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風衣的高個子女人回過頭來,目光望著氣息未定的少年。天橋上,麵對麵的兩人保持著長長的一段距離。  路過的行人看看服裝怪異的少年,但因為都不認識這張臉,也沒多加注意。  “請問……”鳳記冰張了張口,卻發現口幹舌躁。  女人沒覺得少年冒失,她隻是波瀾不驚地問:“跟著我做甚麽?”  “我……”鳳記冰一時緊張地不知該如何說。說他的母親?對,他的母親已經死了。就為了說這事?  不!他還要通過這個女人知道一些事情。譬如,他的父親。  “請問……您認識鳳豔嗎?”  女人凝視著他一動不動,結果沒想到會有這麽一句問話。“鳳豔?”  仿佛遙遠時空中的一個名字,在虛無的空中仿佛起了巨烈的回響。  鳳豔……小豔?  閔利,我們成為全國第一吧……  來吧,一起唱……我們四個會在x館舉辦最盛大的演唱會……  閔利,我喜歡他……總有一天會站在跟他一樣的高度,我一定要努力趕上他的腳步。  閔利,不行……我做不到了,他居然結婚了。我不甘心……  回憶中的話語是那樣深刻,閔利驀然睜大雙眼。“你是?”  她實在想不出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怎麽會認識她失蹤多年的老友。  “她是我媽媽。”  幾年了?閔利想。  十年……十六年?小豔消失了那麽久,閔利都以為這是上輩子的事了。  可多年以後,出現了這麽一個孩子,這孩子說出那麽令人震驚的話。“小豔的孩子?”  怎麽可能,小豔你一定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閔利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少年,慢慢走近……  她的目光仔細地在少年臉上梭尋。突然麵色慘白,緊接著彎下腰倒吸了口氣,“天……你是他們的孩子!”  “他們?”鳳記冰呆住,以一種仿佛要灼傷人的熱度問,“您知道我的父親是誰嗎?”  閔利愕然,久久才問:“你母親沒有告訴你?”  “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閔利抬起手,她的指尖停留在少年臉頰邊卻沒有碰觸,失神地喃喃:“是啊,怎麽可能告訴你,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該如何啟齒……”  風吹過天橋,拂亂了女人的風衣和鬢間的亂發。女人混濁的目光都變得迷離起來。  鳳記冰望著她變化莫測的表情,關於父親……是個說不出口的人嗎?  當他要問父親是誰時,女人突然力抓住他的肩膀,急切地問:“你母親呢?帶我去看她!快帶我去看她!!我已經十六年沒有看到她了! 自從她不辭而別以後,就再也沒有她的消息了。”  “恐怕不行……”鳳記冰目光閃了閃,苦澀地說,“她已經死了。”  閔利停止了動作。鳳記冰能感到雙肩上她施加的力量死死地越來越大……但突然,力量消失了。  她放開了他,頹然半跪於冷硬的石橋上,表情空洞地自言自語,“她死了……她居然死了。”  鳳記冰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閔利突然大叫起來!那類似哭泣的叫聲引人側目,來來往往的人們都奇怪地繞開他們走。好像有堵無形的透明的牆,隻有少年和女人留在他們的世界。  34、最佳男主角  “你可以叫我閔姨。”閔利去取了車,此時他們已經坐在車裏。“我是你媽媽最好的朋友。”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又空出一隻手撥打手機,“老地方集合,原因……你現在在開車嗎?我並不想害你出車禍。有關鳳豔……是,是,你別激動……叫上單芯。”  雖然不知道她在給誰打電話,坐在副座的鳳記冰能聽到手機傳出的是女人聲音。這時閔利掛了電話解釋:“還有幾個人想讓你見一見,也是你媽的好朋友。你知道我,也應該知道她們。”  鳳記冰點了點頭,記起來照片中還有另外兩人。“你們曾經是一個樂隊組合對嗎?叫xly?”  “對。”女人點頭,“你媽告訴你的?我本以為她不願意提……”  她確實沒提,到最後死都沒提。  “我們唱過歌,後來解散了。”  “為什麽?”  “因為一些外力阻礙。公司不想讓我們唱下去,就解散了……”女人說得輕描淡寫,但鳳記冰知道遠遠不止如此。  “沒想到鳳豔居然去了內地。我們找了她好久,這十多年來我們從沒放棄過找她……”女人的聲音低下去,想到自己還在開車,精神勉強一振,“你們就一直生活在那?”  “也不是。”鳳記冰猶豫地說,“一開始是在別的地方,後來搬到那。前不久她生病去世了。”  此刻的鳳記冰能平靜地說出來,並且下意識地隱瞞了母親的死法。如果知道她活得那麽辛苦,她的朋友們一定也不希望看到吧。  “如果早點見到你們就好了。”閔利歎口氣,“所以你一個人來香港了?”  “嗯。”  “你剛才在演外景戲吧,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就已經當了演員,你是哪個經紀公司的?”  “柏秀。”  接著汽車突然猛得刹車,輪胎與地麵的刺耳摩擦聲讓鳳記冰幾乎懷疑是不是會發生交通事故。如果不是係著安全帶,他的頭必定狠狠撞上擋風玻璃了。  “你說什麽?”女人的表現大失冷靜。  “我前不久簽進了柏秀……”在女人凶惡的眼神下,鳳記冰硬著頭皮說,“我知道我演的不夠好,但他們簽了我。我目前在柏秀經紀公司,演一個……角色。”  “你過謙了。”閔利冷冷地說,“柏秀近幾年雖然因為老板撤資到美國整體有些下滑,但他們也不會簽一個沒用的進去……那麽,你也見過他們了?”  說到這,她咳嗽了一聲,“我指所有的人。”  “我想,柏秀裏的人應該都見過了吧……”鳳記冰小心翼翼地觀察她的臉色。閔利似乎也發現少年在仔細觀察她,麵無表情地重新啟動汽車,沒再言語。  鳳記冰從剛剛她激動的反應判斷,她一定隱藏著什麽。而目前他最想知道的是——“閔姨,你知道我爸爸是誰嗎?”  “你媽媽還有兩個朋友,她們現在也正趕往匯合地點。我想你很快會見到她們了。”  “……是。”鳳記冰沮喪地低下頭。不管試幾回都一樣,女人好像根本不願談論這一點,關於他的生父。  他們的車大概行駛了近半小時,最終停在了一幢古建築式的茶樓前。茶樓底層是很現代化的白牆水泥,最上層卻是屋角上翹古色古香,古木橫匾寫著“茶緣”兩字。  茶樓對街是高聳的百貨大樓,右側也是娛樂健身中心。這個茶樓在這地段實在有點不協調。  “這裏以前是一家釘子戶。政府強行拆遷都沒搬掉,後來事情鬧大了上了媒體,當地政.府也就撤了。主人就開了家茶樓,底下住人上麵經營生意。”閔利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釋了一番道,“這幾年香港再怎麽變化,隻有這裏沒有變。”  “進來吧,她們一定先到了。”  作為談心雅聚的地方,二樓茶樓隻有檀木桌椅供人歇腳。窗台上有一瓶百合花,可能放得時間久了,花味很淡。鳳記冰遲疑了一下,踏了進去。  見他倆進來,坐在椅上的倆女人站了起來,好奇的視線上下打量閔利身後跟進來的鳳記冰。  鳳記冰也同時打量她們。時光在她們身上留下了影子。如果今天遇到的是她們兩人中的任何一個,他一定認不出來。  兩個女人,稍高的那個留著短發神情有點疲憊,稍矮的那位挽著發髻身子已經發福,而且似乎都有家庭了,矮個子的還是係著圍裙就出來了,典型的大街上隨處可見的中年婦女。  “這位是林依蘭,你可以叫林姨。”閔利指了指寄著圍裙的女人,然後又指了指短發那位,“這位是單芯阿姨,她們都是你母親的好姐妹。”  突然麵對這麽多人,鳳記冰沉默了。  “閔利,他是誰?你不是說有鳳豔的消息了嗎?!她人呢?”單芯很沒耐心的發問了。  “你自我介紹吧。” 閔利走到檀木桌邊,她慢慢給自己倒了杯茶,舉起來要喝,但拿起的小瓷杯仿佛不堪重負,她太過用力反而沒握緊,搶救不及掉碎在地上。  閔利的臉上狠狠地襲上狼狽之色。  “怎麽回事,閔利?”林依蘭不解地皺眉。這聲音讓人心驚肉跳,她和單芯對望一眼,升起不詳的預感。  “鳳豔死了。再也不會出現了!”  空氣靜得隻聽到鍾擺的聲音,鳳記冰僵硬地抬頭看著牆壁上的掛鍾。那是一隻老舊的木質掛鍾,秒鍾走動的時候仿佛吃力到下一秒就會停止不動。當細微的嘀嗒響了五次後,林依蘭突然哭了出來:“不!不可能!”  單芯臉色灰白,眼眶也瞬間紅了。  她們一直相信鳳豔還活著,隻是在一個地方心存愧疚地一個人生活著。也許心裏因為不好過才不想在她們麵前出現,畢竟發生了那樣的事。但是,為什麽死了?  “你是怎麽知道的?”  待問出口後,她的目光疑惑地投在麵色蒼白的陌生男孩身上,“他是誰?”  “他是小豔的孩子,鳳記冰。”  單芯臉上的表情僵住了!空氣中彌漫著窒息的寒冷。  “怎麽會……”林依蘭抹幹淚,驚訝地看著鳳記冰,然後又茫然地看向一臉死灰的閔利,“鳳豔的孩子?!小豔結婚了?不!她絕不可能跟任何人結婚!”  那他是誰?  林依蘭盯著男孩子一眨不眨地看了片刻。片刻之後她仿佛看到了什麽怪物,隻覺全身如浸在冰冷的海水裏!周身黑暗陰冷。  她惶恐的眼睛越睜越大,不可思議地回顧單芯!她從對方眼中讀到了同樣的恐懼。  他是小豔的兒子?是小豔和那人的孩子?!  少年仿佛完全沒有承襲母親的外貌。  “你長得跟小豔完全不像。”單芯抖著唇說出的話讓仨人的臉色更加不好看!尤其是閔利,麵若寒霜。  “不過仔細看臉,額頭跟小豔一樣飽滿,長得真好看。”單芯笑了笑,可惜麵部僵硬,實在是笑得比哭還難看。  雖然這位阿姨還在繼續扯著,不知道為何就是覺得冷,鳳記冰站起來說:“我去洗手間。”  水籠頭開著水嘩嘩地流,他在洗手間的鏡子前端詳良久。  不像母親,那麽,他像誰?  少年的嘴角噙起一抹冷冷的笑意,不會是那個人吧?  她們什麽都知道,但她們什麽都不肯說。那他留在這裏還有什麽意思?  打定主意後,鳳記冰擰上水籠頭出去,他對著坐在椅子上麵色疲憊不堪的仨女人說:“我想先走了。”  “你不看看照片嗎。”林依蘭從自己的圍裙兜裏掏出照片,“看!這就是當年的你母親和我們,我可是從來都是隨身攜帶著的。”  鳳記冰接過照片,一張完整如初的照片。沒有被煙頭燙過,也沒有泛黃,保存完好。  他不由露出笑容,“真的是你們。”  “你笑起來真像……”林依蘭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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