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無不可。”顧川欣然點頭,抬手相邀:“老丈請!”


    老農笑著點了點頭,起身負手走進了府中,他步履輕鬆,如同進了自家一般。


    顧川跟在身側,卻是思索著他找自己會是何事,若是有親,來自顧家的話,何不直接自報家門?


    若是自己父親的那些故交,那也該一開始便攀關係,而不是像這般繞關子。


    來到正屋,老農剛坐下,便伸手摸了摸肚子,對顧川道:“來的匆忙,還未吃過飯,不知顧公子能否請某吃頓飯,如此吃飽喝足,也有力氣說事了。”


    “老丈客氣了。”顧川搖了搖頭,旋即對沏茶的小橘吩咐道:“小橘,讓廚房做些飯菜。”


    “好的少爺!”小橘應下,為兩人倒好茶後便去了廚房。


    沒過多久,一桌好菜便端了上來。


    老農倒也不客氣,端著碗便吃了起來,顧川見他沒動茶,又讓人端來了酒,為兩人各自斟上一杯。


    片刻後,老農吃完了飯,他隨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而後道:“顧公子果然宅心仁厚,便是對我這素昧謀麵的人,也如此有求必應。”


    “老丈言重,您是客人,我又怎麽能怠慢?”顧川嗬嗬一笑道。


    老農砸吧砸吧嘴,往後倚靠著:“顧公子這般待我,難道就不怕我是居心叵測之人?”


    “有何可怕?”顧川搖了搖頭,道:“我以真心待人,人必也真心待我。”


    “嗬嗬~顧公子這話倒是錯了,這世道最難測的便是人心,便是真心相待,最後換來的可能不是真心,而是一把刺進胸膛的利刃呐。”


    顧川不置可否一笑,看著老農道:“聽老丈這話,想來是經曆過大事的人。”


    “在戰場上廝殺過罷了。”老農毫不在意道


    顧川眉梢微挑:“老丈還從過軍?”


    “陛下有超越曆代帝王之誌,欲征服四海、威壓宇內,這些年來四處征戰,這大衍朝又有幾人未曾從過軍呢?”老農悠悠道。


    顧川點了點頭,認同道:“老丈此言不差。”


    “顧公子,你覺得當今陛下如何?”老農忽然問道。


    聞言,他眸光微凝,而後嘴角微微一揚:“老丈是想聽客觀的話還是主觀的話?”


    老農看著他,問道:“何為客觀,何為主觀?”


    “客觀便是拋去顧川個人的想法,站在旁人的角度去看待,主觀便是我自己所想所念。”顧川說道。


    老農略微想了想,而後道:“兩個都說說,先說客觀吧。”


    “客觀便是,當今陛下英明神武,對外為我大衍開疆拓土,對內治國有方,百姓安居樂業,是個難得的明君。”


    “主觀呢?”


    “彼為帝王,雖承天命而登九五,然其德行之薄,猶冰之未堅,日之將暮。


    非有宏圖之誌,亦乏經緯之才,徒以世襲之資,竊據大寶。


    其治下也,百姓愁苦,萬民嗟怨,猶旱歲之望雲霓,不可得也。


    彼之所謂功業,不過虛名而已,實則民脂民膏,盡耗於無用之地!”


    聽著顧川這話,老農頗為意外的看著他:“我聽聞顧公子頗受陛下賞識,如此詆毀,難道就不怕我將這些話宣揚出去嗎?”


    “老丈既然能聽得懂,也非常人。”顧川微微一笑,眼中並無半點波瀾,隻輕聲道:“其實鄰家的老先生有句話還是錯了的。”


    老農挑眉道:“錯在何處?”


    “正所謂大忠似奸、大善似惡,我非純良,實乃惡徒也!”


    老農聞言,愣了片刻之後,忽然大笑起來:“呃……哈哈哈哈,好一個大忠似奸、大善似惡,說得好啊!”


    世間之大忠,往往非淺顯易見,而似奸詐之形。


    此中人行事多顧大局,不拘小節,或忍辱負重,或權宜之計,故其行為有時與常人異,甚至似奸邪之徒。


    張居正便是此中典範,這位有名的權臣,一生都在堅定不移的實現自己的抱負,隻是他選擇的是一條不被人理解的路。


    他很清楚,有權才能實現自己的抱負,空有理想而無權者,終究是落得個清流之名,而於百姓、國朝無一用處。


    善者,德之厚也,仁之端也,然世間之大善,亦非一目了然,而常似惡行之貌。


    何也?大善之人,心懷慈悲,欲救眾生,有時不得不行嚴厲之事,以正綱紀,以止禍亂。


    其行為在外人看來,或許嚴苛,甚至似惡,然其初心乃為善,為眾生謀福祉。


    老農起身,走過來拍了拍顧川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好好待舒月,我把她托付於你了。”


    顧川一下愣住了,待他回過神來,轉身想要詢問的時候,卻發現早已不見了那老農的身影,已經不知所蹤。


    剛才來的那個人,是自己未來的老丈人?顧川目光陡然一顫,隻覺得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等回過味來,他又有些無語的扯了扯嘴角,自己剛才是不是露出了要殺他的意思?


    應該沒有關係吧,畢竟自己不知道他的身份,這來了也不自報家門,就一直繞關子,他還以為是哪個仇家尋上門來了呢。


    想想似乎也是,自己和蒼舒月將要成婚,雖說蒼鎮南鎮守南越很重要,但自己女兒的婚事他定然是不可能錯過的,回來幾天是必然。


    對於自己的這位老丈人,顧川曾經設想過許多種和他相見的場景。


    要麽是接親時,在英國公府給他敬茶時,要麽是得到他回來的消息,在大街上遠遠見著一麵……總歸不是像今日這般。


    一點準備也沒有,他也是一點透露身份的意思都沒有,就這麽稀裏糊塗的聊了一會兒天,臨了才終於顯露身份。


    我這未來老丈人,也是個趣人呐……顧川無奈搖頭一笑,收回目光轉身便走。


    如今看來,蒼鎮南對於皇帝的想法也是很清楚的,他知道皇帝對蒼家忌憚。


    就是不知道,他有沒有相應的應對之法,自己的一些想法也該找個時間和他說說才是。


    當然,這個說的前提是,等顧川真正摸清楚他的性子之後,如此方可萬無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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