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被叫做五爺的人中年人,自然就是吳祥口中的範老五。


    他早些年曾經在北境當過兵丁,因為嘴甜會來事,後來還當上了伍長。


    但很快,他便又因為殺良冒功被判了個斬刑,也不知他是怎麽弄得,反正最終是逃了出來。


    幾番流離之中,最終來到了大行山之中,成為了一名土匪。


    大行山的土匪究竟有多少數都數不清,北邊有南邊也有,冀州有,晉州也不少。


    朝廷也曾派兵絞殺過,但因為地形複雜,最終也隻抓到了幾個小魚小蝦。


    範老五加入土匪團夥之後,憑借著其優秀的指揮能力,很快便混成了那支土匪團夥排行第五的存在。


    所以,便有了範老五的名號。


    然後他又一番運作,將原本的大當家、二當家、三當家、四當家全部幹掉,最終他便成為了老大。


    之後,這股土匪在他手中愈發壯大,但他也深知槍打出頭鳥的規矩,所以每次搞搶劫,都是低調行事,搶完就躲進深山之中,根本不會和官府正麵對抗。


    魏縣沒有常駐軍隊,自然也拿他沒有什麽辦法,就是報告給了上級,等上級批條子下來,調集兵丁趕來,人家早回家睡覺了,根本來不及!


    所以,範老五很是逍遙了幾年。


    但隨著手下越來越多,物資消耗也越來越快,之前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的戰術就不太靈了。


    於是,範老五便想著幹一票大的。


    幾個月前,他便占據了蘇家坨,蘇家坨全都是窮苦之人,平日裏就連官府也不鳥,民風十分彪悍。


    麵對想要占據他們村子的土匪,自然不答應。


    於是,雙方在村子裏展開了一場死磕,剛開始的時候,麵對蘇家坨百姓們不要命的反擊,土匪們還吃了點虧。


    但很快,土匪們便穩住了陣腳,再加上蘇家坨太過貧苦,人丁不多,所以最終那些反抗的村民們全部被殺掉,隻剩下一些老弱婦孺被土匪們奴役。


    站穩了腳跟之後,土匪們便準備以此為中心,向周圍進行劫掠,然後再通過蘇家坨將所有的物資運往深山之中。


    不過,蘇家坨附近的村子,全都是比較貧苦的村子。


    他們雖說是土匪,但也不能將村子的糧食全都搶走,若是那樣的話,這些村民們會不會抵抗暫且不說,若是他們全都餓死了,那今後他們也就別想在搶劫了。


    貧苦的村子,沒多少油水,而富庶的村子,又距離大行山太遠。


    並且,人數往往較多,貿然帶人進村搶掠,若是遭遇了和蘇家坨一般的激烈抵抗,便極有可能引來官府的人馬,到時候,他們就麻煩了。


    所以,那霍九四便提議去下暗樁,打聽好村裏的情況。


    然後約定個時間,讓暗樁在村中放火引起混亂,自己一行人再去劫掠。


    就這樣,蘇如意便被派去了較為富庶且民風相對淳樸的劉家村之中,成為了一個暗樁。


    隨著麥收時節已過,如今蘇家坨周圍的村子,範老五都已經搜刮了一遍了,隻要今日再將劉家村的糧食搶掠一空


    他們便起碼一年不用再下山劫掠。


    就這樣,留下駐守蘇家坨的十幾個人之後,剩下的五十多個土匪,便帶著兵器,騎上戰馬便向著劉家村進發了。


    兩個村子的距離足有五十裏,土匪的馬匹皆是東拚西湊弄來的,算不上是良馬。


    不過,他們隻需要帶上兵器,並不需要太多輜重,所以速度倒也不慢。


    一路疾行,一直到亥時的時候,他們已經來到了劉家村附近。


    今天是農曆四月二十八,月牙如鉤,不甚明亮,劉家村內更是一片黑暗。


    東南風呼嘯而過,猶如一隻凶虎隱藏在黑暗之中,隨時準備張開自己的血盆大口,殺人飲血。


    籲!


    範老五一行人頓馬駐足,馬蹄碰撞地麵發出陣陣悶響。


    看著那黑暗的村子,範老五心中莫名的有些不安,搶劫了這麽多年,他對危險有著很深的直覺。


    “嘶!這劉家村,有些不對勁啊!”


    範老五喃喃自語了一句,隨後霍九四連忙上前道:“五爺,怎麽不對了?”


    範老五指著村子說道:“咱們這麽多人馬前來,這村子中竟沒有一點動靜,就算村裏的人全都睡下了,但起碼也要有一兩聲狗叫吧!”


    此話一出,一眾土匪頓時也有些疑惑。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火光驀然從村子中心燃燒了起來。


    隨後,便聽到村內一片混亂。


    “著火了,著火了!大家快來救火啊!”


    幾聲吆喝聲響起,村子內瞬間亂做一團。


    火光再閃爍,人影在晃動,哀嚎聲,慘叫聲,連成了一片。


    看到這一幕,霍九四連忙說道:“準是那臭丫頭將火點起來了!”


    看著一片混亂的劉家村,範老五心中的疑惑也漸漸消散,但他還是沉聲對所有人說道:“都小心點!若是情況不對,便先衝出來!”


    說罷,範老五大手一揮,霍九四便帶著背後的土匪們紛紛跨馬向著村子內衝去。


    馬蹄聲響起,很快,一群土匪便衝到了村子的正中心,而就在這時,他們突然發現,原本混亂的劉家村內,此時竟空無一人。


    而那衝天的火光,也不過是在一家破舊的院落內點燃的篝火而已。


    火光雖大,但卻並未真正的燒到房屋,也未引起任何的混亂。


    “壞了!”為首的霍九四暗道不好。


    就在這時,範老五也從後方走上前來:“怎麽回事?”


    霍九四剛想解釋,然而就在這時,一個人影確是從那房屋之內走了出來。


    “範大當家的遠道而來,劉某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借著火光,範老五也看清了來人乃是一個十八九歲,滿臉書生氣的青年。


    這時範老五也意識到,劉家村的人早有準備。


    不過他並不慌亂,自己手下有五十多人,而且各個都有戰馬,就算打不過,跑也是沒問題的。


    他瞥了一眼霍九四,眼中閃過一絲寒芒。


    後者見狀臉上瞬間布滿了恐懼,同時他心中也滿是對蘇如意的怒火。


    “死丫頭敢騙我,等我把你抓住了,看我怎麽弄你!”


    瞪了一眼霍九四之後,範老五歪著頭對眼前的青年拱了拱手道:“看來閣下還是道上的兄弟,那今日之事,倒是我唐突了!”


    青年自然是劉淩,見對方並未直接動手,而是和自己搭話,他心中也不由得放鬆了些許。


    隻要能談,一切都不是問題。


    劉淩微微一笑說道:“範大當家的,據我所知,我劉家村和你們大行山的綹子們無冤無仇。


    你們靠山吃山,我們則苦哈哈的從地裏刨食,說起來我們也都是苦命之人,你說是不是?”


    範老五並未說話,而是眼神不經意的看向了旁邊的一個土匪,


    後者立刻會意的上前罵道:“什麽他媽的苦命之人?老子們每天大碗喝酒,大塊吃肉,論稱分金銀,誰和你們一樣?”


    “少和老子說這些廢話,將你們村的糧食還有女人,全都給我交出來,不然的話,我讓你們村子雞犬不留!”


    果然,土匪就是土匪,在你沒有展現出實力麵前,也並不是那麽好說話的。


    但劉淩的實力本就不多,此時若是漏了低,那等會就沒得玩了,所以他也隻能先忍著。


    思索片刻後,劉淩又說道:“好吧,既然不是一路人,那咱們也沒必要談感情了。


    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們這次打算帶走多少糧食,我讓村裏人給你們準備好,你們拿了便直接走,咱們不動刀兵可好?”


    聽到這話,範老五終於開口了,他勾嘴一笑,然後便不鹹不淡的說道:“小子,是個爽快人。”


    “既然你懂我們這行的規矩,那我也給你個麵子,今日咱們不動刀兵。”


    “這樣,你給我們準備五百石小麥,我們拿了糧食便走,不動刀兵,如何?”


    劉家村總共有六十來戶人家,平均每戶能分的上十幾二十畝的田地。


    總共算下來也就一千多畝。


    大周並沒有化肥農藥之類的東西,小麥的產量並不高,一畝地撐死也就三百多斤的樣子。


    若是去掉苛捐雜稅,能剩下一半便不錯了,換句話說,辛辛苦苦的種地,到頭來一畝地也隻能收貨一百多斤糧食。


    而範老五向劉淩索要的是五百石小麥。


    很多人不知道,石並不是重量單位,而是體積單位,一石小麥大概就是一百八到一百九十斤左右。


    五百石小麥,算下來便是將近十萬斤的糧食。


    這是整個劉家村的村民,繳完賦稅之後大半的糧食儲量,若是全都交給了這些土匪,那劉家村後半年也就別過了,全都出去討飯去吧。


    劉淩的織布坊雖說能賺些錢,但也養不起整個村子的人。


    所以這種要求,他不可能答應。


    於是,劉淩向範老五拱了拱手道:“範大當家的,我們劉家村一年下來,也產不了五百擔糧食,您就是將我們全村的人都宰了也沒有。”


    “若是您真的想要不動刀兵,又盆滿缽滿的回去,這樣我給您準備一百擔糧食,您拿上就走,今天的事情我們當沒有發生過,以後咱們依舊井水不犯河水!”


    “如何?”


    此話一出,範老五臉上頓時浮現出一抹冷笑,他寒聲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劉家村一年能產多少糧食!我要走這五百擔,你們劉家村的人最多餓幾天肚子,等來年的時候便能接續上。”


    “你小子若是真的想要不動刀兵的將今夜過去,便給我老老實實的準備好糧食,若是不然,我兄弟們的刀劍可不長眼睛!”


    果然,能幹土匪的,沒有傻瓜,他們怕是早就將劉家村的事情摸了個透徹才選擇這裏作為目標的。


    眼見直接談判不成,劉淩也不得不動用自己的底牌了。


    他伸手入懷,緩緩的從懷中拿出了一塊鐵牌,然後道:“範大當家的,不知,你認不認識橫三!”


    此話一出,劉淩麵前的土匪們瞬間臉色大變。


    “橫三爺!津門的橫三爺!”


    範老五臉上也劃過一絲詫異,他挑眉道:“橫三爺我自然認識,怎麽你和他很熟嗎?”


    劉淩也不廢話,直接將鐵牌丟向了範老五。


    後者伸手一把抓住,他掃了一眼鐵牌,目光很快便被上麵那三道很深的凹痕吸引了去。


    “嘶!橫三爺的鐵牌!”


    範老五倒吸了一口涼氣,然後抬頭看向劉淩問道:“這鐵牌你是從哪裏來的?”


    劉淩故作神秘道:“這你就別管了,總之他給我鐵牌的時候,曾和我說過,周圍的土匪惡霸,看到這鐵牌之後,都會給他麵子。”


    “就是不知,範大當家的認不認這東西了!”


    範老五看了看劉淩然後又顛了顛手中的鐵牌,隨後一聲長歎:“唉!你若是一個月前拿出這鐵牌來,我或許還會恐懼一二。”


    “但如今道上的人誰不知道,津門橫三去梁山幫兄弟報仇的時候,被人剁了腦袋。”


    “現如今,你拿個死人的東西嚇唬我,你不覺得有些可笑嗎?”


    此話一出,劉淩頓時瞪圓了雙眼。


    “死了?”


    此時他腦海中浮現的是那鬥笠刀客爽朗大笑的麵容。


    雖說二人隻見了一麵,但劉淩對他還挺投脾氣的,若是再見麵,劉淩必定會與之痛飲一番。


    但卻沒想到,那次分別竟是永別。


    果然,在這個世道上,人命賤如土。


    劉淩原以為,對方隻要認識橫三,多少也會給些麵子,少要一些糧食。


    等過了這段時間,自己騰出手來加強了村子的防衛力量,便再也不怕這些土匪惡霸了。


    但現在橫三已經死了,死人是沒有任何威懾力的。


    就這樣,最後和談的希望也破滅了。


    劉淩一聲長歎說道:“好吧,既然他已經死了,那我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不就是五百擔糧食嘛,範大當家的請稍後,我這就去取來!”


    說罷,劉淩轉身回到了屋內。


    眼見劉淩認栽,範老五臉上頓時閃爍出了得意的笑容,五百擔糧食,隻要運回山寨,足夠他們吃上好幾年的了。


    對了運送這些糧食隻靠他們還不行,還要讓劉家村的人一同幫忙運送到蘇家坨。


    嘶!不對,五百擔糧食,他背後的小屋怎麽可能放下?他又怎麽可能取出來?


    這一瞬,範老五汗毛炸起,他趕忙說道:“去屋裏把他給我抓出來!”


    然而,他話音剛落,背後便有破空聲陡然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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