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兄,那姑娘我替你請來了,待會兒文會開始了,你可得拿出一首大作來,莫教人看輕了我等。”


    樓下,曾申還在與高瀚笑嗬嗬的交談著,高瀚的心思早就已經不在這兒了,聞言也隻是連連點頭,目光卻不由自主的往二樓看去。


    見那姑娘的身影已經不見了蹤影,他臉上頓時露出一抹笑容來,既然不見了,那應當是應邀來了。


    不多時,方才那上去請人的丫鬟從樓梯口走了下來,身後還跟著兩道倩影。


    其一身披絨衣,內裏穿著玄色長衣,旁邊的似乎是侍女,身著翠裙,外頭倒是裹著一件絨毛馬甲。


    “少爺,人請來了。”丫鬟走到曾申身旁,小聲的說道。


    曾申聞言,先是點了點頭,接著與高瀚相視一眼,無需多言,兩人連忙整衣肅容,迎上前去。


    曾申看著宇文謹和陸凝香,眉頭微微一皺,目光閃爍,詢問那丫鬟道:“怎地不是先前那位姑娘?”


    不等丫鬟回話,前頭的宇文謹微微一笑,開口道:“那位姑娘偶感身體微恙,不便下樓,便由我代她前來與諸位相見。”


    高瀚本來有些不悅,聞言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宇文謹身上,隻見她雖以麵紗遮麵,卻難掩其清麗脫俗之氣,心中不禁暗讚。


    雖然不及方才那位英氣透人,容顏姿色當不下於她,兩者隻是氣質有所不同。


    若說方才那驚鴻一瞥的姑娘,是一朵月下綻放的曇花,刹那芳華的話,那眼前的宇文謹便是那雪中傲立的梅花。


    氣質冷了一些,而且感覺到其自有一股傲然之氣,真是貴不可言,同樣是絕世的。


    既然那位姑娘不能來,那來了同樣容顏絕世的美人,也是不錯的。


    “這位姑娘,貿然相邀,著實是在下唐突了——哦,既然來了,那就不要站著了,都坐吧!”


    曾申瞧出高瀚的心思,忙不迭地邀宇文謹入座,氣氛一時之間竟有些微妙。


    宇文謹微微頷首,在一空位上坐下,陸凝香站在一旁。


    “敢問姑娘,你也是來參加此次文會的嗎?”高瀚按捺不住好奇,率先開口問道。


    宇文謹輕點螓首:“聽聞流霞閣舉辦文會,又是曾公牽頭,小女子仰慕曾公昔日風采,特意來湊個熱鬧。”


    看來是個喜歡文道的……高瀚唇角不由自主的上揚,繼續挑起話題:“那倒是巧了。”


    “哦?”宇文謹眉梢微挑,哼笑道:“何巧之有?”


    高瀚笑著道:“在下旁邊這位曾兄,便是曾氏子弟,曾公乃是他伯祖父,若是姑娘願意的話,曾兄倒是可以為姑娘引薦一二,親自見一見曾公!”


    曾申聞言,嗬嗬一笑道:“高兄何必拜托我呢?早先時你拜訪過伯祖父,我聽聞伯祖父對你讚賞有加,也向來是不介意我曾氏子弟與高兄你來往的。”


    “其實若是高兄你親自求見,機會反而更大一些。”


    說這話的時候,他心中不由自主的歎了口氣,這高瀚雖然文采斐然,但是這說話的藝術著實有些差了。


    是你有心要和人家姑娘親近,平白扯到自己身上做什麽?


    高瀚雖然有些反應慢,但這話中的意思還是能聽出來,連忙道:“如此,那就不用麻煩曾兄了,倒是在下說錯了話,哈哈哈哈!”


    宇文謹微微一笑,目光掃過曾申和高瀚,還有其他幾個同坐的青年,想了想道:“曾公都對公子讚賞有加,這麽說來,公子文采超群咯?”


    “誒,姑娘這話就錯了,高兄可是咱們幽州第一才子,此前在右元的詩會知道吧?當時高兄一首詩直接壓的其他人抬不起頭來。”


    “舊時巷陌人如燕……嘖嘖,這首詩當真極妙,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如此絕情,竟叫高兄如此掛念呐。”


    “誒,就不能是高兄深情嗎?”


    “姑娘,高兄的才學自然是一頂一的好,若是不信的話,待會兒文會上便見分曉了。”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都不用高瀚親自開口,便將他的一些事跡抖落出來。


    高瀚也是一臉受用,隻是麵上仍然謙虛,連連道隻是隨手之作,比不得那些大才。


    “那……與皇城顧公子相比如何?”宇文謹忽然道。


    此話一出,那些恭維的聲音、謙虛的姿態陡然間凝固,皇城顧公子?


    能夠在這裏的,自然都是些有見識的人,對於皇城的消息自然也能得知一些。


    而近些日子,最讓人津津樂道的是什麽人?是那位柳道州的弟子,有聖人之資、天縱之才,還娶了天下第一美人、鬼麵將軍、如今的安北侯蒼舒月的顧川了!


    “顧……顧公子?”高瀚嘴角微微一扯,赧然笑道:“那自然是比不上的,顧公子才名名滿天下,在下雖然自覺有些才學,但與那等天驕相比,自愧不如。”


    這天底下,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沒有哪個文人會輕易承認自己不如他人,前提是差距不大的情況下。


    而顧川恰恰就屬於後者,他的那些詩詞實在太厲害了,如今所作的每一首,無一不是傳世之作。


    更何況,他還是柳道州的學生,被那位鴻儒稱讚過有聖賢之資!


    而高瀚呢?他有什麽?


    他是有幾首不錯的詩詞,但遠遠稱不上傳世之作,也隻當的起不錯二字罷了。


    他也的確拜訪過曾公,但那時他的評價是天資還行,是個可造之材。


    這樣的評價,遠不及顧川,其實就連他自己,也是覺得不如顧川的。


    高瀚並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太久,他本來是想著和眼前的姑娘親近,怎的莫名其妙扯到其他人身上去了?


    “我聽姑娘談吐不凡,必然是出身世家大族,敢問姑娘是哪家的?”高瀚迫不及待的問道。


    宇文謹淡淡一笑,伸出一隻青蔥玉手,撚起麵前的一杯酒,輕抿了一口,淡淡道:“宇文。”


    高瀚一時之間還沒有反應過來,笑著應道:“宇文?宇文好啊,宇文家……”


    話音戛然而止,就像是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一樣,高瀚再也吐不出半個字來。


    宇……文……?


    “宇文……”


    高瀚與曾申聞言,皆是身形一震,麵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周遭的笑聲也仿佛被寒風吹散,戛然而止。二人對視一眼,眼中滿是難以置信與惶恐。


    曾申雙手微顫,聲音也因緊張而變得沙啞:“您……您……您是……”


    宇文謹並未直接回答,隻是靜靜地望著二人,那雙眸仿佛能洞察人心。


    便在這時,曾公匆匆趕來,見狀心中已明了八九分,他本來在三樓與眾位老友歡談,但忽然有下人來報曾氏子弟惹了貴人。


    這文會上,還有他們曾家惹不起的貴人嗎?曾公一下子就想到了關鍵,索性酒也不喝了,暫別諸位老友便趕來。


    剛到樓下,就看到兩名女子和曾申等人同坐一桌,那女子看著太過眼熟,都說人老成精,曾公這樣的更是人精中的人精。


    哪怕沒有見過宇文謹幾麵,但這樣簡單的遮掩,他還是能看得出來的。


    “殿……姑娘。”曾公脫口而出便要尊稱殿下,但話到嘴邊又改了口。


    宇文謹這才緩緩開口,對曾公道:“曾公,這幾位公子雖才華橫溢,卻似少了些為國為民的壯誌,望您多加教導,磨礪其誌。”


    曾公聞言,恭敬地低下頭,語氣誠懇:“您教訓的是,老朽定當竭盡全力。”


    言罷,宇文謹轉身離開,她什麽也沒有提,但聰明人之間的對話就是如此,不需要過多的解釋什麽。


    曾公目送宇文謹離去,旋即回頭冷眸掃過曾申,冷哼一聲:“押他回去!”


    曾申臉色慘白,眼中滿是惶恐與不解,顫抖著聲音問道:“伯祖父,剛才那位是……是……”


    他大概是猜到了,可是有些不敢確定,若是真的,他這是做了什麽混蛋事兒?


    曾公怒目而視,語氣嚴厲:“事到如今,你還問什麽?你們真是膽大包天!”


    言畢,甩袖而去,留下曾申愣在原地,兩個家仆上前,不容分說地將他架起,拖出了門外。


    “殿下,其實大可直接處置,為何還要受邀跟他們說那麽多呢?”


    不遠處,離開的陸凝香跟著宇文謹,有些疑惑的問了一句。


    長公主如今在幽州,便是最有權勢的,即便是曾公德高望重,但那也隻是地位而已,是過去積攢下來的聲望。


    宇文謹可以尊敬,卻不會忌憚,她有這樣的實力,所以真想要對某個人做什麽,根本不用顧忌什麽。


    “你不懂。”聽著陸凝香的話,宇文謹笑著搖了搖頭,旋即解釋道:“這件事情本質上是顧先生他們和那曾氏子弟的事情,本宮若是直接處置了他們,那就是偏袒了顧先生,不僅會讓曾公多想,也可能會給顧先生帶去麻煩。”


    陸凝香恍然的點頭:“殿下受邀,那這件事情就成了那曾氏子弟冒犯了您,這樣即便是處置了也與師兄無關?”


    “正是如此。”宇文謹笑著點頭,嗬嗬道:“讓曾公自己處理,既給了曾公麵子,又不用擔心懲戒的不夠,畢竟他老人家向來是明事理的,而且也活的格外的謹慎。”


    “殿下真是太厲害了。”陸凝香佩服道。


    宇文謹抬頭瞧了瞧二樓的雅間,盈盈一笑:“其實本宮倒是不介意偏袒顧先生,一個曾家怎能比得上麒麟之才?隻是先生一向不喜麻煩的事情,還是如此處理最好。”


    “師兄若是知道了,隻怕是會感動的無以複加,殿下對師兄也太好了。”


    “他值得。”


    ……


    曾申被拖走了,至於高瀚和其他幾個青年才俊,倒是沒有被人請離,但發生了那一遭,他們也是心裏直打鼓。


    真的沒有處理他們嗎?隻是為了讓文會順利的進行下去罷了,清算在後頭呢。


    沒過多久,流霞閣文會照常開始,由曾公先說了幾句勉勵的話,接下來便是各自施展才華,作詩賦詞。


    “曲平兄,是不是已經有了佳作?看你這樣子該是有大作了?”


    “我看明傑兄已經動筆了,那旁邊的姑娘真好看,我且去瞧瞧他寫了什麽。”


    “翠峰碧水兩相依……徐兄這首是很不錯的,說不得能入得了曾公的眼,得他幾句誇獎。”


    一個個文人騷客談笑間,便提筆書寫,時不時的有一首新作寫出來,然後便有其他人傳開來,各自點評一番。


    若是碰到了不錯的詩詞,那便是一片的叫好聲,四周恭維吹捧不斷,惹得作詩賦詞之人跟著膨脹起來。


    “嘁~這都算什麽,一點兒也不好,就這也能算得上好詩麽?”


    雅間內,聽著外頭那些人的喧鬧聲,又看不停有小廝從外頭拿了抄錄的詩詞進來給顧川,顧芳瑜不屑的撇撇嘴。


    “嗬嗬……”顧川聞言,抬頭看了她一眼,將新的詩詞扔在了一旁,笑道:“北地本就苦寒貧瘠,文道在此不如南邊那般鼎盛,自然也就難出什麽大才子好詩詞了,能有這樣的水平,已經是讓人意外。”


    北地民風彪悍,別說是幽州了,就是雍州和北州也都一樣,一個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讓他們附庸風雅什麽的著實有些為難人。


    其實顧川覺得宇文謹這個辦法,有些不太合適,但是既然已經做了,那索性也就不勸了。


    而且,舉辦文會這事兒,顧川估計根本的作用還是拉攏曾家這個幽州本地的世家豪強,招攬人才倒成了附帶的了。


    “還以為能很好玩兒呢,結果這麽無聊。”顧芳瑜繃著臉,拿起一塊糕點塞進嘴裏,兩邊臉鼓得像個倉鼠:“臭書生,要不你給我們寫首詩?”


    這話一出,就連蒼舒月還有阿竹等人也看向了顧川,她們是知道顧川文采的,比起這文會上的那些所謂才子,可厲害太多了。


    顧川一愣,瞧見蒼舒月也看著自己,無奈道:“這是殿下舉辦的文會,說好了不作詩隻湊熱鬧的。”


    “夫君,隻有我們知道,又不傳出去,你就寫一首如何?”蒼舒月道。


    連娘子也這麽說了,顧川歎了口氣:“好吧好吧,真是拿你們沒有辦法,取筆墨紙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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