還很闊綽,前有院子後有園子,亭台樓閣一應俱全。霍相貞在一間大花廳裏設了午宴,專門招待馬從戎這幫人。他自己端坐在首席,馬從戎和白摩尼分列在了左右。其餘人等按照年紀官職自行排序,規規矩矩的也都各自落座。顧承喜坐在了末席,因為位置太不起眼,反倒可以讓他盡情的打量霍相貞。左右兩張小白臉映襯出了霍相貞的黑,黑是黑,但是黑得潔淨而又威嚴,看著比先前更不好惹了。首席的霍相貞高高在上,但是末席顧承喜卻是對他生出了一點憐愛。顧承喜恨不能伸手去摸摸他的腦袋,拍拍他的後背。他那麽大的個子,在座這麽多人,隻有自己抱得住他。一邊看一邊端起飯碗,顧承喜怕露出馬腳,於是食不甘味的往嘴裏扒飯。席上沒有酒,又因為大帥此刻是“食不言”,所以別人也不敢出聲。花廳中隻有碗筷咀嚼之聲此起彼伏,從馬從戎往下,眾人全是吃得大氣都不敢喘。千辛萬苦的捱到大帥放了筷子,大家慌忙也跟著停了嘴,雖然沒能飽腹,但是鬆了口氣。大帥賜宴,吃得再不痛快也是有臉麵的事,及至散席了,旅中的參謀長卻是翩然而來。霍相貞帶著馬從戎,在花廳旁的小書房裏接見了參謀長。參謀長手持羅盤,進門之時先敬軍禮,禮畢之後,他盯著羅盤橫著走,卻是賊似的站到了角落裏。霍相貞知道此人是個神棍,到了保定一個月,也見識了他許多招數,不過今日這一手很新鮮,是他見所未見的:“你這是在幹什麽?”參謀長很恭順的答道:“報告大帥,卑職今天早上卜了一卦——”霍相貞立刻一揮手:“夠了,說你的來意吧!”霍平川的這個旅,人員眾多,其中有一些人是一切都不管,導致另一些人不得不管一切。參謀長便是屬於“管一切”之流,每天除了算命卜卦之外,還要分心處理軍中雜事。此刻他站在角落之中,規規矩矩的說道:“大帥,炮兵大隊的軍餉,還拖欠著沒有發呢。”霍相貞立刻轉向了馬從戎:“怎麽不發?”馬從戎陪笑答道:“我前幾天回了北京,沒騰出工夫發餉!”霍相貞點了點頭:“快點兒,炮兵大隊我知道,上下都要窮成賊了。”參謀長完成了任務,此刻便對著霍相貞又是一個軍禮,然後念念有詞的掐指一算,托著他的羅盤告退而走。霍相貞一拍桌子,歎著罵道:“平川真是個混賬!看看他都養了些什麽貨色!參謀處裏天天燒香扶乩,下麵帶兵的軍官裏,十之全是大煙鬼!家裏要是沒事的話,你這回就多住幾天!我是雙拳難敵四手了,你也留下來管管事!”馬從戎當即答了一聲,又擰了一把毛巾送到霍相貞手中。霍相貞手托毛巾,劈頭蓋臉的狠狠擦了一把。擦過之後一抬頭,他發現馬從戎正在看著自己笑。他莫名其妙了:“你笑什麽?”馬從戎搖了搖頭:“我本來以為大帥會趕我回北京。”霍相貞垂下眼簾想了想,感覺馬從戎的話裏仿佛藏了情意,但是這份情意,他並不需要。馬從戎隻要恪守本分就好,憑著他的功勞苦勞,也足以讓霍相貞善待他一生一世。於是把毛巾遞還給了馬從戎,他隻說了一句:“別扯淡!”然後站起了身,他決定給自己放半天假,去逗逗白摩尼。第33章 半途而廢霍相貞對白摩尼說:“小崽子,今天陪你半天!”白摩尼跪坐在床上,眼巴巴的仰臉看他:“大哥,半天還不夠我給你剪頭發呢!”霍相貞剛衝了個冷水澡,衝去了一身熱騰騰的汗氣。真是要入夏了,天氣熱得讓人不能關門閉窗。一隻大獅子狗趴在門簾外麵打瞌睡,碧綠紗窗外層也落了一隻黃白色的大蝴蝶。低頭看著白摩尼的眼睛,霍相貞忽然很想俯身狠狠的抱抱他。抬腿也上了床,他長長的躺在了床邊。屋子周圍全有衛兵來回巡邏,所以總不會有不速之客擅闖進房。眼看白摩尼也擠擠蹭蹭的偎到自己身邊了,霍相貞抬手攬住了他。白摩尼的呼吸烘熱了他的耳根,讓他在熱之餘,又有些癢。側過臉去望了對方,他忽然發現白摩尼竟然一直在盯著自己。於是他針鋒相對回望過去,望著望著垂下眼簾,他的目光移向了白摩尼的嘴唇。嘴唇是薄而精致的粉紅花瓣,柔嫩的帶著水光。看得久了,他鬼使神差的微微探了頭,在白摩尼的嘴唇上輕輕吻了一下。一吻過後,他自己是一怔,白摩尼也瞬間紅了臉。他想往後撤,可是白摩尼一把摟住了他的脖子,幾近急切的輕聲開了口:“大哥,再親一下!”他一出聲,讓霍相貞陡然輕鬆了許多,甚至對著他笑了:“再親一下?”然後不等他回答,霍相貞側身抬手托住了他的後腦勺,歪著頭再一次吻向了他。嘴唇觸碰嘴唇,氣息溫柔而亂。霍相貞簡直是不會親,還是白摩尼試探著撩撥了他的舌尖。摟在他後脖頸的手不由自主的向下滑了,隔著薄薄的襯衫,白摩尼能清楚感覺出他寬闊的背和結實的腰。忽然又想起了顧承喜,他的熱血登時一冷。他冷了,霍相貞卻是熱得要冒了火。一個翻身把他壓到了身下,霍相貞麵紅耳赤的跪伏了,開始順著他的脖子往下親。沒輕沒重的扯開了他的襯衫領子,他用嘴唇燙了他的鎖骨。正是意亂情迷之際,白摩尼忽然緊蹙眉頭叫了一聲。他嚇了一跳,立刻抬起了頭:“小弟,怎麽了?”白摩尼抬手去打他的肩膀,聲音中帶著哭腔:“大哥你鬆手,你要把我的腰掐斷了……”霍相貞鬆了手——他在馬從戎的身上任性慣了,已經不知道什麽叫做輕重。他自認為隻是抱了抱小弟,然而小弟卻是快要落了淚。手足無措的翻到了一旁,他的頭腦略略降了溫:“別怕,我不鬧了。疼得厲害?”白摩尼委委屈屈的瞟了他一眼,不甘心放了他,可是從腰到肋骨一起作痛,讓他又不敢再招惹他。“知道你力氣大,可也用不著練到我身上啊!”他一時沒了主意,隨口發了牢騷:“我又不是元滿。”霍相貞略略的有些失望,枕了枕頭仰臥了,他長出了一口氣:“元滿?怎麽還比起元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