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奈溫咧嘴一樂:“後天是我們老板過生,六十大壽,在密支那擺宴。咱們老夥伴一切好說嘛,老板是讓我過來,請先生您務必賞臉?”裴逸:“?”雷魄冷淡回拒:“我對倒騰石頭和白麵兒沒有興趣,不買他的‘貨’,就不賞你們臉了。”姓裴的大鴕鳥從被窩裏探出頭:“我們去赴宴,為尊駕大老板賀壽,這是榮幸啊。”波奈溫眯起眼盯住他。裴逸一臉無辜和不諳世事,眼睛笑彎成小月牙:“還沒有進過密支那城呢,幹爹,幹爸爸!您就賞臉也帶上我,去看看熱鬧,順便吃一頓好的。”雷魄被一句“幹爸爸”堵得沒說出話,沉默,心裏就知道這巧舌如簧的小混賬。……密支那城郊外,禿鷲掠過雨林上空。直升機螺旋槳攪開林地上方的熱浪,葉片四濺。古老神秘的石城,現身在繁密的樹冠中間。八百年的寺廟古跡修繕開發,被改造成了一棟壯觀的城邦酒店。浮雕牆壁背後,裹著紙醉金迷的奢華內質。許多客人是由滑竿抬著進入金碧輝煌的庭院。裴逸入鄉隨俗,穿了一身純白的繡花罩衣,裙褲裝扮,氣弱體虛地歪在滑竿上,進去了。滿堂皆是貴客,北部城邦富豪雲集,落座的竟然還有軍政府在當地的小頭目,密支那的政府要員……裴逸湊近他幹爸爸:“這位老板在此地盤踞的勢力,十分了得啊。”雷魄輕聲說:“他在這片土地經營二十年,北麵半壁江山最強盛的大地主。”強盛,地主。裴逸嘴唇輕動 :“最強盛的反政府武裝?種植罌粟和化學合成製毒的地主?地方達官顯貴都在為一個毒梟送禮賀壽,執手談笑風生,這個國家就沒有正義、良知和法律麽……”雷魄:“利益勾連,需要正義良知?”裴逸耳語:“多年前我們的人在此地聯合行動,和這些人大幹了一場,剿匪數百、納貨十幾噸,我方勝了,戰損卻也很慘烈,您知道嗎?”雷魄一臉冷漠:“我不販毒,關我何事?”雷魄終於忍不住捏住裴逸嘴唇,兩根手指掐住話頭,用口型說:寶貝,你活膩了?閉嘴收聲。掌葉含珠,佛光瀲灩。釋迦與白象神的造像隨處可見,精致唯美令人窒息……這也是個無比神奇的國度,對佛的至高崇敬與製毒色情業的畸形發展並存,密林間每一寸土地,都彌漫著罌粟花的豔麗與血腥味道……裴逸也見著了毒王。吳廷冒其人身量不高,比身旁高大威猛的保鏢都矮一頭,走路慢吞吞的。皮膚曬成金褐色,綢褂上綴了一片熱鬧鮮亮的花草圖案,微笑時魚尾紋密布,竟有幾分和藹。性情不急不緩,一派與世無爭。倘若不解實情的,以為這就是景區古城的巷子裏,一位擺魚蛋攤的老伯……你付他十塊錢,他一定客客氣氣找回你五塊錢的那種老伯。裴逸若不是早就把檔案照片翻爛,都以為自己認錯門了。眼前完全看不出是滿手沾血罪惡滔天的匪首。販毒的還都不吸毒,麵容溫潤,那些致命的化學合成品都是賣去毒害別人,自己過著閑雲野鶴的日子,眼前萬裏江山盡攬秋色。波奈溫湊近他老板:“雷組長身邊那年輕男人,臉生,來路不明,沒摸底。”吳廷冒麵無表情:“什麽營生?”波奈溫輕蔑地咂舌:“滿嘴幹爸爸得亂喊,長得漂亮,八成就是越境過來的暗娼。”吳廷冒目光一抖:“別是六處過境的耗子。”波奈溫:“看著不像條子……嘿嘿,臉蛋和身材都騷得很!”吳廷冒微笑:“你看雷組長,相貌差麽?去到仰光和曼穀的金街,他能當選整條街的花魁。他像脫了製服的條子麽?”波奈溫點頭:“老板您說的是,我們再去查他底細。”吳廷冒坐在廳堂正中,像一尊和善從容的大佛。這確實就是生日壽宴,而他的外殼身份是以玉石古董發家的富商。這間酒店也絕對幹淨,席間不會讓人找到一摳兒毒品白末。即便警察局長入座吃飯,也抓不到任何毛病。毒巢的每一次交易,都是上下線單線聯係,等級森嚴。他們重金雇傭司機“臨時工”,負責駕車運貨。司機背後就是波奈溫、桑琨、羅烈這樣的高級馬仔,暗中監視交易,事不成就將臨時工斃掉滅口……大老板絕不會在交易中露臉,警方永遠不會抓到大魚。嬌花照水弱柳扶風似的裴少爺,中途離席片刻,溜到石頭柱廊後麵。石柱陰影下,彎腰駝背的一頭大貓終於緩緩挺直腰板,病容一掃而空。他摸排了幾名貴客的房間,沒有線索,沒異常。這酒店收拾得太“幹淨”了,難道要白來一趟,誰是想吃這頓飯啊?男仆小心地奉承:“老板,中國大陸的尊貴客人到了。”吳廷冒舉杯對身旁官員示意,臉上泛出榮光:“趙總麽?快請。”男仆:“趙老總拜上賀帖禮金,說事忙來不了請您見諒,過來的是他們章老板。”裴逸遠遠都聽到了,辨認那口型,腦袋裏的線頭是一團亂麻,完全沒有反應過來。mr. zhang……張?章?障?蟑?哪個zhang?……玫瑰色霞光染紅了石柱。一池紅蓮,燈影神秘。踏著傍晚的秋色勝景,盛裝出席的男人,戴著墨鏡邁著龍虎步,一路直入大廳。胸前襯衫的裝飾褶皺與後襟的西裝燕尾輝映,風度派頭足以吸引全場,儀表堂堂。裴逸以遲滯的動作回頭,發生了什麽?……雷魄:“……”壽星佬也是微愣,隨即笑著起身相迎:“親愛的章先生。”吳廷冒雙手合十待以佛禮,再張開臂膀,當地人慣常的摟抱問候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