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沈雁說話的時候,齊誩可以感覺到他胸膛上因為聲音引起的微微震動,比預想的更平靜,“我離開醫院的時候,她已經睡下了。” “那你們之間的談話……” 這個才是齊誩最關心、也是最謹慎發問的。 沈雁緘默片刻,最後輕輕苦笑一下:“聊了將近四個小時,沒有我原來想的那麽可怕。不過……十幾年的事情四個小時又怎麽能說清楚?我媽媽她需要時間去調整,我自己也是——慢慢來吧,她已經決定要手術了,這幾天我可能要請假去醫院照顧她。” 齊誩聽到這裏稍稍鬆了一口氣。 自己本來也不指望一次性解決全部矛盾。但,有一個好開頭總是值得堅持下去的。 “你說的對,慢慢來吧。”他想到沈雁明天還要繼續去醫院,不由笑了笑,“其實我早就料到你們一天之內不可能談妥,所以才托人讓你在醫院留宿的……你怎麽倒回來了?住一個晚上,明天就不需要來來回回地跑啊?” 說出的是違心話,卻也是實話。 沈雁有一小會兒沒出聲,齊誩感到他側了側臉,緩緩靠了過來,唇角與自己的額頭挨上了。 “因為你給我發了一條短信。” 齊誩聞言一愣。 他明明已經特意把“我很想你”這四個字刪除了,難道還是被本人看出來了? “我……”應該隻說了自己很好,不用掛念的吧? “你說你這邊一切都好,叫我不用掛念。”沈雁複述一遍他那條短信的內容,忽然慢慢壓低聲音,有些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然後……就沒有了。我以為你還會說些別的……” 齊誩的眸光此時微微一跳,心口仿佛罩上了一張鼓皮,開始咚咚咚響個不住。 想笑,卻偏偏忍住了,抿了抿唇故意追問:“你以為我還會說什麽?” 一邊這麽問,一邊還輕輕挪過去把自己更密實地埋進對方懷裏,昂起頭,揶揄似地在他下巴上親了親。沈雁扣在他肩膀上的手不由得緩緩收緊,欲言又止,好一會兒才沙啞地繼續:“我以為……我徹夜不歸,你或許會說你很想我……之類的。結果並沒有。” 說罷,局促地低了低眼。 “可能因為這樣……我,有點失落吧。而且我也舍不得你自己一個人過夜,想來想去,還是忍不住回來了。” 齊誩終於“哧”地一下哈哈大笑起來。 他埋在沈雁胸膛上一個勁地笑,闔上眼睛,臉頰緊緊貼上沈雁心口那個位置,聽底下的沉沉心跳因為自己的笑聲加速,心情說不出的明亮。 “其實我本來有這麽寫的,”他邊笑邊大大方方坦白從寬,“怕你分心,所以就刪掉了,想不到你竟因為這樣跑回來。” 沈雁微微一怔。 這時候,齊誩把他的一邊手牽過來,靜悄悄地放到自己的心口處,讓他知道兩個人現在的心率其實這樣接近,沒有誰快誰慢。感情,亦分不出誰多誰少。 “我很想你。”齊誩淡淡一笑,把當時沒有輸進去的四個字補全。 果然……還是在本人麵前說出來最圓滿。 沈雁沒說話,隻是側過頭默默扳起他的下頜。 一個吻無聲地落下去,從額角一路親到唇角,拇指抵住齊誩的唇輕輕由頭描到尾,幹燥的指腹磨得那裏癢癢的,刺刺的,叫他不由自主張開口,細微地嗚咽一聲,卻被那個人的舌尖輕輕推了回去。 齊誩的身體慢慢塌向他,像在咖啡裏麵融化的一塊方糖,失去了原有的堅實,卻換來滿口醇香,甜到心底去。 他一麵回應沈雁的吻,一麵輕輕掙動,膝蓋有一下沒一下地磨蹭對方,光赤的一雙腳用腳趾悄悄撥弄沈雁的小腿內側,發出窸窸窣窣的摩擦聲。在寂靜的初冬之夜,免不了讓人的某種本能萌芽生根。 “啊……”他低低喘息一聲,手指不自覺摸上了沈雁的第一顆衣扣,隻想快些把它解開。 “齊誩,”沈雁卻在這時候輕輕抓住了他的手,退開一寸,抵在他額頭上匆匆喘氣,低聲問,“你……那裏還疼嗎?” 齊誩一下子就反應過來“那裏”是指哪裏,耳根都漲紅了,輕聲回答:“還好……已經不礙事了。你問這個,是想怎麽樣?” 問的時候,其實自己已經找出了一個答案,也為這個答案做好了準備。 隻可惜他低估了這個男人的正直程度—— 沈雁的答案和他的完全不一樣,並沒有壓過來,居然還輕輕鬆開手,越過床頭,從櫃麵上一隻白色紙袋裏取出一支小小的藥膏。齊誩怔了怔——即使不問也明白過來這支藥膏是做什麽用的,一時間既感動又失落,心裏酸酸甜甜思緒萬千,惟有閉目慢慢偎在沈雁身上,隻笑不語。 不過,就算用途再怎麽正直,把東西遞到齊誩麵前的時候,沈雁的聲音到底還是隱隱帶著一絲澀,輕輕道:“對不起……昨天是我沒有分寸,弄疼你了。這個是我在醫院的時候去藥房買的,我……” 不知道要怎麽接下去,便停住了。 齊誩輕輕咬了一下唇,右手抬起來接住藥膏盒的一端,順著盒身斜斜撫過去,最後,把那個人的手連同藥膏一起握住了。 “你隻買了現在要用的,那將來要用的,你買了麽?”他啞著聲音問,“嗯?” 沈雁迷茫地看著他,不知道他是指什麽。 齊誩低下眼微微笑,不明說出來,隻道:“你把床頭櫃最上麵那個抽屜打開看看。” 沈雁似乎聽出了那麽一點暗示,微微怔住,卻仍舊按照他的指示緩緩伸手去拉開床頭櫃的第一層抽屜。 抽屜最裏麵的角落靜靜放置著幾盒安全套,旁邊還有一瓶還沒拆封的潤滑劑——最基本的兩樣東西都齊了。叫人開抽屜看看,齊誩自己倒是不肯看,別開目光,把一張發燙的麵皮埋進了對方肩窩。 “我今天回來路上買的,”他輕聲耳語,“我負責買,你要負責用啊。” 沈雁沒出聲,但是齊誩能聽到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強勁地傳來。 於是聲音更低,低到一種纏綿的地步。 “尺寸什麽的,我完全是憑印象選的……總共也就兩次印象,不知道對不對。”他每說一個字,氣息都輕輕撩過沈雁側頸,而笑的時候那種氣息最叫人心動,“還是說,你現在要給我一次複習的機會?” 這時,沈雁終於沉沉吸一口氣,低頭埋到他耳邊。第一次讓他知道——原來語言也可以灼傷耳廓。 “齊誩,”嚴肅而壓抑的聲音中隱隱有一絲疼痛, “……別這麽考驗我。” 聽到這句話的同時,齊誩感到自己的肩被對方那隻手牢牢扣緊,一動都動不了,心髒不禁突突直跳。沈雁在兩個人獨處的時候很少那麽嚴厲——與其說嚴厲,倒不如說是一個人接近失控時苦苦掙紮的樣子。 而他,並不想把這個人拉回來。 “其實……我很希望你經不住這種考驗,怎麽辦?” 才說完這句話,沈雁卻反手輕輕將抽屜一推,合上了。 這表示他沒有用裏麵那些東西的打算。 齊誩正覺得有些小小的失望,沈雁扶住他肩膀的手忽然順著他的背脊一路逡巡而下,抵在他的腰眼上,輕輕往回一按。那個位置本來就經不起壓力,被他這麽一個動作,齊誩不由得骨頭一軟,倒在對方雙臂之間。 先是眉角被默默啄了一下,接著是臉頰,頸子,直至兩道鎖骨。 沈雁的吻仿佛立春時節的雨密密而來,雨水卻不是涼的,而是燙的,叫他一陣微微暈眩。 “呃……” 他閉著眼,一點抵抗的力氣都沒有了。 之前解沈雁扣子的時候不害臊,可當沈雁的手摸索到他拉鏈鏈頭上的時候,他倒把一張臉漲紅了,象征性地匆匆伸手拉住那隻手腕:“別……” 可是現在,否定詞已經失去否定意義,況且他的聲音正處於最幹渴的狀態。 沈雁一聲不吭,非常耐心地、慢慢地把他褲子上的紐扣先解開,再漸漸往下把拉鏈也拉到底,褲頭有所鬆動,隱隱約約可以摸到褲子再下麵的那一層,棉質紡織品的手感暖暖的,和齊誩的體溫幾乎相同。 他的呼吸一聲比一聲低沉起來,十指自齊誩光滑的後背默默向下推進,埋到那層布料裏麵,輕輕一褪,把那條底褲脫去一半,在製住齊誩的幾下掙紮後再繼續用雙手全部褪到大腿以下。 齊誩不再動了,縮在他懷裏微微顫抖。 剛剛耳鬢廝磨了那麽一會兒,自己早就有反應了,現在更加如此——即使沈雁的手沒有摸到具體位置,身體這樣緊緊相貼,他也應該能感覺到。 “沈雁……”他一邊低喘,一邊喃喃呼喚對方的名字。有種哀求的味道。 不知道是要求那個人停下,還是相反。 這時,耳邊忽然傳來一個拆開紙盒的聲音,齊誩一怔,終於反應過來沈雁究竟要幹什麽,一時間滿臉通紅。 隻聽沈雁深深歎一口氣,抽回雙手去擰開那管藥膏。 他心裏怦怦亂跳,等著。 片刻後,他感到沈雁的手又一次輕輕托起了自己的腰,於是局促地側了側身子,換了一個方便沈雁動作的姿勢躺著,壓住羞恥心慢慢把雙腿分開。隻覺下麵倏地一涼,忍不住微微一顫——是沈雁的手緩緩探進去,把藥膏塗上了。 “現在,就隻用現在用的,”沈雁附在他耳邊啞著聲音說,“將來用的……將來我會負責用。你先好好養傷吧。” 齊誩此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自然無從反駁。 沈雁把他抱住,指頭漸漸頂進深處,他失聲嗚咽起來,軟綿綿地癱在那個懷抱裏。完全沒有思考將來的餘地,和必要。 隻是現在。 隻是現在,有這個人陪自己度過這一夜,就已經知足。 第一百零八章 但是一夜過去,睜開雙眼,總還是要想想將來。 “將來”—— 如果作為作文題目,不知道會有多少種寫法,在名為“人生”的白色稿紙上不斷填寫內容。齊誩發現自己最近常常發呆,奔波這麽多年難得清閑幾個月,從埋頭工作中抽身而出,腦子一片空白,不知不覺就養成了這個習慣。 他尤其喜歡看著沈雁發呆。 無論沈雁在工作也好,在廚房做飯也好,又或者和此時此刻一樣在陽台上晾衣服也好……他都要守在一旁久久盯著對方,出神。 “讓我來,我來掛。” 雖然用手不便,沒辦法把衣服抖開,也沒辦法把衣服套在衣架上,但有一件事是齊誩堅持要幫忙的。 沈雁輕輕一笑,把手頭上已經的衣架連著衣服遞過去,掛上晾衣杆,再讓齊誩一件件掛到晾衣架上。別人一般都按照先來後到的次序掛過去,從不講究衣服是誰誰誰的,齊誩卻一定要把兩個人的衣服你一件我一件地交錯著掛。 沒什麽特別理由。 隻是因為當他看著各自的襯衫一前一後並列,在風中微微擺動,袖角時不時碰到一起,便覺得——這正是他想要的“將來”。 “嗬嗬。”齊誩不自覺笑起來。 冬天的室外氣溫低,待在陽台上本來應該凍得哆嗦,心頭卻一陣暖意融融,充實不已。 兩件襯衫都是白色,尺寸也相差無幾,不過他自己那件的領口處少了一枚扣子,仔細瞧瞧就能分辨出來。 他看了一會兒,忽然自言自語似地說:“我可以想象自己變成一個老頭子,坐在這裏曬太陽的樣子。” 說罷,還指了指陽台一角,仿佛在描繪那幅畫麵中椅子所擺放的位置。 沈雁怔了一下,隨即唇角稍稍上抬,停住了手邊的活兒:“為什麽要想象自己變成老頭子?” 齊誩這時候微微眯起眼,做出沉思的樣子歪了歪頭,“唔”了一聲才仰起下巴回答:“你知道的嘛,一個人在最幸福的時候,往往會產生’恨不得一夜白頭‘的想法。希望可以一直這樣繼續下去,一直到老,到變成老頭子……” 話來不及說完。 齊誩記不得手上的晾衣杆後來有沒有掉下地,隻記得沈雁緩緩吻過來的那一刻,自己即將閉上的眼睛越過對方的輪廓,朦朦朧朧看到後方被風吹動的襯衫,以及襯衫上隔著一層布料所穿過來的陽光。 衣服半幹半濕,那些微微發白的光線也如同正在調焦的鏡頭,一時實,一時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