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周罪是崇拜的,仰望的,周罪這倆字就是他的信仰。長久歲月裏沉澱下來的是濃厚的情誼,陸小北從來不提周罪對他的恩情,這倆字太見外了,他和他大哥之間的感情用恩情來概括這不對,不全麵,也太冷漠了。    陸小北在自己十八歲生日那天單手在自己大臂內側紮了倆字:不忘。    不該他忘的東西太多了。    一直到現在陸小北從來沒想過要從周罪這兒離開,隻要周罪不攆他,他就得一輩子都在這兒,攆了其實也不一定攆得走,叫一聲大哥一輩子都是哥。    陸小北跟周罪一塊兒吃完飯回了自己家,他住的是個小公寓,自己買的,一共才四十多平的一居室,去店裏步行十分鍾。周罪當時不讓他買這個,讓他買個大點的,陸小北執意買這個。他反正自己一個人,多大都一樣。而且他的錢還得留著給周罪養老來著,雖然他大哥眼見著是用不著他的錢養老。    回去洗完澡癱床上的時候才摸過手機,又看了看林程給他發的消息,手指動了動,把聊天界麵往下拉,翻著看之前兩人的聊天記錄。最後幾條消息陸小北到現在都沒回。    ……    最初就是在店裏微信上有聯係,第一次紋身之後林程偶爾會發點消息,陸小北倒也每次都回,後來林程就時不時發過來傻diao視頻或者段子,陸小北一邊覺得這小孩兒好像有病,一邊還每次都看得挺開心。    店裏工作號陸小北不怎麽愛閑聊天,他讓林程加了私人號。加完之後林程就完全暴露了自己,剛開始還挺靦腆的,聊多了之後就繃不住了,完全就是個神經病少年,陸小北跟他說話得從“哈哈哈哈”裏麵挑字看,一頁得有大半頁都是“哈哈哈”,還能聊黃段子,動不動就用語言撩騷陸小北。    按陸小北的性格來說其實早該煩了,他這人沒什麽耐性,跟不熟的人聊不來。但林程他不但不覺得煩,覺得小男生傻了吧唧還挺有意思,好玩兒。林程說到他要搬宿舍,陸小北腦子一抽就問了哪天。    那是陸小北第一次邁進大學,正經的大學而不是他當初那個不三不四的專科。他繞了兩圈找到林程的宿舍,敲了敲門,林程問都沒問直接開了門,看見是陸小北之後很驚訝,一臉震驚。當時林程問他:“哥你怎麽來了!”    陸小北還是那副很diao很酷的模樣,淡淡地說:“你不要搬宿舍嗎?收沒收拾完?收拾完就搬。”    其實他那天沒想太多,就是感覺林程那小身板倒騰東西費勁,而且要直接搬出學校外麵,一趟一趟折騰太心累了。陸小北幫他搬了幾趟,然後一車就都拉走了,送到了他在外麵租的小公寓。    陸小北問他為什麽不住宿舍,他說洗澡不方便,寢室裏不能洗澡,而且宿舍裏不讓養貓。    那是他們倆除了紋身以外第一次見麵,林程本人和他平時通過手機聊天的狀態還是很不一樣,沒那麽神經,看著還是很靦腆,但非常愛笑。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他們家資源配置失衡了,他整天傻笑,他姐基本不怎麽笑。家裏一個傻子,一個酷girl。    到這兒陸小北什麽都沒想,就是覺得林程挺好玩兒,招人喜歡。林程有的時候給他掛語音,陸小北要是閑著就跟他說兩句,有天他語音撥過來的時候陸小北正把衣服往洗衣機裏塞,接通之後閑扯了能有兩個小時。    林程會說他學校的事兒,還有他家裏人,以及他的貓。反正天馬行空想到哪兒說哪兒,陸小北就聽他說,還聽他抽瘋一樣的傻笑。掛了語音之後才皺了皺眉,一邊把衣服從洗衣機裏掏出來掛上,一邊覺得這樣好像不怎麽他媽對勁。    過了不大一會兒,他刷朋友圈的時候看到林程發了一條:好喜歡和你聊天。    陸小北看著那條狀態,眨了眨眼,估計這說的除了他也沒別人了。到這兒陸小北要是再看不出有什麽的話就是真腦殘了,林程那小心思都擺到明麵上了。    但是陸小北還真的沒想跟他發生什麽,倒不是抗拒談戀愛交朋友,但是在他看來林程就是個小孩兒呢,兩天半新鮮而已,不定性。而且他自己性格也差,不是那種能哄人的脾氣,這麽小的他還真不敢伸手。包括林程那個酷姐姐過來紋身的時候陸小北也是這麽說的,想多了,沒什麽想法。    陸小北有意拉開距離林程是感覺得到的。小男生平時嘻嘻哈哈跟個神經病似的,但其實內心很細膩敏感,後來也不怎麽發消息了。陸小北都習慣了沒事摸過手機看看,真按他想的冷下來了偶爾也覺得心裏發空,拿著手機不知道幹什麽。    林程生日那天在自己朋友圈發了塊小蛋糕,旁邊有隻趴在那裏的胖貓。    “估計這是你陪我過的最後一個生日了,第十二個了,知足。謝謝你這一生。”    陸小北知道他的貓快不行了,第一次紋身就是把貓的名字紋在手腕上,後來聊天的時候也說過,貓很老啦,吃東西都很費力了。    陸小北在底下給他評論了個生日快樂。    林程後來回複他:謝謝哥!    這種不冷不熱的狀態一直維持到林程第二次來店裏紋身。因為要紋的部位在大腿,所以他穿了條挺寬鬆的短褲。他的圖陸小北很早就設計完了,一把彩虹旗扇子,很清新,之前聊天的時候林程也閉眼吹過了。    陸小北自認是個專業紋身師,給人紋身的時候不管什麽部位都心無波瀾。但是到了林程這兒,看著他又瘦又白的腿,陸小北竟然有點舍不得下手,大腿內側是個紮起來痛感比較強的位置,陸小北拿著馬達機,突然就覺得不太忍心。    林程也很緊張,攥著擼起來的褲腿兒,眼睫毛顫啊顫的,小聲問:“哥你怎麽還不弄?”    陸小北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口罩,沒說話,低頭下了針。    林程不自覺地就一哆嗦,腿很明顯地抖了一下。    陸小北又抬頭看了看他,接著沒再停頓,開始割線了。    林程還是緊張,手一直攥著褲腿,每次停頓之後再走針他腿都抖。陸小北頭一次在紋身的時候有不忍心的情緒,甚至不太敢下手。    過幾天有個紋身展,陸小北要帶他大哥作品出展,周罪讓他帶自己作品,說到模特的時候林程接了話:“我可以啊。”    陸小北看向他,林程疼得一腦門汗,卻還是笑滋滋地說:“哥我可以給你當模特,你隨便弄吧,隻要別是脖子手腕這種露外邊的就行。”    陸小北理都沒理他,全當沒聽見。    小傻子還在繼續說:“我真的可以啊,你找不著模特,我不是現成的麽?”    陸小北心說你可以個屁,皮這麽敏感,巴掌大個小圖疼得眼睛都紅了,連帶著我都一手心汗,不知天高地厚。    林程可能是為了分散注意力,一直找話跟陸小北聊。說話聲音不大,本人每次看起來都很靦腆,陸小北想想他之前聊天時候那個鬼畜的樣子,這反差讓他在口罩後麵無聲笑了笑。    扇子主體做完還差邊緣碎片的時候,林程默不出聲突然抬了手,碰了碰陸小北耳朵。他應該是想摸耳釘,但準頭不行,手指碰的是耳朵。陸小北耳朵其實很敏感,林程手指那麽輕輕一碰,他耳邊這片皮膚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陸小北正在換針頭的手頓了一下,挑起眉看他。那眼神讓林程很緊張,縮起手指,很不自在,低聲說:“哥你這個……好看的。”    陸小北還是盯著他看。    林程不敢跟他對視,視線躲閃,臉也有點紅了。其實這小孩兒長得挺好看,一雙大眼睛很精神,皮膚也白,是個小帥哥。這會兒垂著眼睛看起來睫毛那麽長,人看著很乖。    幾秒鍾的時間陸小北腦子裏閃過很多念頭,他能給很多種回應,是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還是開個淡淡的玩笑帶過去。最後他閉了下眼睛,然後湊近了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句:“……別瞎jb撩扯我。”    北哥不是什麽善良的人,你老往我嘴邊湊,就別怪我真咬你。    之後的過程林程就顯得更不自在了,腿老是動。腿根這種位置,紋起身來姿勢的確曖昧,陸小北左手按著他的腿,紋身的部位一片紅腫甚至滲血,加上白皮膚黑手套這一係列顏色的反差,對人的視線有一定衝擊力。林程估計心裏也不那麽消停,都是男的,如果腦子想什麽身體上有些地方能直觀地替你表達。好在紋身是真的疼,估計也沒什麽精力起反應了,所以盡管不自在但不至於讓兩人之間真的尷尬。    陸小北在心裏自嘲一笑,北爺高中接觸紋身,到現在十年出頭,專業性今天都要折你身上了。    這個紋身的尾款陸小北沒收,林程執著地發了三次轉賬,陸小北都沒點開。他給林程發語音說:“別發了,哥送你。”    “不要,太貴了。哥你收了這個然後請我吃個飯行嗎?”林程發了這段語音之後又發了一次轉賬。    當初交定金的時候還沒聊過天,定金交了一千,這次紋身一共三個多小時,加上設計費尾款還有三千出頭,陸小北到最後都沒要。三千多對他來說不算錢,他跟林程都這麽熟了他不可能收,也真不想要。小傻子後來還特意來了趟店裏,拿了三千現金裝了個信封扔在前廳給徐雯,讓他轉交給陸小北,然後轉頭就跑了。    徐雯給送進來的時候陸小北正給人紋著身,徐雯放他眼前他看了眼,信封上還寫了字:哥我自己做主給抹了個零,我想用零頭請你看個電影,還能買兩大杯可樂,行不行。    陸小北皺起眉,抬頭問徐雯:“人呢?”    徐雯說:“給我就跑了。”    陸小北皺著眉點了頭,繼續低頭紋身了。    那天晚上回去陸小北給林程發了個語音:“長能耐了?”    林程回消息很快: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    哎這輸入法最近有毛病了,或什麽啊……    哈哈哈哈哈哈哥我機不機智。    陸小北看他那一大串“哈哈或或”就頭疼,他說:“你不要請我看電影麽?看。”    林小豆:真的啊!    陸小北:真的,但是我下周去上海,等我回來吧。    林小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的!哥你喜歡什麽片!    陸小北心說哥喜歡黃片兒,你想請我看麽?但是說出口還是:隨便,你想看什麽買什麽。    一場電影答應得莫名其妙,陸小北在上海參加展會的時候翻著林程朋友圈,看他天天活力滿滿的覺得自己被紋身展操得惡心想吐的感覺都緩解了不少。他每天活在他大哥和蕭哥身邊一直覺得自己還是個小孩兒,他大哥還整天叫他小崽子。但是看著林程照片的時候陸小北倒感覺自己不年輕了,已經不是小孩兒了,人家這才是真年輕,確實是小孩兒,天天都快快樂樂的。    從上海回來陸小北沒急著排客戶幹活,歇了好幾天。實在是對紋身有心理陰影了,現在看見大圖就忍不住想吐。紋身展那地方這輩子他是不想再去了,再高端再牛逼的圖到後來他都看不出來了。    他找了一天約了林程出來,開車去他學校門口等著。林程出來的時候還拿了一杯奶茶,一上車就遞給他,笑得眼睛彎彎的:“哥你先喝,我們學校剛開的,不膩。”@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陸小北接過來喝了兩口,的確還行,但是他對這些東西無感,不太喜歡甜。    當時是下午,倆人先看了個電影,然後才去吃了飯。電影是歐美大片,看電影就是字麵意思這麽看,中途倆人沒有任何互動,連句話都沒說過。直到散場了林程才笑著跟他說:“咱們去吃飯啊?”    “嗯,你想吃什麽?”    林程想都沒想就說他想吃日料。    倆人坐在包間裏的時候林程突然笑著問:“哥咱們好像在約會啊。”    陸小北看他一眼,笑了聲說:“約個毛,咱們是家庭組,不是情侶組。”    “為什麽是家庭組,”林程先是瞪著眼問,問完才反應過來,笑著說,“哥你占我便宜。”    “嗯。”陸小北聳了聳肩。    林程是真的愛笑,誰跟他在一塊兒估計都能挺開心,這小孩兒笑起來眼睛眯著,特別甜。他應該是的確很高興,興致一直很高。吃過飯陸小北送他回去的時候他還有點不想走,跟陸小北說:“哥你來我們學校轉轉啊?我們學校挺大的,吹吹風挺舒服的。”    陸小北看他今天一直那麽開心,也沒忍心拒絕他,找個地方停了車就跟著下去了。林程在他旁邊一直在笑,陸小北後來都沒忍住也笑了,問他:“你怎麽這麽傻?”    “不知道,我媽說她懷我的時候吃感冒藥了。”林程摸摸鼻子,“其實我還行,我就是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激動,平時挺正常的。”    這話陸小北沒法接,所以就幹脆沒出聲。    他們學校的確不小,之前陸小北來過一次但都在宿舍樓那邊,這天他們走的是操場和湖邊,好學校確實不一樣,風景都很好。學校裏一對一對的小情侶晚上都在談情說愛,陸小北的光頭在學校裏有點乍眼,經常會有人看他。每當有人看他的時候林程就有意無意往他身邊靠靠,顯得兩人很親近。    陸小北想到什麽突然說:“手機我用下。”    林程想都沒想就掏出手機解了鎖遞給他,解完鎖才遲疑了一下,但是陸小北已經伸手接過來了。    他接過來看到屏幕也是動作一頓,本來要點開微信的手指也停住了。    ——屏幕上是陸小北以前發在朋友圈的一張照片,戴著黑帽子黑口罩,耳朵上還有個黑色的圓圈耳釘。雖然隻露了雙眼睛,但是很酷,眼神也diao兮兮的,陸小北時不時會拍幾張這種裝逼照,咱好歹也是店裏門麵擔當呢。    陸小北隻頓了兩秒,接著很自然地點開了微信,嘴上淡淡一問:“這人誰這麽能裝逼。”    “沒裝逼……”林程偷偷抬眼看他,聲音又小了,拿人照片當壁紙還被正主看見了,這臉也不用要了。既然都讓人看見了小臉皮反正也沒了,索性破罐子破摔,閉了閉眼睛說:“是我老公,我愛豆。”    陸小北用自己手機把那三千給他轉回去了,用林程手機收了。林程在微信上給他的備注是“北哥”。剛收完轉賬就聽見林程那句話,陸小北動作又是一頓。    隨後歎了口氣,把手機還給了他,自己手機也揣回兜裏,邊走邊問:“你老公?”    林程咬了咬牙:“啊……是。”    陸小北停下腳步,盯著林程緊張兮兮的臉,越湊越近,如果再近點呼吸都能噴到他臉上了。陸小北低聲問他:“那你是我……老婆啊?”    林程睫毛猛地一顫,抬起眼看著陸小北,呼吸都忘了,很不敢相信。他手指都有點抖了,拇指和無名指的指尖互相搓著,聲線抖抖的小聲回應:“……我可以嗎?”    兩人現在的位置在湖邊,周圍恰好沒有人,身後一排樹能把他們擋得嚴嚴實實。陸小北的動作來得很突然,他伸手一把扣住了林程後背把人壓了過來,然後一口咬在他下巴上。    林程嚇了一跳下意識低呼一聲。    陸小北沒放開他,撥開他領口,側頭叼住了他脖子,之後又在他鎖骨上磨了磨牙。    林程整個人都在他手底下顫抖,哆哆嗦嗦的,很緊張可能也有點怕。    陸小北一個光頭,長得痞帥,耳朵上還有個酷酷的黑耳釘,不管是長相還是穿著打扮都很酷,也很不像好人。他們現在的狀態讓人看見那就是個標準的犯罪現場,一個罪犯,和一隻任人宰割的小綿羊。    陸小北放開他之後林程捂著脖子,手指還在發抖。陸小北聲音很啞,說話的時候呼吸噴在林程下巴上,林程能感覺到那一片的汗毛都隨著他的呼吸豎了起來:“……怕?”    林程沒說話,是真的傻了。    陸小北在他耳邊說:“我就是這樣的人,別拿我當什麽正經人。我沒有文化,也沒素質,你要再撩扯我我就操了你。不想讓我操你就趕緊離遠點,下次你再湊到我麵前來不知死活這樣勾我,我肯定不再當好人。”    陸小北說完勾起嘴唇笑了聲,站直了身,擼了把自己的光頭,轉身走了。    林程在他身後呆立原地,陸小北走了很遠他都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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