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到沈老師了。沈老師沒事。我陪沈老師聊一聊,聊完了就會回去。你們不用擔心。蘇早剛剛摁滅手機,就感覺身邊的沈明鶴躺下了。他轉頭去看,沈明鶴躺在他身側,餘暉散盡,朦朧夜色慢慢攏上他的眉眼,沈明鶴閉著眼睛神情冷淡,語調卻十分低沉。他說:“一醉解千愁。有些不願意麵對的事情,喝了酒就不用去麵對了。”沈明鶴話音未落,蘇早就舉著酒瓶子咕咚咕咚又喝了兩口,辣得他又流眼淚,心裏卻覺得很爽快,一時就沒顧得上接沈明鶴的話。沈明鶴等了半天沒人回應,他把眼睛睜開,看向還在抹眼淚的人:“你怎麽不說話?”沈明鶴目光很深,但裏頭找不到清醒克製幾個字,蘇早卻懶得再去琢磨他究竟醉沒醉了。他伸手敲了兩下酒瓶子,聽著輕靈的叮叮兩聲,蘇早笑了笑,又把酒瓶子放下了。“您說的沒錯,酒是個好東西。我喝了這麽幾口,雖然身上還是疼到爆炸,但是心裏卻覺得很爽。”喝了酒,蘇早的臉蛋紅撲撲的,眼睛裏水光潤澤,“不瞞沈老師,我平常啤酒都很少喝,向來應酬吃飯,曹叔和唐哥都不讓我喝酒。我長這麽大,這還是頭一回喝白酒。這事兒要是被我爸我媽知道了,他們肯定要罵我的。”沈明鶴聽到蘇早提及爸媽兩個字,眉頭輕皺,隨即垂下眉眼,蘇早放在他身邊的那個酒瓶子他夠不到,沈明鶴就去拿那個還沒開封的酒瓶子。沈明鶴剛把酒瓶子拿在手裏準備徒手開封,一轉眼酒瓶子就被人拿走了。沈明鶴抬眼,就看見蘇早拿著酒瓶子撐著身子低頭笑盈盈看著他。“沈老師,您知道我為什麽一定要爭取到洛塵這個角色嗎?”第16章 沈明鶴知道蘇早想借助洛塵這個角色轉型的事,但他沒說。他看著蘇早在朦朧黃昏中盈滿水光的明亮眼睛,淡聲問:“為什麽?”蘇早笑得眉眼彎彎,轉頭看遠方天際,他抱著沒開封的酒瓶子不撒手,敞開了心扉跟沈明鶴聊天。蘇早的語氣很放鬆:“我啊,從生下來就是這個體質,我媽說我四歲的時候被一個來我們家玩的導演看中了,被選去拍電影,從此就走上了演戲這條路。”“沈老師,您是知道的,拍電影嘛,哪怕是文戲,也難免會有磕碰的時候,盡管我那時候小,大家都將我保護的很好,但男孩子小時候也會調皮,我有一回偷偷跑出去玩結果摔跤了,其實都沒破皮,但我疼得整整哭了一天,把大家都嚇壞了。”“也就是那個時候起,我和身邊的人就深刻認識到了我和其他小孩的不同。”蘇早之前提起爸媽的時候,沈明鶴皺眉神色不好,蘇早看著笑嘻嘻的樣子,其實都看在眼裏,他試出來沈明鶴的忌諱,現在講話都不提爸爸這個字眼了。“但是小孩子哭一哭大家都是可以容忍的,長大了還這樣,就難免會有非議了。大家都說我是童星出道,作品加起來都有幾十部了,說我產量高。但其實把這些作品拿出來排一排就知道,從初一到初三畢業,也就是十三歲到十六歲這三年裏,我沒有拍過任何電影或者電視劇。”蘇早收起臉上的笑,聲音都低了下去,“非議太大,惡評太多,我自己不能接受也無法麵對自己是那個樣子的。”提及自己從孩童變成少年的那三年,蘇早還有些心有餘悸,想起那個不夠勇敢逃避現實的自己,蘇早又抓起旁邊的酒瓶子咕咚咕咚喝了兩口。被白酒辣出眼淚來,蘇早也毫不在意:“這種情況持續了三年,高中開學三個月,我突然就明白了一個道理。”“不管是演戲還是生活,如果我不慢慢學會接受和麵對自己的真實樣子,我會活得很痛苦也很艱難。我是真的很喜歡演戲,後來我就想,不就是疼了之後愛哭麽?這也沒什麽,想哭就哭了,我做自己就很好。再後來,我就又開始拍戲了。”蘇早又笑了笑,“不過,因為我哭名在外,戲路受阻,再加上年紀小,合作的導演基本上都知道我這個毛病,也沒有什麽特別複雜的人物角色給到我。這一回的洛塵,是我看了劇本後,決定一定要爭取到的。我想轉型,哪怕我在大家心目中還是那個愛哭的蘇早,但至少我想讓他們知道,就算受傷了忍不住會哭,我還是可以演複雜角色的。”蘇早把兩個酒瓶子都抱在懷裏,冰涼的玻璃瓶子都叫他給捂熱了,“沈老師,不拍戲那三年可難過了。現在雖然天天受傷,天天疼到哭,但是我特別開心,覺得活得很高興。”沈明鶴坐起來,靜靜看著蘇早:“你一個人喝不了那麽多,都抱著做什麽?來,把酒給我吧。”蘇早不肯給,他覺得自己有些醉了,眼睛又熱又脹,看沈明鶴都有些重影,臉上也是熱乎乎的,又辣又沉的酒意翻湧到喉舌間,他忍不住就想要流眼淚。蘇早其實還有些生氣。他倒不是氣沈明鶴不接他的話,是氣沈明鶴還找他要酒。“沈老師,您的胃本來就不好,這些天一直都在吃藥,本來就是該好好調理的。怎麽能這麽不節製的喝酒呢?本來這個胃病就是不能情緒不好的,再一喝酒,豈不是更重了?這酒喝了,愁沒解開幾分,又鬧胃疼,不是更讓我擔心嗎?”蘇早氣呼呼的把兩個酒瓶子放到身邊,不打算給沈明鶴,也不打算讓他碰到。他陪著沈明鶴喝酒可以,陪他消愁解悶聊天都行,但獨不肯讓沈明鶴再喝酒了。蘇早在沈明鶴麵前從來乖巧聽話,這還是第一次語氣不好頂撞他。沈明鶴沒生氣,反覺得驚奇新鮮。黃昏將近,這祭台上沒有燈光,遠處樓閣走廊上一點八角宮燈露出的光亮投射/到這邊,沈明鶴看那朦朧光影裏,張牙舞爪不許他拿酒瓶子卻不時抬手抹眼淚的人,實在是可愛極了。他不禁有些恍惚,這些年在外拍戲,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真心實意的近乎幹涉的關心過他了吧?他心情不好無處發泄,又不願意向張攀或者小石發泄負麵情緒,所以買了兩瓶白酒自己到這個閑人止步的祭台上喝酒。他當然知道他有胃病不能喝酒,可是從十八歲做武指起他就習慣將所有的事情放在心底,他不再向人傾訴心事,情緒低落實在無從排遣時,他才會放任自己像這樣喝一點酒。這也是因為明天過節有半天假期,要是不放假,他還會繼續壓抑自己。這十年都是這麽過來的,他的胃病總也不能好,這是很大的原因。隻是沒想到,他都躲到這裏來了,竟還能被蘇早找到。叫蘇早這麽一打岔,沈明鶴沉重的心情緩解了大半,他就準備回去了。天都黑了,祭台這邊在維修,晚上是沒有燈的,也沒有人會過來,再坐下去就真的走不了了。沈明鶴轉頭想叫蘇早一起走,結果卻發現蘇早不知道什麽靠在了身邊的龍紋柱子上,將他的臉貼在了冰涼的柱子上麵,嘴裏還在說著好涼好舒服之類的話。一看蘇早那紅撲撲的臉蛋,沈明鶴就知道他醉了。沈明鶴看了一會兒,心裏有點後悔讓蘇早喝酒了。其實他跑到沒人的地方來喝酒,就是不想同任何人一起喝。他這人喝醉了有個毛病,就喜歡拉著人陪他一起喝,可他又覺得喝酒不是個好事情,所以都會躲起來自己喝。哪知道蘇早能找來還正撞在他喝醉犯毛病的時候呢?明明自己啤酒都很少喝,卻愣是灌了不少下去,還拐著彎的勸他不要逃避要麵對現實,沈明鶴又是感動又是好笑,蘇早的這些小心思,他怎麽會看不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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