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對任何人說見過我。”長發男人身形修長,不太精致的旅行途中把頭發綁成馬尾辮,衣著再普通也難掩天資與絕色。幾名膚色深重的叢林販子在背後“嘿嘿”笑了幾聲,喉音裏透出猥瑣,用趔趄的土話交談“是男的麽?”“比人妖都漂亮”“嗬嗬嗬找他玩玩兒”……一名販子手腳沒輕沒重,突然搭住雷組長的肩,剛想說“寶貝兒你先別走”。這廝在這世上留的最後一句蠢話,就是這句了。“好啊。”沉靜委婉的聲音配合了行雲流水毫無瑕疵的轉身掏槍動作。噗——一枚血洞出現在那潑皮的眉心,血水沿鼻梁一線劃開臉。其他幾人驚駭發抖,在轉身逃跑的瞬間,頭顱被無形的什麽東西猛地向前一扯,噗,噗……林地中間隻剩下三具不能吭氣的卑賤的屍首。正好與那些被盜獵殘殺的動物屍體混在一起,葬身這片深山老林,也算咎由自取。何況,這種黑吃黑的好戲,雷組長都不是第一次動手了,睫毛都沒抖一下。莫怪我負天下人,天下誰成全過我?四周陷入寂靜。烏黑發絲拂過雷組長的唇邊,收槍動作嫻熟優雅,什麽都不曾發生過,地上的錢都懶得撿走,不稀罕。這回也不必再廢話叮囑哪個猢猻,不會有任何人走漏他們行蹤。雷魄略微吃力地扛了小裴組長,男孩子身高腿長,挺累人啊?這種親密的事情他絕不假手他人,一定親力親為。假若不是一個人實在帶不動太多行李,他可能會把他師哥一起裝麻袋裏打包,扛回來。裴逸被擺在副駕位,擺成個舒服的睡覺姿勢。雷魄駕駛卡車,平靜地穿越火線,一頭紮進密林深處,留下一片雜亂泥濘的輪胎印。遠山青煙繚繞,透出神秘、幽遠的力量。…………裴逸在數小時的昏睡中,做了一段美夢。威尼斯河道,金頂的教堂,奏響的詠歎調,玫瑰花窗反射出內心深處真實的渴望。他想念並愧對愛人。他被愛意包裹著,在港灣的暖水中漂浮。纏綿的熱度讓皮膚發抖,尖銳的痛與快意射穿身軀,不斷撩過鼻息的發絲讓夢境增添幾分說不清的旖旎……眼前風景突然變了。濃綠色的山澗,潺潺的溪水。閣樓茅舍,鄉野人家,桃源深處。他深愛的男人,陽剛的麵孔突然從白霧中躍出,章紹池緊抱著他,呼喊他名字,聲音穿越呼嘯的山風就在耳畔,目光凝視帶著強烈的怨念。小裴,你不準離開……哥哥,對不起。皮膚微涼,驚醒了神誌,但強大的藥力仍然讓他綿軟,模糊。眼前許多白衣的奇怪人影,步履匆匆。不會是上天堂了吧?他好像動物園裏新進來的一隻品種珍稀的猴子,絕對是保護動物,被所有人興致勃勃地圍觀。又好像,被抬到一張雪白無痕的床上,剝光了衣服,全身各處皆無所遁形,讓他察覺到羞恥,想要從天頂的強烈光束照射下掙脫束縛,逃離這裏……“寶貝。”“裴組長?”有人溫存地呼喚他,撫摸他的臉,擦拭他汗水淋漓的脖子。新鮮的氧氣撲進鼻翼,驅散恍惚,撐開他的眼。裴逸大口呼吸,眼前一張清冷的臉,長發垂在他身側。“小裴,不必害怕,你醒了。”意識艱難轉動,試圖找回這宿醉斷片兒似的殘破記憶,裴逸被氧氣麵罩扣著,雙眼提溜亂轉。頭頂光束刺眼,更耀眼的卻是麵前的人,讓他在動彈不得的刹那都不得不承認,驚豔了……千方百計劫持他的人,容顏俊美,眼含秋水,皮膚細膩得好像半透明的嬰兒白,很難形容那種脫俗和清高。一雙琥珀色瞳仁,褐色漩渦深邃,足以蠱惑人心……這與他之前無數次腦擬的形象截然不同,差太遠了。他當真以為會遇見一位容貌粗獷、發型和胡須炸裂的彪形大漢呢。裴逸想說話卻發不出聲。聲帶稍一顫動,喉部那塊肉就撕扯得疼。他一笑,用口型頑強地打招呼:叔叔。“不要費力出聲。”雷魄湊近他,“你剛做過手術,需要休息。”手術?裴逸試圖撐開眼,尋覓四周,打量自己身體,胳膊腿兒和金貴的手指還在嗎?他的夢境不是虛幻的,竟是真實的。他好像光著身子躺在手術台,慘白床單上留有斑駁的血跡,地上甚至散落著帶血的紗布!你們在幹什麽?你對我做了什麽?“別怕,小裴,你終於從苦難中解脫。”雷魄手指自己喉結、耳廓,還有手腕和胸口,很心疼得,“我已經幫你全部去掉,他們為了控製你的人生、禁錮你的身體,對你施虐所有的刑具,我都幫你去掉了。”眼神無辜,麵容絕美,一點兒不像是心懷陰惡、虛偽假裝……或者在開一個惡毒玩笑?半透明的皮膚下洇出一層近乎癲狂的興奮與欣然,好像剛剛功德圓滿,做了一件普渡蒼生、悲天憫人、拯救了自家侄兒的大善事!裴逸:你,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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