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瓢潑大雨沒有澆滅沸騰的心火,反而讓這把火越燒越旺,越過界了,火燒連營了……“老子睡過你嗎?……幹嘛跟別人瞎說咱倆睡了?”“今晚想要嗎?今晚你睡我。哥你抱緊我,哥你帶我回家吧。”“你,真的這麽喜歡我?”“嗯,哥我喜歡你,我想讓你也喜歡我。”章紹池大約是從未對情人做過這樣溫存的舉動,把大寶貝裹在風衣裏,揉揉頭發,最後捏住下巴深深地吻了。給我個家吧。我想有個屬於自己的家,你帶我回家。……你敢。你敢。裴逸不出聲,坐在窗台一動不動,眼光仍流連著房間裏男人的一舉一動。視力太好也是個麻煩,凡事想要看不清楚都不成。直到黎明時分,冉公主終於困成東倒西歪地走掉了,啥事也沒發生,好像也沒用到那隻高檔飛機杯。裴逸不知不覺把窗簾都攪在手裏了,戳出好幾個洞,再賭氣似的撕成布條條……難受時他也抽泣,用窗簾布條子抹抹濕潤的睫毛,把流到脖子上的淚水擦掉,毫不客氣地順手再擤個大鼻涕!他坐在窗台上,望著那窗口發呆。明天這房間就要住進來人,明天他就找不到這麽好的偷看位置。這些年好像一直活在強烈的情感矛盾和靈魂掙紮中。前路和人生迷茫,好像永遠摸不清這條路的源頭,勾勒不出真實的自我。究竟是哪?究竟是誰?他是那種對笑和哭都不忌諱的,痛快地發泄,從不愛掩飾自己心情。隨便旁人怎麽看他,他需要這樣的宣泄……章總淩晨睡不著,就去走廊溜達一圈,拖鞋在幽閉的空間趿拉出一串慵懶的動靜。他經過電梯,冥冥中好似有心靈感應,猛然回頭!走廊上的電梯門緩緩地合攏了,燈火之下站著消瘦、英俊又很甜美的麵龐,對他露出難解的微笑。這是夢嗎?章紹池一怔,迅速衝向電梯,一隻拖鞋都跑掉了還留在走廊原地。他衝過去一手扒住幾乎關閉的電梯門。電梯門感應到有人就重新開啟,美好的人望著他,也有流連,卻還是狠心地再次摁下關門按鈕。而且,電梯裏的大帥哥竟然喬裝打扮,穿著一套純白的護士服,頭戴護士小帽,裙下露出修長的小腿,穿絲襪和半高跟鞋。很好看的眉眼和嘴唇,似乎還專為他化了珠光色淡妝。公司別的男藝人塗脂抹粉總讓章總覺著做作,唯獨小裴先生化妝,眉目攝人心魄,超脫性別,就是個尤物。隻一眼就讓章紹池心顫,幾乎瘋狂,才明白整個兒傍晚在走廊推著車來去好幾趟的護士小妞,他都沒正眼瞧上一眼,竟然是……“你,等會兒!小裴!”章總奮力撐開電梯門。裴逸對他搖搖頭:不要了。倆人竟然隔著一道門拚指力,掰那個門。電梯門在兩人四隻手的力氣之下,都發抖晃蕩了。章紹池搶先一條腿塞進門裏,卻被裴組長以腳尖踢他麻筋兒,又把他那腿踢出去了。“你!”章總氣得。“對不起二舅舅……您別生我氣,您保重身體。”護士小裴低聲道歉求饒。腿被擠出去,拖鞋一甩進了電梯,甩進裴逸懷裏……門裏的人最終掰開他手指,電梯門就在章總眼前沉甸甸地關上了。等到他赤著腳跑下樓,曼妙的人影早就快步消失在花園一片霧氣晨光中了……章紹池站在晨光中,微涼的風裏。你來過嗎?你一直在的嗎?剛才這是夢嗎?這不是夢,你來過。……章紹池住院,裴組長是堅持隔天過來打卡探視的。他才是探望章總最勤快的一個,比那朵老菊花來得勤快多了,隻是二舅舅不知道罷了。他把章總的拖鞋留下了,洗幹淨,和自己的拖鞋一起擺在床邊,假裝床上睡著的是一雙人。月光走掉了又回來,讓他也陷入躊躇,要不要邁出這一步,去敲那扇窗,然而最終都沒有走出窗簾後麵的陰影。內心很難否認,這次沒預料的重逢激起了千層的浪,心確實癢了,都很想念。人世間的歲月,誰會不怕孤單寂寞,無數個驚心動魄炸成火球死裏逃生帶著血光的暗夜,熱血沿著他額頭流過眼膜的一刻,誰會不渴望一個最強壯堅實的、溫熱的懷抱,能夠讓他蜷縮進去,能夠時時刻刻守候在他身旁……每一次的歸家,都在窗口為他點亮一盞暖燈。他對聶妍的懷抱都開始留戀,倆人好閨蜜時不時地抱抱蹭蹭,說些知心話,他是得有多麽的……寂寞啊。但是,他也真的很後怕。這幾天夜晚,再次回憶船上情形,複盤這次劫案,裴逸如今非常確定,卻無法對男人說出口——章紹池倒黴挨那一槍,就是因他而起,是替他受了這次重傷。章總一個生意人,裴逸苦思冥想各種可能性,這家夥跟寧非語或者尼奧揚科夫斯基,就沒仇怨,沒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沒仇為什麽被誆騙上船?章紹池為什麽被牽連受傷?當然就因為,目標是他裴組長了。這樣的猜測未必準確,但足以讓他在夜晚幾次被夢驚醒,精神恍惚,夢裏全是血光和中槍一刻的慘叫,輾轉反側難以釋懷。所以那句“抱歉對不住和萬分自責”他是真心說的,他非常後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