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cy為自己辯解:“恕我直言,這是遷怒。”陸汀問:“那你怕不怕呢?”lucy立刻求饒:“非常怕,怕得要命,請您不要格式化我,千萬不要啊。”陸汀被逗笑了,步履輕快地往洗漱區域走去:“嚇唬你的。他今晚有別的事兒肯定還沒看到呢,就算一會兒不回複,早上起來肯定有,要是還沒有,那就等晚上。”lucy嚴謹道:“您說的有一定概率發生。”陸汀哼著歌清理自己的時候,特殊聯係人那欄毫無更新。但之後新消息確實來了,是在淩晨四點二十二分,陸汀在自己海綿似的的圓形大床上睡得歪七扭八時,鄧莫遲發來一段話:第四區輻射強度分布不均,有致死區域,8月9日早7點我在k-25碼頭等你,在這之前不要來找我,務必。清晨陸汀睜眼,這條消息被lucy十分貼心地放在首位,投在他枕頭正上方的天花板上。陸汀仔細逐字讀清,第一反應是:這人怎麽那麽晚還不睡?第二反應是查地圖。k-25碼頭就在撒克遜河下遊,人造人聚居區的東北部,離昨天的阿波羅酒館不遠,距離第四區邊境線270公裏。旋即他意識到,鄧莫遲的意思是要等自己過去一起往第四區進發,為的是避免自己不認路亂走,被過量的輻射傷到。第三反應則是,8月9號的7點,距離此時此刻,正好還有72個小時。陸汀把時間在日程表上標好,起床做有氧運動去了,盡管他心知無需提醒自己也會記得明明白白。慢跑的那半個小時他看著vr眼鏡模擬出的雨林景觀,聽著忽遠忽近的鳥鳴,頭腦清醒地考慮了一番,從方才那短短一段話中,他又一次感覺到了那種……怎麽說,硬邦邦的關心。他當然也是關心鄧莫遲的,關心到讓他巴不得整天跟著人家,但表露出來的、關心的那個度,他想把握適當。畢竟距離感也是人與人相處的必需,小時候,連他姐姐都說他太粘人招人煩過。從跑步機上下來,陸汀摘下額前緊繃的發帶,也大概學會了長話短說:ok,保證不早去也不遲到。這兩天是有什麽要緊事嗎?如果需要我做什麽(遠程),隨時聯係。鄧莫遲沒有回複。陸汀就這樣開始了他的等待,有期盼也有著急,但他也沒有呆呆盯著時鍾幹等,確切地說是做了不少事。第一天,陸汀終於把調職表填寫完整,按照程序上交,他申請的區域正是第四區,那塊政府每年隻會派出極少量警力的“放逐地”。因為這樣的話,等他被錄用了,還是能夠名正言順地在那裏四處遊蕩,和鄧莫遲一塊“撿垃圾”,還是在自己的合法轄區裏。他是這樣考慮的。第二天,陸汀在自己的菜園中開辟出一小塊空地,調整日光燈和霧化噴壺的功率,作為栽種玫瑰的花田。用的是冷凍許久不舍得拿出來的種子,一半直接種在土裏,一半水培,想等植株發育存活再回歸土壤。當初買的時候花朵的顏色就搞不清楚,但密封袋上的簡介寫著,它是古老而珍貴的品種,來自玫瑰之都,那地方以前叫大馬士革,北緯33度,在七十年前擁有“如波斯地毯一般華美的日落”。現在仿古製作的波斯地毯鋪在陸汀的臥室,大馬士革卻已經是不宜人類居住的低溫地帶。第三天,陸汀在反複閱讀第四區地圖並且反複挑選次日的衣裳之後仍然覺得不夠,他打開建模軟件,頭疼了好半天還忍辱負重地請教了lucy,最終完成那個頗為複雜的構造,啟動自己那台買來就當擺設的3d打印機。當天晚上,他用醇類有機溶劑、醇類聚合物有機溶劑和植物油的混合液體把支撐蠟去除,小心地清洗幹淨,得到一支白色的玫瑰。花莖太細了,葉片也單薄,更別說那些半開的花瓣。它們都是透光的乳白,鑄造蠟本身的顏色。陸汀低著頭,把花放在手心,甚至不敢多摸幾下,怕力氣用大了就捏碎。一朵玫瑰拿在手中……原來就是這種感覺嗎?這樣的分量和尺寸,陸汀全都是嚴格按照資料顯示的平均數值製作的,唯一的遺憾是,他的材料無法支持他模擬出花朵真實的質地和觸感。陸汀見過南瓜花、辣椒花,還年年給它們授粉,他固然知道花都是相當柔軟嬌嫩的東西,摸多了會發蔫,因此隻適合掛在枝頭。“像不像?你見過真的嗎?”視頻聊天時,他問自己的大忙人發小。舒銳還穿著白大褂,坐在醫院實驗室的休息間裏吸電子煙,神情挺滄桑,兩隻黑眼圈也是格外濃重:“見過,你這個不太行,死氣沉沉。”陸汀把它舉在燈光下慢慢旋轉:“我覺得很可愛,我姐也說可愛,我還種了真的呢,就是要等好久。先送這個好了。”舒銳問:“你申請去第四區執勤?是認真的嗎?”陸汀垂下眼,把玫瑰收進墊了羊絨的玻璃盒子,道:“就等那邊警長批準了。那種地方又沒競爭,我爸也答應不會再管我,所以肯定行。”舒銳苦笑:“賭不賭,人家絕對不敢收你。”陸汀則有理有據:“那也行啊,不收我現在就是無業遊民,更能愛去哪兒就去哪兒。”舒銳開始罵他腦子進水。陸汀直接關掉界麵,蒙頭大睡去了。幾小時後還要早起,他不想把休息時間用來扯皮,要是頂著同款黑眼圈去見心上人,那也太搞笑了點。第四天,陸汀終於噴上苜蓿香水,坐進駕駛位,開著他的小型通用飛船前往k-25港口。這飛船被他叫做“aldebaran-b”,借用了圍繞畢宿五最大的那顆行星的名字。他備足了日用品和常用工具,還臨時給船身外部補了一遍防輻射塗層,塗裝樣式調成了耐髒的鐵灰色。吹了兩天大風,那天能見度很好,沿撒克遜河北上正好遇到日出,照得飛船內部如爐火般通紅。航線和時速都經過了嚴格計算,約好的時刻即將到來,目的坐標也的確就在前方了,陸汀平穩地降速降高,長約9米的小船在河麵上方懸停。出乎意料的是,還差一分鍾才到七點,氣溫還沒恢複到零上,這碼頭上已然擠滿許多早起的人,人群灰壓壓一片,像是在集體等待著什麽。鄧莫遲也在其中,站在碼頭邊緣處,穿著件汙跡斑斑的牛仔外套。高倍鏡頭中顯示,他正望著這艘飛船。同樣顯示,他背上有刀,臉上有傷,左邊臉頰還沒消腫。陸汀咬緊臼齒,直接貼邊停靠在那側碼頭旁的水麵上,距離不過一米。艙門打開了,他彎腰扒在門口,伸出手喊:“老大!”鄧莫遲錯身擠過幾個正在閑聊的婦女,始終專注地望過來,抓住陸汀的手,一躍而上。飛船自動回歸航路,勻速前行,隨著密封艙自動關閉,鐵腥味清晰地充塞鼻腔,混著一點點的潮濕,陸汀卻沒心思多聞,在鄧莫遲的嘴角,他看到凝結的血,他想這也許也是鏽味的來源。“臉怎麽了?”他蹲**子,在後排座位下的醫藥箱裏翻找,也顧不上自己先前的距離感準則了,甚至為之感到後悔,“這兩天,你遇到什麽事了?”鄧莫遲沒有答話,而是走到操作台前,看著衛星地圖:“路線能調嗎?”“能啊,後麵這段是隨便選的近路,我就等著你跟我說到時候該怎麽走呢,”陸汀站在他身側,打開安全權限的設置界麵,“我先把你指紋添加一下,麵部識別等傷好了再說。”“不用,線路規劃係統臨時開放授權就行了。”鄧莫遲視線掃過操作台上的各種硬件,以那種冷眼旁觀的目光。他對獲取這架飛船的永久控製權似乎毫無興趣。陸汀一時語塞,吞了吞口水,刷著自己的指紋和臉,把相關調整界麵打開,然後就蹲到後排接著翻藥箱去了。等他端著藥膏和敷料,也打好一杯新鮮橙汁回來,輕快的敲擊聲已經響了有一陣子。這種具有武裝功能的飛行器安裝的計算機都是經過嚴格密保處理的,鍵盤字符排布與標準順序完全不同,快捷鍵也存在差別,陸汀買到這架“aldebaran-b”的時候適應了大概半個月,而鄧莫遲現在顯然已經弄清,並且相當熟稔。屏幕上一側是編程任務欄,另一側的地圖裏出現了許多塊標紅,附帶著表示輻射的三葉型圖標,隨著數據的輸入,其密度和麵積都在持續增加,係統計算得出的最佳路線也在不斷地變動,規避那些紅色區域。陸汀把橙汁擺在鄧莫遲手邊的防震杯架裏,把棉簽插入藥瓶,他低頭就看到正在黑色鍵盤上敲打的十指,修長嶙峋、骨節清爽,確實是一雙極好看的手,和最初的印象一樣。但它現在卻被弄上了更多傷痕,有瘀紫也有皮外傷,多數都分布在關節處,細小且存在血點,乍看像是磨破的。然而作為一個警察,陸汀看過太多的傷情特寫,他判斷,它們是短時間內密集撞擊留下的痕跡。換句話說,鄧莫遲很有可能和誰打了一架。陸汀不想妨礙他幹活,準備先對付臉上的傷口,他湊近嘴角邊的血口,甩甩消毒藥劑:“黑客先生,麻煩閉一下眼,會疼哦。”鄧莫遲瞥他一眼,乖乖合上眼皮。陸汀一不小心噴多了點,又往臉頰的紅腫部位上勻:“我以為你會導入一大堆數據,就是各個監測點的輻射濃度什麽的。”“擴散是有規律的,大概清楚就好。”陸汀心說您標注的細致程度可不隻是“大概”。他用無紡棉擦擦被噴濕的下眼瞼,問:“你記在腦子裏?行了可以睜眼了。”“十幾年了,”鄧莫遲還是被揮發的消毒水激得眼角濕潤,“天天走。”陸汀看著他滲紅的眼尾,差點發呆,趕緊收回心神,“這是我一直用的特效藥,對急性傷挺管用,最開始可能有點燒得慌啊,忍一忍就好了。”說著,他就在頰側輕輕塗抹起那種淡黃色藥膏,清涼的味道很快被鐵鏽氣味蓋住,“之前怎麽不處理一下?”“會自己好。”鄧莫遲還是看著屏幕,沒有躲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流明之罪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它似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它似蜜並收藏流明之罪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