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不是人,他是個殺人凶手!他親手燒死了他父母!”關尹大吼著,雙手抓著自己的頭發,蹲到地上抽泣起來。 那一瞬間,關智腦中一片空白。 關尹哭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幹了什麽。明明想要瞞著關智,卻還是把埋在心裏十幾年的秘密都攤開了,怎麽也停不下來。 “他燒光了那幢房子裏的所有人,他是個魔鬼!一個十五歲的孩子竟然放火燒了整個房,燒死了他父母,燒死了我和你!還騙過了所有人!他應該下地獄!” 接下來,房間裏除了關尹的哭聲再沒有別的聲音。他整個人都顫抖著,良久,緩緩抬起頭盯著關智,神情像是被人狠狠踩到痛處。他像是清醒了,又像是更加漠然。 站在原地,關智看著蹲在地上披散著頭發的“女人”,他放棄了身為男人一切,自尊、性別,變成現在這個樣,脆弱得像是一隻隨時會死去的鳥。而這一切,可能都是為了那個男人。 他知道關尹是恨著賀君淵的,但是即使如此,也改變不了他愛賀君淵的事實。他知道關尹心裏一直想著某個人,但他不知道那個人就是賀君淵。 過去的一切,他完全不記得,如今卻像一個致命傷,隱藏了十幾年,已經沒有機會再回頭。關智突然覺得越來越諷刺,像是場鬧劇,他們都成了裏麵的小醜。 而顯然,他是最可笑的一個。 “賀君淵,才是我哥哥,是不是?” 關尹坐到地上,肩膀顫抖著把頭埋進膝間。嘴裏發出低聲壓抑的尖叫,他早就預料到可能會有這一天,這就是命。比起關智的冷靜,他快要崩潰。 “他是你哥哥。”哽咽著說出實話,連退路也沒有了。“我們沒有血緣關係。那個男人才是你哥哥。” 十幾年前他失去了所愛的男人,今天,他失去了唯一的“弟弟”。 “你怎麽--能喜歡上他?”關尹像是不能相信,怎麽會--一下子就走到這步-- 關智和賀君淵現在的這個結果,可能也是他曾經想要的結果。 沒有什麽比兄弟之間的亂倫更能讓人產生罪惡感。他們同是男人,還是親生兄弟,一步一步墮落、一點一點肮髒,甚至不需要世人的譴責,他們自己都會想要懺悔。 他想過要報複,當年他把關智從火場裏帶出來,可能不僅僅是因為良知。現在他一直在猶豫和掙紮,誰知道最後的報應,還是在關智身上。 地上的血一滴滴地積了起來,關智身體突然一晃,整個人倒到地上。 “小關!”關尹叫了一聲,向他爬了過去。 關智用沒受傷的手撐起身體坐起來,這一下像是把他摔醒了,從剛才開始他一直麵無表情,像是在聽故事,整個表情都是木然的。 看著他這個樣子,關尹覺得他還是應該做點什麽,終究還是不忍心。賀君淵在他腦子裏存在十幾年,但關智卻在他身邊陪他到現在。 伸出手,撫摸著關智的臉,關尹一臉悲哀地說:“放棄吧。他不是喜歡你--隻是想補償你。就當從來沒見過他。” 關智不說話,也不抬頭。 關尹輕輕拿起他受傷的手,掌心的傷口明明不算很深,卻因為他的用力握緊而連皮肉都要翻開了。 眼淚一點點滴在他的手指上,關尹說:“我們一起回去吧,回家。” 他沒有辦法靠自己的力量報複賀君淵,甚至如果不見麵,他可能永遠不會再提起賀君淵這個人。但是如果說現在的一切算是懲罰的話,他不想讓關智受傷。 終於,關智抬起頭,看著他揚起嘴角。 “對不起--” 誰都沒有的日子,比想象中要好得多。 狹小肮髒的旅館裏,滿是灰塵的房間快要被酒瓶和空罐子淹沒。唯一還算“幹淨”的單人床上,躺在上麵的人像是昏死過去,空的啤酒罐就在枕頭邊,他翻了個身,罐子滾下了床,發出“呯”地一聲。 關智輕輕哼了一聲,緩緩睜開眼,刺眼的陽光又讓他飛快閉上。滿臉的倦容和胡茬,他已經在這裏呆了快一個星期了。 什麽都沒有,隻有酒。像是在挑戰人類的極限,隻喝酒能活多久。 他不是借酒澆愁,也不是任性,隻是想找個地方冷靜一下,休息一會兒。他沒為自己做過什麽,現在,算是補償也好,他想自己呆會兒。 明明應該已經沒有電的手機又響了起來,幾百塊買來的便宜貨還算盡職,刺耳的鈴聲響個不停,擾人清夢。那聲音就在耳邊,關智擰起眉,頭也不抬伸手摸索著。 在他清醒的時候,所有的電話他都沒有接。關尹的、聶風宇的、原戰野的、錢葉的--還有賀君淵的。幾個人輪番轟炸,直到手機發出電量低的警告。關智嗤嗤地笑了起來,這一天,仿佛全世界的人都在關心他。 怕他自殺?他以為,沒有人會相信他會做出這種事。 終於摸到了手機,關智頭疼的厲害。隨便按了一個按鈕,把手機放到耳邊。他總得讓一個人知道他沒死。 “說話。” “你幾天沒來上班了?”耳邊傳來蘇禾的聲音,明顯透著一股怒意。 奇怪,今天聽這個男人的聲音竟然意外地覺得順耳起來。關智諷刺地笑了一聲。 “蘇大校長要開除我了?” “--你在哪裏?”男人很敏銳,沒幾秒就察覺了他的不對勁。 關智打了個酒嗝,翻了個身大字型躺在床上。 “我也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你搞什麽?你是不是喝醉了?” “啊~啊~你覺得我醉了還可能這麽冷靜地跟你說話麽?”關智撅起嘴,抬起一條腿又馬上放了下去,使不出力氣。 “蘇禾啊~亂倫是不是很惡心?”他笑著問。 電話那頭沒了聲音, 關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知道,蘇禾被嚇到了。 良久,蘇禾問:“你到底在哪裏?” 關智閉上眼,把手機扔到地上。 昏天黑地地睡了一覺之後,關智起來退了房間。付了房錢再加上這幾天買酒的錢,口袋空空,他現在連個包子也買不起。 出了旅館,關智整個人昏昏沉沉地走在路上,頭仍然很疼。接下來要去哪裏他也不知道,身體輕飄飄的,但每走一步都覺得抬不起腿。 晚上氣溫低,風也很涼,但是沒多久,關智額頭上冷汗一點點冒了出來。 “唔~~”胃裏一陣翻滾,幾天幾乎空腹喝酒,終於再也承受不住。關智蹲到路邊把剛才喝酒一下子全吐了出來。 直到把胃裏的液體都吐完了,他抬起頭,看著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自己麵前的人。 像是個犯錯的小孩子一樣,他衝他咧開嘴笑著。 第50章 看著關智的笑臉和蹲在路邊的狼狽相,一瞬間,蘇禾有股掉頭就走的衝動。 但是他忍住了。雙腳定在原地,和關智四目相對。 並不是因為關智現在看上去有多可憐,或者是他同情心發作,而是心裏有個聲音在告訴他:既然來了,就這麽走了也太浪費了。 而關智看到蘇禾,也是驚大於喜。他記得自己沒告訴過蘇禾他在哪裏。從旅館裏出來的時候他連地上的手機也沒撿起來,摔裂了屏幕的手機,也沒什麽再修的必要了。 “蘇校長真是神通廣大,電話裏就跟我說了幾句話也能找到我--嗝!”還想吐。 蘇禾皺了皺眉,看了一眼地上關智吐出來的酸水。他能碰到關智,隻是巧合。他下班開車回家路過這裏,在紅燈的時候恰好看到了路邊的關智,考慮再三,還是決定下車。等他找到地方把車停好然後在想人會不會已經走遠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蹲在路邊嘔吐的關智。 像個醉漢,毫無形象可言。 如果是平時的蘇禾,肯定掉頭就走。但是看到關智吐完了抬起頭抽著鼻子,用手背抹掉眼角的淚水的時候,雙腳像自己有了意識,朝路邊的人走了過去。 “你怎麽找到我的啊?”別過頭吐了口口水,關智傻乎乎地笑著問。 “起來!”蘇禾惡聲惡氣地說了一句。 失蹤一星期的人像個酒鬼一樣蹲在馬路上吐,任誰見了心情都不會好。 “不要。”一口回絕,關智吊兒郎當地一屁股坐到到路邊,頭埋在手臂裏,看樣子像是準備今天晚上就坐在這裏了。 蘇禾沉下臉,很想給他一拳,但是跟喝醉的人計較這麽多是沒用的。上前一步,他伸手拉住關智的手臂把人拎起來。 “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麽樣子!” 關智一把甩開他,諷刺地笑著說:“行了!少拿校長的架子教訓我,老子不幹了還不行麽!” 蘇禾眉一擰,正要開口,關智突然臉色一變,低下頭又開始吐,隻是這次吐的不是酒和胃液,而是血了。 愣了一下,蘇禾明白關智胃出血了。 “你他媽的--”蘇禾他難得有罵粗話的時候,關智已經讓他很生氣了。 “你到底喝了多少酒?你連個下酒菜都不會買麽?” 吐完了,關智伸手抹了一下嘴角,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血,臉上沒什麽表情。他的身體他自己清楚,死不了。 這時蘇禾再也受不了他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伸手一把把關智拽起來拖著往他停車的地方走。 關智也沒掙紮,或者說是他想掙紮也力不從心,蘇禾用了很大力氣,他手臂都被抓得疼了。隻是走了沒兩步,他腿一軟整個人向前倒了下去。就在他以為自己肯定會摔倒的時候,走在前麵的蘇禾像是後腦勺長了眼睛一樣,突然轉過身接住了他。 關智身上不幹淨,這一倒連帶著把蘇禾昂貴的西裝也弄髒了。 抬起頭,蘇禾繃著臉,嘴角抿成一條直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關智幾天沒洗澡身上發出來的酸味和酒味。 關智傻笑了兩聲。 “這可是你自找的--” 蘇禾給關智的回答是像拖屍體一樣把他拖回車上。 “進去!”門一開,蘇禾把關智推進了屋裏。 三十層的高級公寓,設施和地段絕佳。房間雖然算不上大,但是裝修和布置連帶著裏麵的擺設都顯示著主人的良好品味和財力。 關智沒什麽心思欣賞,他現在連四肢都快抬不起來了,進了蘇禾家之後連鞋也沒脫,直接三步一晃走到客廳,一頭栽倒在沙發上。 剛才蘇禾把關智帶去了醫院,醫生檢查了之後說並不算很嚴重,倒是酒喝得多了,會傷到肝。叮囑短時間內不準再喝酒之後,給關智開了藥,然後蘇禾便把他帶回自己家了。 後進來的蘇禾看到關智趴在沙發上“裝死”,皺了皺眉,走過去踢了一腳關智伸在外麵的腿。 “起來!去洗澡!”惡聲惡氣地命令著,語氣中難掩厭惡。 一動不動躺了幾秒,關智像是攢夠了力氣,翻了個身正躺著,抬起頭看著蘇禾笑。 “你有兩個選擇,要麽讓我躺著,要麽幫我洗。反正我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了--”說著抬起手擋在眼睛上。手掌上的傷口因為沒好好處理,已經幾天還沒有愈合,而且開始有發炎的症狀,顏色紅得怪異。 看著關智,蘇禾皺眉。他不知道這個看上去什麽都不在乎的“開朗”男人怎麽會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僅僅幾天,像是換了一個人。 想歸想,因為無法忍受關智身上散發出的“腐臭”氣味,蘇禾有些粗暴地拽起關智,先把他身上的外套脫了下來。正考慮要不要脫男人褲子的時候,關智突然開口“喂”了一聲。 倒回沙發上,關智又抬起手擋在臉上,動了動嘴唇,問:“你想不想上我?” 蘇禾覺得他可能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