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裏的話?您忙!”  方伊池挽著阿清的手頭也不回地走出飯店,上了車,兩人才靠在一起笑。  阿清捏著他懷裏的信封直搖頭:“你是不知道,前些天,他也給了我一個大紅包,說是獎金。”  “當了這麽些年服務生,還是頭一回拿到獎金。”方伊池打開信封數了數,“嗬,真不少!”  “能少嗎?”阿清笑完了,不屑地輕哼,“經理啊,是怕得罪六爺。”  “我曉得。”方伊池心裏跟明鏡似的,“我眼不拙,看得出來他是在給誰麵子。”  “錯了,是六爺給他麵子。”阿清拿手指戳他的鼻尖,“得了,甭說這些,正巧我前些天也拿了獎金,咱們去吃點好的。”  開車的萬福適時插話:“小爺,前頭有家小館子味道不錯,我送你們去?”  “行。”方伊池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他在四九城待的時間不短,可論起吃喝,遠比不上這些個成天跟著六爺走動的下人。  於是說話間,萬福就將他們二人送到了街口。  阿清開門跳下車,攏著肩頭的坎肩嘖嘖稱奇:“我說是哪兒呢,原來是六國飯店。”  “……六爺家的人口氣真不小,說人六國飯店是小館子。”  萬福樂嗬嗬地跟著下車,引著方伊池往飯店裏走。  六國飯店是英國人建的,五層樓高,不是方伊池曾經工作過的平安飯店能比的,這是真真正正的大飯店,能進來的都不是尋常人。  換了旁人,乍一來六國飯店準犯怵,可他倆是當過服務生的人,就算心裏犯怵,也不會表現在麵兒上,跟著萬福一齊進了飯店。  六爺在飯店常年包了座,不需要預訂,直接上去就成。  萬福讓他們在門前稍候,自個兒跑去前台找人去了。  阿清拉著方伊池坐在沙發邊兒上,他們身旁過往的客人好些是洋人,操著怪異的口音,說著隻有自個兒才能聽懂的話,穿衣打扮也新穎得很。  “你說,洋人喜不喜歡旗袍?”阿清伏在他耳邊嘀咕,“以前在平安飯店怎麽沒見過洋人?”  “人家上我們那兒幹嗎?”方伊池端起茶幾上的茶碗慢慢喝,“他們又不懂旗袍。”  “不過他們的裙子也挺好看。”  “是嗎?”  “可不是?人家身上穿著呢!”  他倆聊著聊著,注意力全放在洋人的穿衣打扮上,沒注意到門前擠進來一個鬼鬼祟祟的老頭。  那老頭穿得雖破舊,倒也整齊,瞧著算是體麵人,隻是麵相裏藏著點賊眉鼠眼的味兒。他溜進六國飯店的門,趁著門前的服務生和旁人說話的當口,一路小跑到前堂,往方伊池和阿清的方向望,等看清他們,眼前登時一亮。  阿清還在跟方伊池講話:“說真的,等有空了,我就去裁縫鋪子裏掃聽掃聽,看哪兒能做洋人的裙子。”  “你還真喜歡這樣式的?”  “圖個新鮮。”阿清擺擺手,把手塞進方伊池的手焐子裏,“要是好看,我幫你也帶一條。”  “我要那種裙子做什麽?”  “穿給六爺看唄。”  “甭胡咧咧了。”方伊池臊得耳根子發紅,抬手作勢要打阿清,胳膊剛抬起來,手腕子冷不丁被人給捏住了。  他怔怔回頭,撞見一張諂媚的臉。  “哎喲,賀太太,幸會幸會。”  方伊池嚇了一跳,心道這是打哪兒來的人,剛想詢問,身邊的阿清猛然起身,一巴掌拍開那幾根手指,臉上輕鬆的神情全沒了,隻剩提防:“爹,您怎麽上這兒了?”  “小挨刀的,你吃香的喝辣的,就忘了老子?”來人猙獰了麵孔,揣著手嫌棄地打量阿清的穿著,“我供你吃供你穿,把你養這麽大,現在你能賺錢了,就敢忘了老子?”  阿清冷著臉答:“爹,養你的事兒我沒二話,可錢是我辛苦賺來的,娘還生著病,我不能給你,讓你接著去賭!”  “甭在我麵前滋屁,都上六國飯店來吃飯了,一定是發了財。快把錢拿出來,別在這兒鬧,否則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您就死了這條心吧,我今兒就算死這兒,也不會把錢給您!”阿清冷笑著拉住方伊池,轉身就要往前台走。  誰知他爹竟一屁股坐在地上,號啕大哭,嘴裏念叨著什麽“我這不孝的兒,一分錢也不給我”,雙手還拚命地撈茶幾上的瓷器,瘋了般往地上砸:“反正你是在飯店上班的服務生,比我要臉,今天的事隻要傳出去,看你以後還怎麽掙錢!”  “……你!”無賴到這種地步,阿清一時沒了法子,咬著毫無血色的唇,死死地盯著親爹的臉,垂在身側的手止不住地顫抖。  方伊池忍不住將阿清擋在了身後,瞧著逐漸向他們靠近的客人,硬著頭皮湊過去:“您膽子可真大。”  “怎麽著啊,賀太太要給我賞錢?”  “我可給不起。”方伊池頭一回在外麵抬出六爺的名號壓人,結結巴巴地威脅,“我的錢都是賀六爺的,您要是想從六爺的兜裏討賞錢,我就給您。”  “……就是不知道這錢您拿著燙不燙手。”  他說得氣勢不足,奈何六爺的名聲實在是嚇人,阿清的爹愣是被唬住,原本的叫喊聲全歇了,呆呆地望著方伊池的臉。  方伊池暗中鬆了口氣。他頭回放狠話,沒底氣,也不熟練,還莫名有種羞愧感,好似給六爺丟了臉。  其實方伊池的話起了作用,隻是他低估了阿清他爹的無賴程度。  眼看要錢不成,阿清的爹竟然又伸手去扯方伊池的衣擺,他一個踉蹌,差點沒站穩。  “方伊池!”阿清霎時急紅了眼,撩起裙擺,抬腿想往他身邊跑。  誰承想,步子沒邁幾步,打斜裏飛出一隻茶碗,哐當一聲砸在地麵上。  方伊池像隻炸毛的貓,隨著四處飛濺的碎瓷片蹦躂了兩步,再扭頭一瞧,賀六爺正黑著臉從樓梯上往下走,那個茶碗顯然是六爺的手筆。  作者有話說:消失了兩天的賀老六終於上線,激動地摔了一隻茶碗!池:( ⊙ o ⊙ )先生好像又變帥啦!求海星星~(≧▽≦)/~第三十六章 和離  “六爺!”方伊池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原來六爺也在六國飯店呢!  賀作舟的嘴唇抿成一條線,風一般走到樓梯口,站定,冷著嗓子叫他:“小鳳凰!”  方伊池的神情由驚訝轉化為欣喜,然後揣著手乖乖地跑過去。  清清秀秀一個穿長衫的小爺們兒,甩著袖子,像是撲閃著翅膀往六爺懷裏撲騰的鳥。  賀作舟伸出了一隻手,方伊池毫不猶豫地握住,繼而自然而然地溜到了賀作舟的身後。  賀作舟捏著他的小手,恨恨道:“你也是個小挨刀的,上哪兒都讓我擔心。”  六爺把身上的外套脫下,披在方伊池的肩頭,見他的腮幫子微微鼓起,冷嘲熱諷:“還不服氣啊?”  方伊池立在賀作舟身旁,梗著脖子不吭聲。  六爺又罵了聲:“小挨刀的。”  他氣鼓鼓地反駁:“我不是。”  “怎麽不是?”賀作舟捏住他的手腕子,看上麵剛被捏出的紅印兒,皺著眉嘀咕,“就知道往我心口拉口子,不是小挨刀的,是什麽?”  “六爺說瞎話。”方伊池還是不服氣,嘀嘀咕咕。  結果話剛說出口,就被賀作舟重新塞到身後去了。  方伊池光顧著和六爺講話,此刻見賀作舟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才意識到中間還夾著個阿清,連忙去阻攔:“六爺,那是阿清的爹。”  若是隨便一個地痞流氓,賀作舟自然不會留手,但要是阿清的爹,於情於理都得先問一句。  畢竟阿清是小鳳凰的朋友。  方伊池知道阿清的爹好賭,卻沒想到賭癮已經大到了這種地步,不禁蹙眉。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就像當初方伊池拚了命去救方伊靜一樣,阿清也拚盡全力維持著家裏的生計。  這個時候方伊池也該勸上一句“當斷則斷”,像阿清勸他和方伊靜斷了那樣,但妹妹和親生的爹娘又是不同的。  在世上走一遭,命是生身父母給的,所以在道理上,兒女總是欠著一分。  再者,阿清的母親體弱多病,方伊池還記得阿清曾經勸過母親和父親和離,但母親的身體實在不好,加上離婚的手續必須雙方同意,再進行簽署,於是事情一拖再拖,終究到了如今這番田地。  總而言之,事情根本不是“當斷則斷”四個字可以解決的。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就算阿清真的下決心去斷絕關係,他們也不能在六國飯店撕破臉。  六爺顯然也想到了這一層,低頭瞧瞧方伊池,發現他正在偷偷摸摸地向阿清招手。  有六爺在,阿清順利地走到了方伊池身旁。  “阿清,你準備……”他欲言又止。  阿清歎了口氣,明白他的意思:“我曉得。”  方伊池鬆了口氣。  隻要心裏門兒清,事情還是有回旋的餘地的。  “把人給我帶出去。”賀作舟收斂了怒火,把萬福喊了回來,“這兒的服務生是怎麽回事,眼睜睜地看著我的太太受欺負?”  從前台回來的萬福趕忙上手拎著阿清的爹的衣領,連拖帶拽,將人弄到了門外。  弄走了要錢的無賴,賀作舟把視線放在了探頭探腦的方伊池身上,怎麽看怎麽來氣,忍不住拽住他的衣領,把人往懷裏帶:“你不會直說,誰碰你,我崩誰啊?”  顧忌著外人在,賀作舟的動作不大,瞧著像個為太太擔憂的好好先生。  隻不過說出口的話一點也不“好”:“放狠話都不會,你想氣死我?”  方伊池踉踉蹌蹌地往前走,挪兩步委屈了,揪住賀作舟的衣擺報複性地拽。  賀作舟稀奇地停下腳步,皺眉瞪他。  他不甘示弱地瞪回去,瞪了兩眼,心裏發怵,又低頭偷偷摸摸地將六爺的衣擺撫平。  賀作舟一下子被逗樂了:“嘛呢?壞事兒都讓你幹了,還想不承認?”  方伊池將手背在身後,糾結先前的事:“您說我是小挨刀的。”  “得嘞,你不是。”賀作舟拗不過他,抬手把人往懷裏一抱,“你是我的小鳳凰。”  方伊池這才心滿意足地扶著六爺的肩膀趴好,對著身後早已目瞪口呆的阿清招手:“快來。”  阿清愣愣地跟上去,等進了包廂,逮著賀作舟出去抽煙的工夫,一把握住方伊池的手:“你這主現在是什麽路子?連我都看不懂了。”  “胡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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