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栩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以後大概沒有機會嘍,這是最後一次了。” 虞瑜腳步一頓,就聽杜栩接著說:“以後我再想蹲,就要坐半個小時地鐵或者一個小時公交車去你家門口蹲著——請問我男朋友還會把我撿回去嗎?” 他男朋友翻了個白眼,杜栩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虞瑜突然笑了。 “會。”虞瑜說,“隻要你在那兒,我就會把你撿回去。” 他還沒來得及感動,就聽虞瑜接著說:“所以記得來之前淋場雨,顯得可憐一點,還有,別蹲錯門了。” 杜栩:“……” 他家男朋友怎麽能連害羞的方式都這麽可愛?! “我們先走吧,老高應該快到了,他家離這兒不遠。”杜栩撥了個電話,那邊很快接通了。 “老高,說好的早上在車站集合,別遲到了啊!” “你當我是你嗎?”高奇斌用肩膀夾著手機,把住校要用的東西一件件收進行李箱裏,他母親在門口看著他。 高小晴扶著門框小心翼翼地問:“還有沒有什麽我能幫忙的?對了,零食要不要帶點……” “不用。”高奇斌掛斷電話,習慣性地敷衍高小晴,想了想又補充道,“我不吃零食。” “兼職……”高小晴猶豫著不知該不該提起這個話題。 “我自己能安排好時間,不會耽誤學習。”高奇斌打斷她。 “哦……這樣啊。” 高小晴有些無措,呆呆地站在一邊,看著她兒子拖著行李箱從自己身邊走過,頭也不回地對她說:“不用送我,你好好休息。” 出門前,高奇斌還是回頭看了她一眼。 小時候他總覺得母親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永遠都不會老,可十幾年的時光和風霜到底是在她的臉上留下了痕跡,卸去濃重的妝容和不符合年齡的豔麗衣衫,她也隻是一個普通的中年女性。 他破天荒地打了個招呼:“我走了……媽。” 高小晴的眼睛霎時間亮了起來。 高奇斌鼻子突然一酸,頭也不回地出了家門,他迎著外麵的陽光抬起頭,把眼裏那一點濕氣憋了回去。 真他媽是越大越活回去了。 他們三個在四中新校區正門的小十字路口碰頭,在這個路口他們一起揍過小流氓,也一起喝過酒,甚至被杜栩肉麻地命名為“友誼的起點”。 高奇斌嘴角抽了抽:“不是說在換乘站碰頭嗎?” 杜栩滿臉寫著無辜:“計劃趕不上變化嘛。”他沒注意到,虞瑜卻看到高奇斌眼角還有點紅,他踢了踢腳邊的石子,“走嗎?” “走吧。”高奇斌拉起自己的行李箱,叫住想橫穿馬路的杜栩,“你看看你左邊,連條狗都知道走斑馬線。” 杜栩轉頭一看,沉默了—— 一隻泰迪犬叼著狗繩,在斑馬線上蹦蹦跳跳地跑過來,還不忘左右看車。 “這狗成精了吧……”杜栩瞪著那隻泰迪,認出來那是他家隔壁王阿姨養的吃貨狗,狗的小主人還曾經用假冒偽劣的暑假作業騙走了他一個月的零用錢,徒留他對著填滿abcd的填空題流淚。 “快走快走,被它纏上不搶你一個漢堡它都不走。”作者有話要說: 虞瑜:我沒成年,你看著辦吧。【和善.jpg】杜栩:……不是你先勾引我的嗎?【絕望.jpg】虞瑜:是啊,但是我沒成年。【微笑.jpg】【謝謝茗若希和miyamori阿?i??小姐姐的地雷,(づ ̄3 ̄)づ╭?~mua一口】 ☆、第八十八章 這個時間上班族的大部隊已經奔向打卡機了,早高峰殘留的餘韻基本都是愛和年輕人湊熱鬧的老頭老太太,他們還有一站下車的時候,一個老大爺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上車,指著坐在門口的高奇斌叫他起來讓座。 高奇斌今天心情不錯,瞄他一眼沒吭聲,把架在膝蓋上的腳放下,扶著欄杆準備站起來,結果老大爺嫌他動作慢,罵罵咧咧地用拐杖去敲他,“你故意的是吧?一個年輕人還磨磨唧唧的,到底你是老頭還是我是老頭?” “對,故意的——被你這倚老賣老的勁兒惡心的。”高奇斌火氣也上來了,一把握住老大爺的拐杖甩到一邊,“你他媽打誰呢?” “現在的孩子怎麽都這樣?你家沒有老人嗎?”老大爺一個趔趄險些摔倒,被路人扶了一把,氣得破口大罵,“天天號召學雷鋒,你們都學到狗肚子裏了吧?!看看啊,都來看看啊——打人啦!” 整個車廂沒人理他,有的家長看到他,拉著自己的孩子匆匆走開。 “不好意思,我家還真沒有老人。”高奇斌一挑眉,“至於學雷鋒……雷鋒叔叔享年二十二歲,英年早逝,我可不想步上後塵。” “別說了,到站了。”虞瑜給杜栩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左一右拉著高奇斌,在老大爺中氣十足的罵街聲中下了地鐵。 “他是裝的吧?這罵人罵的,一聽就知道他身體倍兒棒,吃飯倍兒香。”高奇斌回頭遠遠被還想追出來罵的老大爺比了個中指。 他們拖著箱子走到地鐵口時,被一位穿製服的警察攔下,杜栩的第一反應是“那個臭不要臉的老頭不會是報警了吧”。 “您好,身份證看一下。”民警對高奇斌說,他看上去也就二十歲出頭,可能是個實習警,不太會說話,“為了民眾的安全,我們上級要求在公共場所抽查居民身份證。” “我看起來很像有前科的?”高奇斌難以置信地問。 “來來來,大哥,一起檢查吧。”杜栩趕緊打斷小民警,在高奇斌發飆之前,熱情地把自己的身份證塞到民警手裏,順便招呼高奇斌趕緊找身份證。 小民警有點無語。 他師父隻和他說過可能會遇到拒絕檢查的——這種人一般是重點關注對象,但這種有人上趕著拿身份證給民警檢查的,估計他從警十多年的師父都沒見過。 等小民警走後,高奇斌黑著臉看向兩位同伴:“他為什麽不看你們的?單身狗沒人權嗎?!” 杜栩腆著臉答曰:“也許是我和我男朋友長得太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了。” 位於西城區四中老校址的“高三集中營”用官方說法是“沉澱著曆史的氣息”,然而根據同學們的“民間說法”,“破舊”二字足以概括。好在此校區雖然外觀充滿了曆史的痕跡,但基礎設施齊全,四人寢室自帶空調以及獨立衛浴,唯一值得吐槽的就是連新校區一半都沒有的小操場。 “不然呢?你們想要多大操場?”副班長鄭淼涼涼地看了他們一眼,嘲諷道,“高三沒有體育課了,某人可以提前卸職了。” 可以卸甲歸田的杜體委默默咽下一口老血,轉移注意力去看公告欄裏貼著的寢室分配表。 高中男生寢室裏總有一個不成文的定律——所有人都想做彼此的爸爸。 虞瑜戳了戳杜栩的後背,“你可別高三一年東西沒複習多少,反倒認了一宿舍爸爸。” “開玩笑!你看看,看看——班長、學委、老高,這三位可都是要管我叫爸爸的!”杜栩敲著公告欄裏的名單,扭頭招惹自己的新室友們,“孩兒們,快來叫一聲爸爸!認了你們杜爸爸吃不了虧、上不了當——爸爸罩你們仨一學年。” 高奇斌利索地擼胳膊挽袖子,冷笑道:“來,有種打一架,看看誰是誰爸爸?” 李楠和莊何抱團縮到一邊,唯恐卷入大佬之間的戰爭落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不好意思,爸爸現在沒空。”杜栩忙著在表格上尋找虞瑜的名字,眼睛被密密麻麻的小黑字晃得他腦袋發暈,“誰分的寢室?給我出來挨打!居然拆散我們這對神仙眷侶,真不是人幹事——哎,寶貝兒,你和誰住?哥提前給你去撐個場子!” 虞瑜麵無表情,一指某馮姓鵪鶉:“他。” 因為高三人數的問題,虞瑜和馮卓林恰好是最後剩下的,兩個人占據一間四人寢室,他站在寢室分配表前,滿臉寫著不開心,全身散發著暴戾的煞氣,在夏天的尾巴中生生讓周圍的同學被凍得後退三步。 而杜栩比他更不開心。 他惡狠狠地瞪著自己的小弟,讓瑟瑟發抖如鵪鶉的馮卓林同學一度認為自己會被“壯誌饑餐二馬肉,笑談渴飲卓林血”。 一邊的李楠吃飽了撐的,給杜栩內心戲配音:“哦,我的朋友~愛不愛你不用你去猜,隻要你乖給你買條gai(街),如果不乖頭給你打歪~” 莊何非常配合他:“如果不乖還會把你賣給gay~” 今天的九班相聲組合默契依舊。 杜栩捧著心口問他男朋友:“寶貝兒,你介意我和你室友換宿舍嗎?” 四中不允許私下換宿舍,除非是發生室友打架鬥毆等惡性事件,不然教導處也不會通過學生的申請,不過省著點的學生高三都忙著複習,除了搞基百合的學生以及站在年級排行榜頂端的大佬,誰也沒多少心情在意自己舍友是誰。 周圍同學們紛紛露出不忍直視的神情,他們一群人在寢室分配表前群魔亂舞,終於招來了“那個連名字都不能提的男人”。 一個毛發稀疏的錚亮頭頂出現在他們麵前,此人發型嚴格執行“地方支援中央”戰略,中年男人慢條斯理地掃過麵前一群好像被掐住脖子的高三小鵪鶉,霸道而邪魅地一笑,問道:“剛才是誰在叫‘寶貝兒’啊?給我站出來!” “我。”杜栩頂起這口黑鍋,“我是九班的杜栩,我剛才在叫我……同桌。” “就是他!”馮卓林小聲給同學們科普,“‘高三集中營’一霸——閆主任!據可靠傳言,他還有半夜三更夜遊校園,在外麵連逮三夥翻牆偷渡方便麵的男生寢室的光榮戰績,江湖人送外號‘活閻王’!” “好啊,太好了!杜栩是吧?把‘同桌的你’當成早戀溫床了哈?”閆主任——閆羅眯著眼睛打量杜栩,“早就聽吳曉強說你是個不省心的貨,今天可叫我遇到了!你同桌呢?也給我出來!” 虞瑜舉手:“我。” 閆羅的表情瞬間從凶神惡煞進化為三連懵逼:“……” 他是誰?他在哪?他在說什麽? 現在的學生這麽會玩兒了嗎? 管男性同桌叫“寶貝兒”? 這是什麽操作? 閆主任一口氣梗在喉嚨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瞪了杜栩和虞瑜半天,轉身走了。 如果他能像他的同事一樣,稍微了解一下深千尺的四中論壇,天大的疑問也能迎刃而解——可惜這位“活閻王”和吳曉強主任不同,對電子產品深惡痛絕,有傳言他抽屜裏沒收的手機、平板和遊戲機拿去變賣都可以小賺一筆。 閆羅離開之後,郝葭長長舒了口氣,拍了拍心髒砰砰跳的胸口感慨道:“為什麽教導主任都這麽喜歡抓早戀呢?” “因為我們是省重點。”馮卓林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據說學習成績好的人、智商高的人因為大腦的犒賞係統比較發達,所以一般那什麽欲都很強——也就是說學校裏的優等生其實可能很……嗯哼。” 杜栩恍然大悟,偷偷從眼角瞄向自己男朋友。 虞瑜冷漠地瞥他一眼:“你看什麽呢?” 杜栩咳嗽一聲,轉移話題:“沒,沒什麽……我說,這閆主任怎麽跟小強那麽像啊?一個工廠流水線批量生產的,還是一個母胎出來的?” “人家和小強是一個專業畢業的,不過他抓早戀隻是副業,主業還是抓紀律。”馮卓林笑嘻嘻地說,“大哥您放心,誰也別想耽誤您和嫂……虞神早戀!” “現在耽誤我們培養感情的就是你啊。”杜栩感慨萬千地拍著馮卓林的肩膀,手勁兒重得差點把人拍到地心,“卓林啊,你說現在可怎麽辦呢?雖說好吃不過餃子,但是吧……” 馮卓林非常上道:“大哥您放心,您什麽時候想半夜和虞神幽會我給你們打掩護!我還可以站在門口放風!或者我們悄悄換寢室,您和虞神一個屋過二人世界!” “好兄弟。”杜栩深感欣慰。 郝葭兩眼放光地在企鵝上給楊帆學姐匯報情況:“學姐你覺得他們的半夜幽會是‘乖,蹭蹭又不會懷孕’還是一起去衛生間互……嗯哼?” 楊帆認為無論哪一個都讓人恨不得趴在門縫全程圍觀。 閆主任不負傳言,每天跟古代的更夫一般敬業,到處查房,晚上查完早上查,還不知道從哪兒弄來個大喇叭,熄燈時間在走廊催同學們睡覺,起床時間在走廊裏當一個人形鬧鍾。 杜栩伸手摟緊了懷裏的人,把臉埋在他頸窩裏蹭了蹭,“再睡一會兒……” 虞瑜的鬧鍾已經響了三次了,再不起就得餓肚子去聽課,然後在第三節課聞著食堂傳來的飯香無語凝噎。 門外閆主任的廣播聲逐漸走近,虞瑜推了推杜栩的腦袋,“起床,主任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