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扭打的兩個男人淩空翻起來,雙雙摔在岩石邊上,啊——腦漿都要沸騰了,那一下也快要把神智摔裂成碎片。章紹池單膝跪地喘息。鼻血流下來,他用手抹掉。腦海裏劃過的,就是小裴在午夜夢回時用極為悲傷的口吻對他傾訴,“那是我最愧疚的一件事,是我終身無法彌補的失誤,我失去了我的戰友”……但是現在,他們終於有機會彌補。他想要救下眼前的人,想要把聞羽從扭曲的記憶黑洞裏搶回來,從黑暗沼澤的血盆大口中挽救。不是為他自己,是為裴組長,也是聞羽的裴組長。“聞羽,放下武器。”章紹池壓住平靜的麵容。“聞羽,我也是naf-a組的組員。”章紹池啞聲說,“你放下武器,我們的組長在路上,你等等他。”骨縫裏洇出的劇痛讓聞羽也踉蹌幾步,保受創痛的身軀已是強弩之末,更何況腦子裏一直在掙紮,很亂。僅存的一段清醒意識,與電磁幹擾在意識空間裏頑強地搏鬥,兩股力量在一具身體裏殊死互搏……“黑診所”裏的那群白大褂,顯然對高科技產品太自信了,以為技術手段可以勝過這些千瘡百孔的血肉之軀。但血肉之軀是知冷暖的,有感情的。聞羽盯著眼前的對手,眼珠泛出灰白色。恍惚間,分明就在努力尋找失落的歲月,幾乎就要認出眼前的男人。“羽哥,約人吃飯啦?”裴逸從後麵壓上來,一胳膊摟住肩膀,偷偷咬耳朵,“別裝了,咱們整個兒基地的都看出來了!”“看出什麽了?”聞羽低頭擦槍。“爺們的視力也2.5的!”裴逸嘲笑道,“看出你對人家漂亮姑娘不懷好意,哼,不娶何撩?一定要娶啊。”裴組長像一隻八抓魚,蠻不講理地想要騎上去,隨即就被掀翻在地扼住了脖子,嗷嗷地不服氣。裴逸順勢很不要臉地伸開兩條腿,纏住聞羽的腰,純憑腰力就把自己上半身掰起來了,很肉麻地抱住人。這一招專攻鋼管直男,屢試不爽。聞羽撒開手把組長大人扔出去了……聞羽嘲笑他:“你還有別的招數麽?組長你什麽時候能嫁出去?”裴逸講話大言不慚:“我舅舅你們都偷看過了,帥不帥啊?帥得驚動六角大樓,甩你們一條三環路……我著什麽急,再過多少年他都是我的。”……第83章 刀下留人┃決不食言,永不放棄。熱浪在金黃色的草場上燃燒。火星帶著燒焦的氣味, 刺激著每個靈魂深處的脆弱。遠處警笛長鳴, 多方援兵悉數而至。一輛公務車拐下公路,衝上燒成一片狼藉的停車場, 裴逸在車子尚未挺穩時候就撞開車門。他瘋狂地跑向事發地, 哪怕隻有最後一線希望, 他不想放棄了讓自己懊悔終生,將來再也沒有機會挽回。刺耳的鳴笛以及四麵八方洪水一樣湧來的人影, 顯然刺激到錯亂的神誌, 一丁點風吹草動都像眼前砸來一道重擊。聞羽眼眶微紅,突然抓起槍。章紹池飛撲推開槍管。激烈的肉搏、扭打, 臉都漲紅了, 四隻手快要把一根金屬槍管拗成大麻花兒……槍脫手了飛進灌木叢, 章總一肘撞向聞羽的下巴,卻被膝蓋重重地磕中肋下,針紮一般疼痛。他彎腰支撐,卻不料他的對手突然從長靴的靴筒抽出匕首, 最後一道防身兵器。寒冷的兵刃撕開熱浪, 速度閃電般的快, 沒有躲閃的機會,刀尖幾乎刺向咽喉的時候裴逸衝進去,大叫:“不!!”那是比刀刃更鋒利的一道嘶吼,撞破迷茫的白霧。聞羽勒住章總的脖子、刀刃架身的瞬間,撞破視野的就是裴組長的身影,蒼白沒有血色的臉。裴逸說:“聞羽。”年輕的戰士像被天空降下的閃電擊中, 四周景物化作虛幻的影,恍若隔世。“聞羽,別傷害他,刀下留人。”裴逸的聲音輕微顫抖,那一刻魂飛魄散,讓他臉上做不出表情。他對熟悉的麵孔點點頭:“對不起,我來晚了一點。”聞羽一動不動,如一座石塑。灰白色的眼珠背後,有一片壓不住的光芒,是心火。視線交匯抵過千言萬語。隻是無法確認在這千鈞一發生死時刻,遺落在忘川河水中的稀薄的記憶,能否抵擋排山倒海的洪流。那股洪流以不可阻擋的威勢,是要燙平他們之間的一切過往……章紹池此時麵對裴逸,極力讓自己鎮靜。他也一動都不敢動,一條結實的臂膀勒住他的脖頸,讓他快窒息了!他娘的。刀尖之下,一道血線從鎖骨中間滑落,染紅了白色襯衫和胸膛……此行“出差”臨別時,裴逸膩膩歪歪地湊上他,領口,胸膛,一點一點咬著,再用舌尖給他係上的襯衫領口。章總強作鎮定,很爺們兒地用眼神示意:沒大事,老子死不了呢!身後是特戰部隊級別的高手,死不死可也由不得他了。裴逸點點頭。這世上兩個對他一腔熱忱、忠心耿耿的男人,這兩個人他都無法承受失去。哪怕一丁點傷害都會讓他肝腸寸斷,比傷在自己身上痛一千倍。裴逸眼眶濕潤:“聞羽,我,我是你的組長。”聞羽是模糊記得他的。目光撕纏出的火花就讓裴逸萬分確定,眼神不會弄錯。試圖利用一枚讓記憶扭曲的芯片,就想要聞羽少校調轉槍口背叛信仰和靈魂?恐怕是那些自負的蠢貨要失算了。四周的警員依照吩咐,緩緩撤後一段距離,隻有聶妍留在裴逸身邊。聶妍沒帶武器,蹲在草叢中,摘了幾株金黃色野花,遞向對麵的人……而鍾澤隱蔽在一塊大石後麵,占住一個絕佳角度,架設狙擊位,時刻提防“殺手”架在章總頸上的刀刃,在暗處始終把控戰局。隻是,他自始至終也不可能扣動扳機,不能向對方射出這顆子彈,下不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