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抵達市醫院門口的時候,正好撞見有人在市醫院門口嚎啕大哭,周邊已經圍了一大圈人。  國人大抵都有看熱鬧的習慣,高華也不例外,他湊上去,問道:“怎麽了這是?”  站在他身邊的中年男人指著地上年輕女人,熱心地說道:“說是她爸得了重病,為了籌措手術費,已經把能借的親戚朋友都借遍了,還差四萬塊錢,隻好把家裏的房子和地都抵押了出去,結果到了醫院卻發現錢被偷了。”  又有人說:“我認識她,她爸爸和我媽就住在一個病房,聽說她爸爸今年才四十多歲,怪可憐的。”  那人穿著一身警服,不像是在說假話的樣子。  年輕女人毫無形象的癱坐在地上,抱著一個一看就知道是被利器劃開的包泣不成聲:“……我該怎麽辦,天殺的畜生,那可是我爸的救命錢啊……”  圍觀者大多無動於衷,市醫院門口從來不缺各種乞討詐騙的人,有的都做成‘固定攤位’了,他們看得多了,心也就跟著硬了。  高華忍不住地皺起了眉頭,年輕女人看著歲數不大,穿的也比較簡樸,故事可以是她編的,包也可以是她自己劃破的,可是她哭聲中的絕望總做不得假。  高華動了惻隱之心,如果十年前,有人向他好朋友伸出援助之手,那他是不是也就不會年紀輕輕就病死了。  他隻感覺耳邊出現了兩個小人,一個紅色小人說:那是四萬塊,不是四千塊,更不是四百塊,那是你兩個月的工資,你還有房貸車貸要還,你還有老婆孩子要養,這事和你沒關係,你可千萬別做蠢事。  另一個白色小人說:那可是一條人命,人命關天,你現在有一份穩定的工作,錢沒了還能再賺,就當是為孩子積福了……  高華猶豫不決,也就在這個時候,他想起了夏垂文說過的話,心中的天平瞬間倒向了白色小人那邊。  他想,夏先生不是說他有血光之災嗎,那看在他心善的份上,老天爺是不是會大發慈悲放過他一馬。  也是為求心安,想到這兒,高華做出了決定,他退出人群,跑到一旁的自助取款機,取了四萬塊錢出來。  他把錢用塑料袋包好塞給年輕女人:“這錢你拿去給你爸爸治病吧。”  年輕女人一愣,看看高華,又看了看手裏的塑料,她哆嗦著嘴角:“這,這是……”  “去吧。”高華把她從地上扶起來。  “對對對。”年輕女人轉身就往醫院跑去,她身體顫抖的厲害,好幾次差點摔在地上。  看著她的背影,高華身體一鬆,好似卸下了千鈞重擔。  他撥開還沒反應過來的人群,去了醫院食堂。  隻是沒想到等他從醫院裏出來的時候,會再次見到年輕女人。  看見高華,年輕女人眼前一亮,快步迎了上來,兩腿一彎,就要給高華跪下。  高華連忙扶住她:“妹子,你這是幹什麽?”  年輕女人紅著眼眶,哽咽不已:“大哥,謝謝……謝謝……”  她剛才實在是太激動了,加上害怕又錢又丟了,所以才會不管不顧地抱著錢就走了。  等她反應過來,再跑回來的時候,高華已經不在了。幸好有個圍觀了整個過程的摩的司機告訴她,他看見高華也進了醫院,所以他肯定會再出來,讓她在這裏等著就行。  好在讓她把人給等到了。  她說:“你的大恩大德,我一輩子都記得,還有那些錢,就算是我借你的,你留個名號,我以後一定還你。”  “先把你爸爸的病看好,其他的以後再說吧。”高華說道,他既然把錢給了出去,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她還。  “那能把你的電話號碼給我嗎?”年輕女人懇求道。  高華也是第一次應付這樣的場麵,他遲疑著點了點頭:“行吧。”  年輕女人連忙掏出了手機。  就在高華準備報出自己的電話號碼的時候,年輕女人突然變了臉色,她瞳仁一緊:“小心”  沒等高華反應過來,年輕女人已經推著他向一旁的綠化帶倒去。  而後便是嘭的一聲巨響。  腦袋猛地撞在大樹上,高華吃疼,捂著後腦勺,艱難地坐起身來,他眼角的餘光觸及不遠處直接把醫院圍牆撞出來一個大窟窿的小汽車,硬生生的把生理性淚水又給逼了回去,他張了張嘴:“這是”  “大哥,你沒事吧?”年輕女人從地上爬起來,顧不上胳膊上的擦傷,連忙伸手去扶高華。  “沒、沒事。”高華一臉恍惚。  他隻是想起了夏垂文說過的話。  血光之災?  過往的路人很快圍了上來,隨後趕到的是醫院的醫生。  很快,頭破血流且已經昏迷了過去的肇事司機就被救了出來。  看清楚他的麵容,高華麵色巨變:“是你”  第二天,高華是軟著兩條腿找上門來的。  紀守亮不可置信:“還真讓垂文說中了?”  “可不是。”高華一臉唏噓。  開車撞他的人是他的堂弟。  事情還得從去年年初的時候說起。  年節過後沒多久,他大伯就死了。他無兒無女,家產也老早的就捐了出去,按照他老家的習俗,他的喪事隻能由侄子來料理。  俗話說,一代親,兩代表,三代就算了,這是大實話。加上他大伯和他爸又不是一個媽生的,打小三家的關係就不怎麽親近,所以對他和他堂弟來說,得知大伯的死訊,的確是沒有太多的悲傷。  高華想的比較簡單,小時候他爸媽為了養家糊口,常年在外打工,所以他是他爺爺一手帶大的,他念著他爺爺的恩情,覺得怎麽也要讓他兒子入土為安。  更何況,隻要不大操大辦,屆時前來吊唁的人上的禮金肯定是能補上辦喪事的空缺的,說不定還有結餘。  所以他沒怎麽猶豫就應下了這個差事。  可他堂弟和他不一樣。  他大伯是做老師的,雖然沒教過他堂弟,卻在有一年期末考試上做過他堂弟那個考場的監考老師,然後他毫不留情地把試圖作弊的他堂弟給揪了出來,導致他堂弟那一科的成績作廢,還被學校通報批評,他堂弟一直記恨著這件事情。  最主要的是,他堂弟覺得,他大伯有幾十萬家產,寧願捐了也不肯留給他們,最後還要他們來給他摔盆捧靈,哪有這麽好的事。  他心裏憋著氣。  當時因為他年紀大,所以他負責接待前來吊唁的親戚以及安排酒席,他堂弟則是被安排去給他大伯選墓地築墓。  高華也是現在才知道,他堂弟給請來的風水先生塞了紅包,給他大伯選了一塊壓根就不能葬人的墓地。  其實當時也有人看出來了那塊地的風水不太好,隻是他堂弟口口聲聲地說,他大伯以前就和他說過,百年之後要葬在那座山上,他也是遵從他大伯的遺願而已。  當時的情況是,高華常年在外,和他大伯往來不多,反而是他堂弟,他老婆沒高升之前,一直待在老家。  而且當時又正好趕上華宇皇冠出事,高華當時隻想著盡快料理完他大伯的喪事,趕回柳市,實在是沒有心情和精力放在這些屬於他責任之外的事情上,所以也就沒管那麽多。  高華說道:“結果沒過多久,他老婆就出事了……”  當時她們單位裏的一位領導要退休了,按照體製內的規矩,他是有推薦接任者的資格的,於是他手底下的人紛紛行動起來,拎著禮物摸黑找上了門去。  沒成想當時樓道裏的燈不知道怎麽的壞了,他老婆又穿著高跟鞋,一個沒站穩,從樓梯上摔了下去,頭先著的地,人還沒送到醫院,就死了。  因為這事,那位領導‘晚節不保’,臨到退休了還背上了處分。  他咽不下這口惡氣,發動手裏的人脈,把他堂弟的工作給薅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沒過多久,他家莫名其妙地發生了火災,好在消防隊及時趕到,把火給撲滅了。結果他家被燒了個一幹二淨,鄰居家卻一點都沒有受到波及。  他現在靠開滴滴維持生活,日子過的再拮據不過。  再看高華  華宇皇冠出事之後,他不僅在大清洗中逃過一劫,還因為之後酒店人手短缺的緣故,高升餐飲部經理一職。  然後他結婚十幾年都沒能懷上身孕的老婆突然有了喜訊,最後有驚無險地給他生下了一對雙胞胎兒女。  再後來他又幸運的搭上了夏垂文這趟順風車,搖身一變成了華宇皇冠鹹魚翻身的最大功臣,得了二十萬年終獎,年薪直逼三十萬。  他堂弟隱約發現了問題的症結所在,他心中不甘,覺得明明墳地的事高華也是同意了的,憑什麽他落到這個下場,高華的小日子卻越過越滋潤。  所以那天在街上看見高華之後,他才會被憤恨衝昏了頭腦,踩滿油門,向高華衝了過去。  高華心有餘悸:“……要不是陳小姐推開了我,說不定我當場就被那家夥給撞死了也不一定……”  他握緊了雙拳:“當然,最主要的還是要感謝夏先生您,要不是您提醒了我,我也就不會想到去幫陳小姐……您的救命之恩,我高華沒齒難忘。”  夏垂文眨了眨眼,為什麽高華已經認定了他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自己卻還難以置信呢  高華又問道:“夏先生,那您看我臉上現在還有灰氣嗎?”  夏垂文回過神來,仔細回想書上的內容,說道:“相從心轉,為善保壽。恭喜高先生,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高華高興不已,雖然整件事情有太多巧合,但也隻有作為當事人的他才能體味其中五味,反正現在在他心裏已經認定了夏垂文是世外高人了。  連帶著紀守亮看他的目光也變了樣。  隻有夏垂文知道他還差得遠呢,他能看出高華有血光之災,卻沒有看出具體是在哪天,更沒有看出他還有一線生機,這就是最好的佐證。  一轉眼,春天就這麽過去了,熱氣開始肆虐人間,老狗焉焉地吐著舌頭,蟬煩躁地鳴叫,魚浮出水麵出來換氣……  夏垂文看著頭頂上的大太陽,琢磨著,釀酒的時候到了。  在洪安縣,大半農戶都會釀酒,除了自家喝之外,也能賣出去一些補貼家用。  農家人釀的大多是米酒,顧名思義就是用大米或糯米釀製的,這樣的酒風味獨特,清甘淳冽,原汁原味的米香不僅沒有像白酒那樣燒喉嚨的感覺,喝起來醇甜淨爽。  不過近些年來,隨著勾兌白酒的盛行,農家自釀的米酒也就漸漸地失去了市場。畢竟農家釀酒的成本可不低,現在市麵上一斤大米最少也要兩塊錢,而一斤大米最多能出六兩米酒,酒曲、柴火、人工的成本約為八元錢,算下來一斤米酒的成本總為十二元,要想不虧本零售價怎麽也要超過十五元,論競爭力肯定比不過市麵上價格相當,種類繁多且包裝精美的勾兌白酒。  所以漸漸的,村民們也就把這門手藝給荒廢了。  夏垂文從村裏的一戶人家家裏借來了一整套釀酒的工具,又從讓紀守亮從批發市場拉回來了十幾個酒壇子。  釀酒其實並不難,先將大米用溫水浸泡一小時,然後蒸熟成米飯,倒在簸箕上攤開冷卻,拌上酒曲,裝進缸裏,加入適量的水,用塑料薄膜封口,發酵一星期,  等到缸裏的酒液變清,就可以開始烤酒了。  烤酒是個技術活,火力過大容易糊鍋,火力過小烤不出來酒。  夏垂文在老屋前的空地上用磚頭搭起了一個土灶,土灶上架一口大鍋,這叫地鍋。地鍋刷洗幹淨之後倒上酒糟,再在大鍋上放上酒甑子,酒甑子上麵又架一口大鐵鍋,這是天鍋。  天鍋裏要加滿冷水,這樣煮出來的酒蒸汽遇上天鍋之後就會液化成酒,然後一滴一滴地落到酒甑子腰部的斜槽子裏,最後順著外接的竹筒流進酒壇裏。  夏垂文雖然沒釀過酒,但有紀父在一旁盯著,倒也做的有模有樣。  燒火的柴是前段時間開荒清理出來的木頭,稍微大點的都賣給隔壁上山村燒炭的那戶人家了,剩下的幾十車小料全都堆放在農場隔壁的荒地裏,已經晾幹了,村裏誰家缺柴燒了直接去拉就行。  天鍋裏的水熱的很快,隔上一段時間就要換上一次,否則就起不到冷凝作用,蒸騰上去的酒蒸汽會跑掉。  這些熱水也不會浪費,村民們有要洗澡的都可以過來提,而且正好自留地裏的豆角熟了,夏垂文種了三分多地,出個兩三百斤不成問題,他打算把這些豆角都製成酸豆角和幹豆角。  製作幹豆角也很簡單,燒開一鍋熱水,加入鹽,然後把豆角放入進去燙一會兒,再過一遍涼水,曬幹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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