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別讓我看見你!” 方伊池嗆完,耳畔飄來低低啞啞的笑聲,他腳一軟,栽進賀作舟的懷裏,氣喘籲籲地扭。 “早知道了?”賀六爺如今要是再看不出端倪,也就成不了四九城赫赫有名的六爺了。 他緩了緩神,乖乖點頭:“前天您和王浮生說話的時候,我聽著了。” 賀作舟沉默片刻,不輕不重地掐方伊池腰間的**:“知道了還瞞著我。” “我沒找著機會說。” “甭跟我打鑔,你就是想看你爺們兒難過!” “先生淨瞎說。” “等著,晚上幹·不死你。” “那也要等晚上,您現在就幹饞吧。”方伊池難得見賀作舟吃回癟,樂不可支,剛巧蘇立春登台唱了戲,於是他就在那聲婉轉悠揚的“昔日梁鴻配孟光,今朝仙女會襄王”裏提著衣擺,跑出了後台。 短短幾分鍾,院兒裏的桌子就坐了大半的人。方伊池順著廊下走,倒也沒什麽人瞧見他,而且娶男妻,不存在婚前不能出來見人的傳統,就算真的有人看見他,也多是抬手作揖,遠遠道上一聲“恭喜”。 原本如此也沒差,反正吉時還沒到,方伊池跟著賀作舟上門前認認客也就罷了,誰承想,還沒走出兩步,忽見門邊烏泱泱來了一群人,他不由止住腳步,躲在柱子後頭,喊住了喜財:“那是什麽人?” 喜財跟著六爺的時間長,見多識廣,隻看一眼,心裏便有了數:“江南方家來的爺。” “方?”他失笑,“巧了,和我還是本家。” 喜財也跟著咧開嘴角:“方家可不得了,前些年倒騰洋白麵,賺得不比咱賀家少。” “做生意的?”方伊池隨口一問,回頭見賀作舟往自己這兒來了,就沒接著問,而是揣著手笑眯眯地等,“先生,您快些吧,別誤了時辰。” “我巴不得現在就和你拜堂成親!”賀作舟幾步走到他身邊,把手伸出來,揶揄,“瞧把你能耐的,握著吧!” 方伊池故意躊躇了會兒,才在賀作舟憋不住要來抓他的手時,把自個兒的手指伸了過去。 賀六爺狠狠一握,拽著他往前走。 不消片刻,風裏飄來小鳳凰軟糯糯的笑聲。 而在他們身後,方家來的人猛地回頭,狐疑地望了幾眼。 “剛剛過去的,就是賀六爺娶的男妻?” 跟在一旁的下人適時解釋:“可不嗎?四九城的方老板,現如今平安飯店那一片都是他的產業呢。” “方……老板?” “嗐,巧了,和您還是本家呢!”下人兀自笑了會兒,反正“方”不是什麽稀奇的姓,單今天的喜宴上,就能拎出來三四個,“您請吧,戲都開始唱咯。” 可不嗎?台子上唱的,正是出極應景的《龍鳳呈祥》。 作者有話說:感謝微博上的太太畫的圖,明天有去ao3的超——————長加更w久等啦。我們池很生氣:五千……五千啊啊啊啊那是五千塊啊!!!先生太敗家了。第六十一章 洞房(ao3) 方伊池和賀作舟在門前會了會兒客,見著不少人,也碰上了做完手術的賀四爺。 賀作峰給方伊池包了個厚厚的紅包,點了幾句類似“跟著賀作舟就不要想著再去當服務生”的話,繼而因為手術剛結束沒多久,體力不足,由下人扶著回屋歇息去了。 “拿著吧,方老板。”賀作舟捏著他的耳垂,揶揄,“等會兒老爺子也得給你紅包。” 方伊池把紅包揣進懷裏,狐疑道:“賀老爺子不待見我,怎麽會給我紅包?”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他不會不給,而且會給個大的。”賀作舟往門外看了兩眼,見萬祿和萬福都在,就又帶著方伊池往回走,“否則明兒個四九城裏傳的就是他的閑話了。” 方伊池似懂非懂,覺得錢太多了:“我不能要吧?” “為什麽不能要?”賀作舟聞言,立刻瞪他一眼,“該你的,就是你的,甭客氣了成嗎?咱們結婚了。” “可……” “甭可是了。”賀作舟說話間,走到了前堂邊上的耳房。 今兒賀宅辦喜事,能用的桌子椅子全搬去了前院,耳房便空了下來。賀六爺兩三步走進去,抱起睡得迷迷糊糊的狼崽子:“喜歡嗎?” 小狼崽子灰撲撲的一團,大尾巴耷拉在身後甩啊甩。 方伊池眼前一亮:“哪兒來的狗崽子?” 他住在胡同裏的時候就想養狗,一來可以看家護院,二來能夠嚇唬嚇唬碎嘴的左鄰右舍。隻可惜當時的方伊池沒錢,天天想著給妹妹買藥,哪裏還能騰出閑錢養一條狗?於是他就把這念想放下了。 誰料今日賀作舟竟然誤打誤撞地滿足了這個願望,方伊池抱著狼崽子直樂:“先生,您擱哪兒抱來的狗啊?瞧著還沒斷奶呢。” 賀作舟摸了摸下巴,沉默半晌,怕小鳳凰害怕,睜眼瞎編:“萬祿擱朋友家抱的,凶著呢,你要養就得小心些。” “謝謝先生。”方伊池抱著小狼崽子舍不得撒手,時不時用手指撓撓它的後頸。 賀作舟冷眼瞧了半晌,心裏倏地湧起危機感:“小鳳凰,把狗丟給萬福,咱們還要去前院敬酒呢。” 今日的主角是他們倆,就算六爺再慣著方伊池,也得帶著他在全四九城有頭有臉的人麵前晃上一圈。 從今兒個起,方伊池這張臉可就出名了。 方伊池知道事情輕重,放下狼崽子,一步三回頭地跟賀作舟去了前院。 滿院的桌子已然坐滿,黑壓壓的一片人影,院子邊上還有一圈扛槍的警衛員在麵無表情地巡邏。 估計是警衛員太嚇人,明明是喜事,院子裏百十來號人坐著,竟不熱鬧,於是蘇立春唱戲的聲音一下子鮮明起來,連方伊池都憋不住拿了一把瓜子,倚在賀作舟身前聽。 賀作舟在外人麵前端得可以——站得筆直,神情嚴肅,隻有當方伊池捏著瓜子仁往他嘴裏塞的時候,眉目才稍稍柔和。 可實際上,賀作舟嘴裏根本沒個正經兒:“小鳳凰,我的秘密你都知道了,你也把你的秘密說說吧。” “什麽秘密?”方伊池含含糊糊地反駁,牙尖嗑開瓜子殼,把裏頭的仁兒舔出來,“我沒有秘密。” “別給我打馬虎眼。前兩天你跟阿清神神秘秘的,折騰什麽呢?” “折騰好東西。”方伊池又抓了把瓜子,先揣進兜裏,再一小把一小把地捏出來吃,“先生晚上就知道了。” “晚上?” “嗯,晚上。” “咱倆洞房的時候?” 他差點咬到舌尖,含羞帶怯地瞪賀作舟一眼,臉頰上方紅色的小痣竟然像是蕩起了曖昧的水光,晃了晃:“您省省吧,不差這麽一時半會兒了。” 賀六爺聞言,基本上已經摸清楚小鳳凰的秘密和洞房有關,心裏立刻像是被貓抓似的癢,連帶著看這滿院的客人都不順眼起來。 嗐,怎麽還沒天黑呢? 他倆是喜宴的主角,但在宴席開始前,卻是宅院裏最清閑的人。客人到齊後,賀老爺子拄著拐杖樂嗬嗬地登上了戲台,先是客套一番,再感謝大家來參加賀作舟的婚禮,最後竟然還能麵不改色地將方伊池誇一通,說他年少有為,年紀輕輕就成了平安飯店的幕後老板。 方伊池扶著賀作舟的胳膊笑得前仰後合:“壞了,飯店的經理聽見得氣死。” “他不敢說什麽。”賀作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而且對於他而言,換多少老板都沒差。” “行了,別笑了,到我們了。” 賀老爺子從台上下來,台下的視線或不著痕跡,或光明正大地向他們投來。 賀作舟先邁出一步,繼而轉身,坦坦蕩蕩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方伊池原本不緊張,可當冬日晦暗的光落在賀六爺的肩頭,冷風一卷,世界就像是被吹散了一層濃重的霧氣,他忽而清醒了。 “小鳳凰。”賀作舟站在紅得仿佛燒起來的地毯上笑著喚他。 方伊池鼻子微酸,顫抖著將手遞到賀六爺的掌心。 “走吧。”賀作舟斂去眼底藏不住的笑意,轉身帶他往前走。 他腳踩在大紅色的地毯上,眼底醞釀著一場隨時會落下的雨,好不容易走到戲台下,尚未回神,見麵前有台階,正想爬,腿還沒抬,就在眾人的驚呼聲中身子一輕,直接被賀作舟抱了上去。 那是不曾在外人麵前展現過的,與“正人君子”相差甚遠的賀六爺。 賀作舟摟著自家的小鳳凰,站在賀老爺子曾經站過的位置,睥睨著台下各懷心思的客人,扶了扶軍帽:“今日我大喜,客套的話不多說,大家吃好喝好,醉個痛快!” 言罷,台下自是一片叫好。 其實不論賀作舟說什麽,都沒人敢說一個“不”字,但在迷迷糊糊的方伊池耳朵裏,他們的婚姻就像是得到所有的人的祝福了似的,他眼底的淚頃刻間湧了出來。 什麽吉不吉利的,方伊池不在乎,什麽丟不丟人的,也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以內。 他苦了那麽多年,終於實打實地嚐到回生活的甜,還不許人喜極而泣了? 然而方伊池還沒來得及品味這絲甜,就被賀作舟拉去敬酒。 起先賀六爺還能攔著,大家也不敢灌他,可一喝上頭,那些個當兵的就開始肆無忌憚,尤其是瞧見方伊池喝了一杯白酒還跟個沒事兒人一樣去抱六爺的胳膊以後,個個摩拳擦掌,想要跟他喝上一口。 賀作舟被幾個醉鬼纏得煩悶,扭頭一看,差點沒氣死。隻見方伊池笑吟吟地端著酒杯,隻要有人來敬酒,立刻仰頭一飲而盡。 “小鳳凰!”方伊池剛把酒杯貼在唇邊,手腕就被牢牢攥住。 賀作舟也喝了不少,微微有了醉意:“能耐了啊,還真跟著喝?” 說完,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摔,惱火道:“你們好意思?這麽多爺們兒欺負我太太一個人。” “您太太也是……也是男人啊!”喝得歪歪斜斜的兵哥壯著膽子喊。 旁邊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跟著叫喚:“就是,您太太海量!” “邊兒去!”賀作舟懶得理會酒鬼,把方伊池拉到一邊兒,眉頭緊蹙,捏著他的下巴湊近瞧,“我的個小祖宗,別喝傻了。” 方伊池“啪”的一聲打開賀作舟的手:“先生,我都說了,我能喝呢。” “你能喝個屁。”賀作舟卻根本不給他辯解的機會,抬手喚喜財,“把你們方老板送回北廂房,再讓人熬醒酒湯。” “先生?”方伊池察覺到賀六爺的意圖,戀戀不舍地伸手扒拉賀作舟的衣袖,“您……您不陪我?” “不陪你?”賀作舟倒吸一口涼氣,“虧你問得出來。” “咱倆今晚洞房花燭夜,你還想要我不陪你?” 方伊池麵色一紅:“先生,不帶這麽逗我的。” “誰逗你了?”賀作舟伸手胡亂揉著他的頭發,“今晚我就要幹·死你,誰勸也不好使!” “先生!” “得了,回去吧,等你酒醒了,我就到了。” 方伊池哭笑不得地跟著喜財回了北廂房,屁股還沒把床坐熱,醒酒湯就來了。 他還真沒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