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臣站在他麵前,目光落在季舒的身上,他伸手輕輕拍打季舒的肩膀,他說:“你長大了些。”季舒後退一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撓了撓頭發,“我現在有吃的很多。”“挺好的,像個大人了。”“湯老師,你怎麽在這裏?”湯臣也站到了屋簷下,把雨傘撐到季舒那頭,他挽住季舒的肩膀,側頭輕語,“想你了。”季舒往他身邊靠了靠,他說:“我也想你。”季越東在距離學校有一段路的口子給季舒打電話,他抬起頭看了眼如瀑的雨,對季舒說:“下雨了,小舒你先去找個地方躲雨,我還有一個紅綠燈就到了。”季舒“嗯嗯”應著,他抬起頭對湯臣說,“我哥哥要來接我。”湯臣一愣,隨即把傘遞給他,“我還有些事,這個傘你拿著吧。”“那你呢?”“我車就在那邊,很近的。”說完,湯臣朝季舒笑了笑,他笑起來時眼角微微翹著,陰柔蒼白的麵容顯出些許生氣。季越東聽著季舒和人說話,綠燈亮了,他踩下油門,沉聲問道:“你在和誰講話?”季舒看著湯臣走入雨中,朦朧雨霧茫茫籠罩。他的掌心濕漉漉的,手機壓在耳邊,季舒說:“……和湯老師。”黑色齊柏林發出刺耳鳴笛,季越東心中一墜,他不敢置信重複一遍,“和湯臣?”他看著前麵緩慢挪動的車流,恨不得現在立刻飛到季舒身邊。季舒仰頭看著落在傘麵上的雨滴,他說:“是啊,不過他已經走了。”“他和你說了什麽?對你做了什麽嗎?”季舒不理解,困惑道:“什麽?”話音剛落,他便看到季越東朝自己衝了過來。洋洋灑灑的雨,澎湃跳動的心,呼吸炙熱急促,雨傘落地濺起水花。他的臉被季越東捧在掌心裏,濕答答的心被撈起。季越東的聲音似乎從牙齒中擠出,他喊著季舒的名字,竟然因為驚懼惶恐連一句話都完整不了。季舒茫然無措看著蒼藍陰天,他的身體很熱,潮濕的雨水似乎要沸騰,心跳的飛快。他第一次見到季越東這般失控,疑惑茫然在心中發酵。他張了張嘴,嚐到了冷冰冰的雨水,他像是掉入了一個漩渦,情感碰撞,心跳顛倒,冷雨蒸發,季舒微弱道:“你怎麽了?”季越東不可能把自己擔憂的事情同季舒去說,他一次又一次的憂慮都是因為他知道了這世上的惡。而季舒不知,那種無知也是一類幸福。季越東長歎一口氣,他說:“沒什麽,是雨太大了,我擔心你。”“我沒事啊。”季舒抬起手以同樣姿勢碰著季越東的臉,睫毛上掛著水滴,合上眼落下時像是一滴淚。季越東突然撇開臉,他低頭撿起飄在地上的傘。季舒說:“這是湯老師的傘。”季越東的動作一滯,他撐開傘,擋住了磅礴的雨。坐進車裏,季舒把濕透了的衣服都給脫了,車內的熱與身體的冷攪合在一起,皮膚濕答答的像是一塊吸了水的海綿。季越東用毯子裹住他,遮住了一身細嫩皮肉。到了家,季越東把車停好,下車繞到季舒這邊,把他從車裏抱出來。季舒蜷在季越東懷裏,還未走兩步突然道:“還有傘沒拿。”季越東頓了頓,他轉身拉開車門把那柄傘拿在手中,季舒抬起的頭又埋了下去。季越東從車庫上去,走到門口,趁季舒不注意,隨手把傘丟了。進屋,季越東把季舒放下來,“先去洗澡,別感冒了。”季舒揪著小毯子上樓,走到樓梯口突然想到了什麽,扭頭對季越東說:“你也去洗澡,不要感冒。”季越東擺擺手,笑著答應。季舒洗好澡換上衣服出來,走到樓下就看到季越東已經坐在沙發裏了。他換了灰色短袖,淺色長褲,頭發半濕,有幾縷落在額前,長腿隨意伸展,半個身體靠在沙發裏,一隻手滑看著手機,一手夾著煙。這樣看著年輕了好幾歲,季舒盯著季越東的臉,默默蓄力,像粒小隕石,從樓梯口衝過去,一頭紮入季越東的懷裏。季越東連忙抬起手,捏著香煙抿在嘴角,他眯起眼打量著懷裏這隻小獅子。煙味散開,季舒咳嗽了一聲,季越東坐了起來抖開煙灰按滅了煙頭。季舒偎在他胸口,他說,“我今天很開心?”“嗯?”季越東低頭看他,季舒似乎在害羞,他抓住季越東的手臂,把臉深深地埋進去。他的聲音像是放在了一麵小鼓裏,說話時敲打著季越東的心。他說:“你抱了我很久,讓我覺得我是你的寶貝。”季越東的胳膊緩緩收緊,之前的驚惶不安已經消退,他對季舒說:“你本來就是。”屋外滂沱大雨,風卷過樹梢打在玻璃窗上,像是天地間的瀑布,雨水這般放肆。季舒看著窗外陰暗渾濁的天,有一種世界在消失,隻剩下他和季越東這一隅之地。第二天上課,陸瀟打趣著季舒,“采訪一下,季舒同學你昨天來學校看見我們都不在是什麽感覺?”季舒吸著鼻子,聲音啞啞的,“別提了,我昨天還淋雨了。”他看著氣息奄奄的確是很不舒服,陸瀟臉上的笑意漸退,伸手覆在季舒額前,“沒事吧?”季舒搖頭,抓住他的手拿開,他把臉埋在臂彎裏,聲音悶悶的,“沒事的,我趴一會就好了。”天氣轉熱了,單薄的襯衫貼在季舒的後背上,細白的一段頸子,脊椎的弧度清晰可見,收緊的腰側纖細過分。杜聞楷從窗口經過,陽光似乎要把他的眼灼傷,他眯起眼怔怔地盯著那一截美入骨的背脊。他抿起嘴,像是彈奏琴鍵,又像是在那背骨上敲打,沉入自己浮想聯翩的意欲海洋。 第四節是體育課,季舒趴了一上午還是暈暈沉沉,陸瀟扶著他去醫務室。醫務室老師是新來的男醫生,戴著口罩,頭發稍顯長。陸瀟把季舒放在小床上,校醫就讓他先去上課。陸瀟有些不放心,捧著季舒的臉對他說:“我下課就過來看你。”季舒模糊不清“嗯”了一聲,他躺在小床上,身體軟綿綿的沒力氣。校醫拿著藥片遞到季舒嘴邊,季舒張開嘴,微苦的藥片含在舌頭上,他皺起眉,不想咽下去。“怎麽還是那麽怕吃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