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歡吃桃子嗎?”陸汀推起小車,問。“嗯。”鄧莫遲走在旁邊,插起口袋。“我也喜歡。”陸汀偏過頭,蹭他的肩膀,“桃核長得端正,就能做掛墜,長得醜,好好育苗的話,也能種出樹。在這兒肯定能種活,說不定還能結果。”“你很了解。”“我種過,在我的飛船裏,走之前木質樹幹都有小臂粗了,”陸汀看著地磚間的黑縫,推車的滾輪正一道道軋過,“其實我算是個業餘植物學家,從土壤到扡插我都研究了很多年,雖然別人不認,但你以前認了,所以以後要記住哦。”“你可以在家門口種。”鄧莫遲在肉櫃跟前駐足,認真地掃視幾塊保鮮膜包裹下的牛腩。家門口?陸汀回過味來——說的是他們剛離開的那棟小房子。那是不是可以理解成,鄧莫遲已經在把他當家人了?那也是他的家。雖然是在這樣一片充滿未知的地界。陸汀由衷地感覺到開心,這開心大得讓他都有點意想不到。他也在肉櫃前插起腰。鄧莫遲拉開櫃門,他作為烹飪經驗豐富的那位,就摘下那塊最好的,放到購物車裏,兩棵萵苣上。之後,不緊不慢地,他們又拿了牛奶、油鹽、茶和可可粉……陸汀都產生自己這是在特區的連鎖超商閑逛的錯覺了。他也基本可以確定,自己沒來的時候,旁邊這位從未下廚,可能主要靠找人蹭飯糊口。誰會不願意接待仁波切呢?光是逛個超市,一路就被無數個小綠人行過無數個禮,能偶遇上,他們似乎都很興奮,自覺保持的距離也隔不開嘈嘈的議論。又或者,是那個幸子負責買菜做飯,在本該屬於自己的廚房裏?陸汀又想到這個可能,他記得幸子提過,這段時間由她負責仁波切的飲食起居。陸汀莫名來氣,還是十分嚴重的那種,旁邊貨架上正好擺了染發劑,正是他常用的牌子,他就隨便抄起一盒往購物車裏丟。再一看,竟是火紅,類似於舒銳天生的發色。鄧莫遲拿起盒子端詳。“我不能再這麽一截黑一截黃了,”陸汀大聲宣布,“就它了,拿上就是緣分!”鄧莫遲卻默默把染發劑擺回原位,換了一盒亞麻色的,跟陸汀的發尾比較了一下,確認差別不大,又在那人瞪直的目光中,把紙盒安置進那人推著的購物車裏。“這樣適合你。”他說。“適合是什麽意思?”陸汀還在跟自己較勁,“不試試別的,怎麽知道哪個最適合。”“好看的意思。”鄧莫遲不等他,直接往前走。陸汀臉上青紅一陣。你真是個笨蛋,他跟自己說,但心情也確實愉悅舒爽了。他推著他醒目的小車,尾隨在鄧莫遲身後,偷偷拿了三盒安全套,藏在蔬菜之間。當然,待會兒總會被看見,但他就是想藏上這麽一會兒。總不能被那人盯著挑選!不能被任何人盯著。在一眾花花綠綠的包裝裏尋找alpha專用的最大型號,同時思考要用上幾盒——這對一個十八歲的omega來說,的確是件羞恥的事。等離開那片區域,他卻又開始後悔沒拿五盒了。逛到最後,陸汀才發覺這超市根本沒有收銀台,對此鄧莫遲的解釋是,超市對進店的顧客有掃描,對帶出的商品也有掃描,相關費用會直接從他的賬戶扣除。鄧莫遲也不清楚自己賬戶裏有多少錢,不過把小車推出安全門的時候,陸汀並沒有聽到警報聲響起,那當然是夠了。兩人在門口卸貨,鄧莫遲撐開袋子,陸汀負責把東西分類放好。兩人配合十分默契,一直到陸汀拿開一盒番茄,三個紫色的扁形塑料盒露了出來。這是最後留在購物車裏的東西。鄧莫遲吸了口氣,隻是用鼻子,很不明顯,但陸汀能聽到。“我沒帶抑製劑。”“哦。”“我四個月沒發情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再來。”“沒事。”“你願意和我用嗎?”“放進來吧。”鄧莫遲把日用品的袋口撐得更大了些。陸汀鄭重地放入三盒套子,忽然有點心花怒放,“我能再去拿兩盒嗎?我跑過去。”他眼巴巴地望著鄧莫遲。“用完再說。”鄧莫遲把透明口袋係緊,卻沒避開他的眼神,也沒避開躲在貨架後偷偷圍觀的幾個小綠人,把幾個口袋全都拎在左手,坦坦蕩蕩地朝陸汀伸出右手。這下陸汀是完全心花怒放了。“那我可要快努力,快攢夠分數,不能白瞎這麽多套子啊。”他帶著點傻笑,小聲地說,把裝肉裝菜的袋子都搶過來自己拿,緊緊挽上鄧莫遲痊愈的右臂,兩人就這麽大搖大擺地走回街上。鄧莫遲之前所說的電影院就在對麵,但他似乎並不想進去看看,對於陸汀來說,則是隻要跟著他去哪兒就好。兩人又騎著摩托回到了山的另一麵,儲物箱縫隙裏夾著一片菠菜葉,一路隨風飄搖。有了安全套那一出,陸汀的腿縫裏又有些不對勁,他到家就跟鄧莫遲說自己要染發,順便想洗個澡。鄧莫遲卻自告奮勇,要幫他染,“沒有用過,想試試。”他從哪看都是那麽無辜。陸汀當然沒了轍,於是事情就演變成,他坐在浴室鏡前,老老實實地穿著衣服,衣服上還搭了一層塑料布,鄧莫遲就在他身後,同樣衣冠楚楚,套頭衫的袖子高高地挽起來,對照著步驟說明一步步操作。染發膏是白色的,頭發被粘成一綹一綹,貼在頭皮上,陸汀覺得自己這樣很醜。他也在鏡中看到鄧莫遲,微微蹙眉耐心鑽研的樣子仍然是那麽好看,手上塗抹梳理的力度也是那麽謹慎又柔和,弄得人頭皮**,就像陸汀的頭發是比一級保密係統更難破解的命題。我一會兒無論如何都要洗澡,陸汀悄悄夾緊腿,咬著嘴唇想,這已經擦不幹淨了。然而剛染完發不能太快接觸熱水,於是陸汀下廚,兩人先吃了一頓,鄧莫遲不負期望地解決幹淨了四道菜,陸汀也久違地感覺到了吃飯也是件值得享受的事。等他如願以償地終於洗完了澡,下午已經過去一半,將近三點鍾,他簡單套上襯衫,拎著濕漉漉的浴巾走出浴室。鄧莫遲居然沒在書房,而在浴室外的餐廳坐著,盯著牆壁出神,椅背上搭著的正是陸汀的褲子。陸汀慌慌張張跑到他身後,一邊提褲腰一邊問:“怎麽了?待會兒有事?”“嗯,”鄧莫遲貼心地沒有回頭,“接到電話,要去工廠一趟,你可以一起去看。”“哇,那是造什麽的工廠?”陸汀又來了精神,低頭係起皮帶,心說千萬別跟我說是水果罐頭。“人。”鄧莫遲頓了頓,似在斟酌措辭,最終還是直說了出來,“人造人。”第54章幸子守在門前,身邊站著幾個端槍的綠衣人,正如初見那次,她在地麵迎接時一樣。她背後是個地下室入口,一個凸出地麵的椎體棚子,裏麵有幾道安檢,一個大門緊閉的直梯和一副正在運行的扶梯,這讓陸汀想起都城的輕軌,從下層進入,經過繁冗的安全手續,登上向上攀爬的列車,直奔上層的特區。不過這次他們顯然是要向下。陸汀上交了手槍匕首,跟幸子走入直梯,身後是鄧莫遲。下行持續了十五秒鍾左右,開門時冷氣撲麵,是獨屬於地下的那種陰冷,陸汀估計,這地方距離地表至少有三十米。眼前是一片類似樞紐的空間。幾台大型計算機擺在中央,十多個白大褂圍了一圈,戴著口罩接電話的、劈裏啪啦敲鍵盤的、對著幾份檔案表皺眉沉思的……總之都在忙著工作。房間呈圓形,擠得很滿,空氣倒是不算悶,因為圓周上有九個門洞,通往九條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