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沈怡輕哼一聲,給了沈重一個白眼,懶得搭理這個愚蠢的哥哥,看向顧川。


    她並沒有第一時間開口,而是反複斟酌了許久之後才道:“二哥哥的這個故事,倒是和我之前看到的一本書上先賢所言的很像。”


    顧川眉梢一挑,笑問:“且說來聽聽?”


    “”口鑠金,積非成是,人心易為虛言所動,謠言止於智者,而惑於愚者。


    是故,明者當慎思明辨,不以眾言為據,而以實理為依。


    唯靜心審察,方能破其迷霧,見事物真相。這句話就和剛剛二哥哥說的那個,謠言如虎,猛於山林,能惑人心,亂人智一樣。”


    沈怡將那一段話念誦了出來,顧川頷首道:“嗯,還有呢?”


    沈怡笑了笑:“小妹倒是有不一樣的看法,二哥哥的故事看似在於教人求真務實,勿為浮言所弊,實則內裏藏著對付人的招式。”


    顧川聞言一怔,旋即看沈怡的眼神有了些許的變化,那是看一個聰明人的眼神,總算是來了些許興趣:“那你說說看,是什麽對付人的招式?”


    “沈怡,不要亂說話。”一旁的沈重開口喝止道,這故事在他看來意思很簡單,哪有沈怡說的那麽多。


    要是說錯了話,惹得顧川不高興了怎麽辦?他可沒忘了沈文安的交代。


    多聽多做少說話,隻管聽顧川的就好了,讓關係慢慢的變得牢固些,這樣更穩妥一點。


    “你懂什麽?”沈怡懟了他一句,接著轉過臉對顧川道:“若是有人招惹了我,將一些半真半假的謠言散播出去,便能讓那人身敗名裂。”


    “還有還有……之前我爹做生意的時候也是如此,酒樓的生意想要好,光靠做好飯菜是不行的,還需要請那些達官顯貴去吃飯,隻要他們來的次數多了,另外想要巴結他們的人也會來……呃這個好像不是。”


    “不過若是得了某個大人一句誇獎,再讓人散播出去,別人也沒辦法得知真假,如此也就讓人真的以為是那樣了。”


    沈怡說了一大堆,忽的又想起了什麽,目光爍爍的看著顧川道:“還有,二哥哥你當初寫的那篇討賊檄文,哈哈~我最喜歡裏麵那句了,叫什麽來著?哦!位卑未敢忘憂國,寫的真好呀!”


    小妮子思維跳脫,不過語言組織能力似乎並不算很出色,想的東西不能準確的表達出來,但也足以讓人聽懂了。


    特別是顧川,他眼中欣賞的神色越發的濃重,這個小妹的確是個聰明人,竟然能夠通過一篇三人成虎的小故事,一路衍生到輿論上麵。


    她方才所舉例的那些,除了請達官顯貴吃飯有些錯漏,她這個自己也意識到了,其餘兩個都是講的輿論。


    “不錯,你你現在還在讀書嗎?”顧川稱讚了一句,旋即問沈怡道。


    沈怡搖了搖頭:“以前上過幾年私塾,不過後來亂了就沒有再去了,隻能待在家中買了書回來看。”


    “好,你很聰明。”顧川笑著點頭。


    沈怡眉開眼笑,得意洋洋的看向沈重:“哼!”


    沈重才不和她爭呢,當下無視她挑釁的神態,對顧川恭敬的道:“二哥哥,爹說了,若是你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或是對城中之事不知道的,隨時都可以問我。”


    “嗯。”顧川笑著應下:“現下倒是沒有,若是有了,我去叫你。”


    “那我就不打擾二哥哥,先告辭了!”沈重說完便離開了,隻是臨走時還叮囑了一句沈怡不要胡鬧,這話讓沈怡給他做了個鬼臉。


    沈怡也沒有停留多久,終究是和顧川不太熟悉的,雖然有個親戚的名頭,可顧川和沈家是決裂了,如今還能有機會來往,也是幸得當初沈文安並未落井下石過。


    等她離開之後,顧芳瑜才又湊過來,和顧川重新聊起剛才的話題。


    “所以,書生你最終想出來的辦法,就是製造流言?”


    顧川笑著點了點頭:“對,肅關現在和別的郡縣是沒有聯係的,南下的路被叛軍擋住,那邊的消息過不來,北邊又是幽州,屬於我們可以操控的地方,這邊有什麽消息傳出去,我們都能知道。”


    “在這樣的前提下,可操作的空間就很大了,他們能知道什麽,都取決於我們想讓他們知道什麽。”


    顧芳瑜聞言,眸子微亮:“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做?”


    “其實還是要依靠沈家,所以從現在開始我的身份就要改一下,從今天開始我叫沈川,是從幽州回來探親的。”顧川緩緩說道。


    “沈川?”顧芳瑜臉頰抽了抽,想起了這家夥以前拿假身份騙自己的時候,忍不住道:“你還真是……舍不得川這個字。”


    顧川哈哈一笑:“隻是懶得想名字而已,這天底下名字帶川的也不少,沒什麽關係的。”


    ……


    縱然城外白骨累累,遍野橫陳,戰禍連綿,烽煙四起,生靈塗炭,哀鴻遍野,一幅人間慘狀 也依舊影響不到城內。


    燈紅酒綠,笙歌鼎沸,富人們身居高樓華宇,享受著無盡的奢華與安逸,他們依然身著綾羅綢緞,品嚐珍饈美味,每日裏宴飲遊樂,仿佛與世隔絕。


    那高高的城牆,如同一道天然的屏障,將外界的苦難與城內的繁華隔絕開來。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說的便是此番了。


    蓮花樓生意不減,依舊是賓客如雲,白日飲酒作樂者不知凡幾,入夜後的靡靡之音未曾停過。


    \"唉,這世道!城外難民哀嚎,叛軍囂張,朝廷卻視而不見,我身為軍中校尉,本該上陣殺敵,保家衛國,卻在此地束手無策,真是憋屈至極!


    想我陳盛,自幼習武,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為國效力,斬妖除魔。


    可如今,眼看著百姓受苦,我卻隻能在這蓮花樓中,與諸位兄弟借酒澆愁,這壯誌難酬之苦,又有誰能懂?\"


    陳盛猛灌了一口酒,眉頭緊鎖,眼中滿是無奈與憤懣,話中帶著幾分苦澀,幾分不甘,目光望向窗外,那繁華的街景在他眼中卻顯得格外刺眼。


    “難道真要等到叛軍攻進城中,才奮死反抗嗎?屆時又要死多少人,按我說,倒不如直接率軍前去平叛,肅關五千兵馬,皆是百戰精兵,難道連一群刀都沒有,隻能拿鋤頭的庶民都打不過了?”


    說完,他又是一口烈酒下肚,仿佛要將這滿心的鬱悶都化作酒水,一飲而盡。


    他長得五大三粗,身上穿著娟甲,一雙虎目猶如野獸一般,雖然年紀不大,卻自有一股氣勢在。


    在他旁邊同坐一桌的,都是身穿錦衣的青年,聽聞這番話之後也是義憤填膺的模樣。


    有人當即應和道:“沒錯,總歸是一群泥腿子而已,肅關大營足有五千兵馬,而且此前不是還有消息傳來,朝廷已經昭告天下,各地官員都可自行募兵,前往平叛嗎?


    咱們肅關再湊一湊,未必沒有五萬兵馬,這樣的兵力,平叛綽綽有餘了!”


    另一個青年卻搖了搖頭,潑了一盆冷水道:“隻可惜,知府大人不下令,咱們就動不了兵馬,即便是李將軍也無權決定。”


    說這話的時候,眾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陳盛,那位陳知府便是陳盛的父親。


    “唉!我能有什麽辦法?早就跟老爺子說了,但他不答應啊,你們有沒有什麽好辦法?”陳盛頗為苦惱的道。


    他雖然是陳知府的兒子,可是對於要不要打,什麽時候開始打這件事情,沒有任何的發言權。


    而且不光如此,當他去跟父親說的時候,他老子還特意叮囑過他,這段時間不能亂來。


    你說這叫什麽事兒?


    “二哥哥,那個就是陳盛了,他爹是這肅關的知府,如今在肅關軍營裏擔任校尉,這小子一向喜歡上戰場打仗,想著的全都獲取軍功。”


    角落裏,顧川和沈重同坐,旁邊跟著幾個家仆和下人,沈重正在給顧川介紹陳盛等人的身份。


    “生在知府家,卻習武參軍,還一門心思的想去戰場上獲取軍功?”顧川有些驚訝的道。


    沈重卻是笑了笑,絲毫不覺得奇怪道:“二哥哥你不知道,聽說這小子從小就是個習武的好苗子,如今也算是先天境後期了,而且他在軍中比武還得過魁首,想來到了戰場上也是一員猛將。”


    “隻可惜生不逢時,現如今的大衍沒有他施展的地方,即便是想要獲取軍功也沒有機會了。”


    顧川夾了一口菜放進嘴裏,淡淡道:“那也未必,這樣的身份,想做些什麽事情是攔不住了,隻是還有所顧忌罷了。”


    說著,他放下筷子,朝那邊走了過去。


    沈重連忙起身跟上:“二哥哥,咱們要去做什麽?”


    “去看看,順便可以的話,給這位陳公子推一把,讓他做成想做的事情。”


    沈重不明所以,但還是跟了上去。


    “這位兄台說的好啊!”


    正在喋喋不休的說著話的陳盛,陡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他轉頭看去,隻見一名身穿白裘、腰掛美玉的青年走了過來。


    陳盛和其他幾人對視了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疑惑,盡管如此,還是出於禮貌的起身回道:“在下陳盛,兄台看著麵生,應該不是肅關本地人吧?”


    倒是有人認出來沈重,開口道:“這不是沈家的沈重嗎?我記得不錯的話你是文軒閣的常客,怎麽今日倒來了蓮花樓?”


    沈重哈哈道:“文軒閣離得遠了些,今日我是招待貴客,所以才選了蓮花樓——哦對了,張兄,這位是我遠房表哥,本是在幽州那邊,近日才來肅關在我家小住幾日。”


    顧川頷首道:“在下沈川,見過諸位兄台!”


    “原來如此!”眾人聽了沈重的解釋,一臉恍然之色,陳盛皺著的眉頭也稍稍舒緩了些。


    他本來就是不拘小節的人,當即就拉著顧川笑嗬嗬坐下,笑問道:“沈兄,你也覺得我剛才說的對?我們不應該龜縮在城中不出,應該出去平定叛軍是吧?”


    “自然!”顧川肯定了他的話,接著說道:“城外骸骨遍地,在下進城之前全都看到了,可惜我等大衍有誌青年,卻什麽都做不了,實在是心中有愧!”


    “說實話,這與我在幽州所見,全然是兩個景象。”


    陳盛皺了皺眉頭,疑惑道:“據我所知,幽州那邊也受了災,今年北地下的雪太大,就算是肅關也有波及,幽州地處更北,隻怕是更加嚴重些,不知沈兄此話是何意?”


    “的確如此。”旁邊有青年點頭肯定。


    “先前還有人從北地過來,那邊雪下的更大,好多地方都受了災,房子成片成片的被壓塌了,情況應該也好不到哪兒去啊。”


    顧川麵不改色,接過話道:“誒!諸位兄台有所不知,北地的確是受了雪災,隻是波及的百姓卻寥寥無幾。”


    “怎麽可能?”陳盛有些不太相信,他打斷顧川的話說道:“沈兄,你自己是從幽州過來的,難道沒有看到那邊受災的情況嗎?”


    這年頭,但凡來個天災,那就不可能有簡單的,受災的百姓絕對是一個很大的數字。


    若非如此,朝廷也用不著每年花那麽多錢糧在賑災這件事上了。


    為什麽國庫常年空虛?並非全部打仗打掉了,賑災也是一個重要的因素。


    也就是前幾年好了一些,天災少了,不然壽昌帝的盛世有沒有還是兩說。


    現如今,天災卷土重來,北地雪災,並州大旱,後者受災民眾多達百萬,前者就算沒有那麽恐怖,那數萬十數萬的災民總會有的吧?


    “正是因為親眼所見,所以在下才說兩地截然不同。”顧川語氣不急不緩,徐徐說道:“幽州如今有長公主殿下,在她的治理下,即便是雪災也不算什麽了。”


    陳盛等人聽著他這些話,一個個麵麵相覷,長公主殿下的封地在幽州,他們倒是知道的。


    隻是並沒有怎麽了解過,畢竟隻是一個女子而已,即便再如何又能厲害到哪裏去呢?


    隻是,如今聽著這沈川的話,似乎是那位長公主殿下還有幾分手段,連雪災這等棘手的問題都給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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