攜帶國際特案調查組標誌的直升機,降落在海灘上,風又起了。白衣的救護人員向著他們奔跑過來, 腳步好慢啊……寧非語的喉嚨和身軀劇烈抖動起來, 手指抓住裴逸的胳膊, 一下子就刺穿了他被海風打透的冰冷的襯衫,抓疼了他:“別告訴……他……我,我,來不及後悔了……你,他們是要,你……”“等等!你……”裴逸發覺對方神色有異。寧非語不僅來不及懊悔他曾經的抉擇, 也來不及說完他對裴組長的示警忠告。暗地裏突如其來的“噗”一聲,寧非語好像中槍了猛一扯頭,兩眼瞬間失神。那聲音極為輕微卻又駭人,像暗處某個方位擊發出一顆鬼魅的子彈,擊中了寧非語的頭顱正中,擊碎了這人最後的氣息和靈魂,瞬間奪走生命毫不留情。怎麽這樣?!no,no!!裴逸憤怒地低吼,下意識回身去尋找這可惡的狙擊手,後脊梁汗毛倒豎。但是他沒找到可疑目標,沒有人開槍射擊啊?四周海灘空曠,風尖銳地呼嘯,四麵奔跑上來的都是身穿製服步伐整齊的救援隊,都是自己人。圍在身旁的救護人員臉上也都露出驚駭,剛才怎麽回事啊?裴逸跪在寧非語身前,整個人有些靈魂出竅,看著那雙虛弱的微睜的眼變得灰暗,瞳孔靜止,不再有一絲生氣。小寧同學本來就蒼白,消瘦,麵頰微凹,鼻翼上還有幾顆雀斑。眼球上的血絲褪成淡青色,眼球和容顏都像大理石雕刻出來的,讓這人麵目都顯得有些僵滯詭異。就像這個人從來沒有活過,很像聚脂丙烯和蠟等等原料做出來的一具假體,橫在海灘上,一叢雜亂腥臭的海草中間……醫護人員遺憾地搖頭示意,已經沒必要抬上直升機,可以直接用黑色塑料布收殮,送當地的殯儀館吧。周圍又有幾波人上前察看,咂嘴搖頭,低聲八卦這人的死狀,最後再甩一句“亡命徒”!“罪有應得”!耳機內上峰已經數遍喊話,口吻嚴肅焦急,要求a組組長立即給予回複,要求他立刻返回。裴逸敷衍了幾句,站著一動不動,盯著地上的遺體。他再次蹲身,把寧非語的頭捧在雙手手心,貼近了仔細察看,沒說話,但心裏已經有數。之後隻要法醫解剖很容易就能確定死因:這個人腦內,頭顱某個位置,應該被植入了微型高尖端的芯片式炸彈。炸彈在特定時刻,或者根本就是人為即時的操縱,就在寧非語可能要講出真相的一刻,在顱內激活編碼……“啪——嗒”一聲。有人就像按動遙控器按鈕那樣輕鬆容易,將這個人“清除”了。像抹掉船舷欄杆上一粒齏粉,揚掉海灘一顆沙子,讓一個人永遠消失了。裴逸深刻地懷疑自己背後有一雙眼。有人甚至可能就站在不遠的高處,西西裏島這片黑色的懸崖上,像看戲一樣欣賞他二人火並,隨後就在關鍵時刻把小寧滅口,津津有味地欣賞他極度沮喪又抓狂的表情。像在耍他玩兒,一場惡作劇。但惡作劇要賠上這麽多條性命,如此冷血乖戾,任何有正義良知的人都無法接受。裴逸也不能接受。……“這位先生,您,您讓開一下啦好嗎!”“撤後,都給我們散開!走開啊,走開!”當地警察也到場了,咋咋唬唬地開始在現場“圈地”,維持秩序,吹哨驅散閑雜人等。亞平寧半島這塊地方的男人們,相貌都帥氣高大,製服筆挺有型,眼珠也很靈動。那眼神無論看異性還是看同性,都熱情洋溢,永遠像在欣賞最美好的事物,很擅長談情說愛談笑風生,做菜和做愛水平都很高,唯獨幹不了正事。尤其不適合做偵探或者警察,活脫脫一群廢物。這群穿製服的隊形鬆散,做事毫無章法,把現場炸開一圈兒之後,假若有嫌疑人也早跑了,有現場痕跡也都化作海灘上的飛沙了。警隊頭目還在和mcia的搜索隊交涉,交接手續拉扯個沒完。西西裏島當地一位華裔模樣的大亨,此時也帶人趕到現場。那位老板派頭排場很大,據說就是西西裏當地“船王”,操縱賭業、房地產及郵輪公司的最大股東。“船,老子隻關心這船完蛋了!這是一艘服役僅僅五年的新船,它現在已經半沉了,很快就要頭朝下徹底沉底。諸位警員先生,老子這條船到底有沒有說法?這是誰幹的,誰有這麽大膽子,那些遊客都哪去了,難道被趕下海了嗎?……”“mr. jiang,呃,十分的抱歉啊江老板,但是遊客全部安然無恙沒人喪命您放心吧,除了幾名暈船、心髒病發以及摔傷骨折的……毀船燒船的是那些綁匪海盜,是那名通緝犯啊,至於這種事保險公司是否會作出賠償,請恕我們警方,呃……”人群簇擁中的江老板偶然回頭,和裴組長平滑冷淡的視線交錯,又轉過臉去了。那群人繼續交涉爭執,囉嗦個沒完。裴逸悄悄閃身離去了,走出一段距離,突然停住,駐足思索。他迅速又溜達回去了,竟然也沒人注意他。他把手伸到掩蓋遺體的黑色塑料布下麵,利索地翻檢,把寧非語身上能摸走的東西全部掠走。再把人悄悄翻過來,扒開死者西褲,還有內褲。並非要對遺體不敬,他整個人腦子也要炸了。暗處那一聲恐怖的“吧嗒”聲,給一個年輕的生命敲響了喪鍾,也擊中了他這些日子高度敏感緊張的神經,碾壓著他原本很堅強的承受力。他一定要弄明白,不幸橫屍異國他鄉這片冰冷海灘的年輕人,究竟是被誰引入歧途並最終殺害?他準確地摸到死者臀部左側,臀大肌靠上的位置。來不及了,快。手指硬摳進去,直接從肉裏摸到他要找的,摳出來攥在手心。手裏攥了一團血……裴逸往海灘上走遠了。傍晚海鷗收隊,成群結夥落在帆船的桅杆上,橙色的喙映著夕陽的色彩,也注視著海岸線上孤單的人影。凜冽海風一下子就打透了單薄的衣衫,讓裴逸又打了一個寒戰,很冷。他在沙灘上深一腳淺一腳,身心十分疲憊,想念家人們了。頻道裏清脆溫婉的女聲在叫他,最善解人意的那位:“組長我瞅見你了,我來接你。你撐住啊,還好嗎?”“嗯,好。”裴逸心裏一暖,真好。聶妍駕駛摩托艇掠過水麵,往他這方向減速駛來,黑發飄揚在金紅色的海麵上,很帥。這幅熟悉的美景都讓裴逸眼眶一熱,見著親愛的隊友,特想撲過去求個抱抱,擼個毛兒。聶妍跳下摩托艇,一把就攬住他頭,跟他臉貼臉親了一下。平安匯合就好,一切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