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嗯。”周儻其實還想再了解些夏時的事,然而姚千弘不肯說,他也沒法,隻得老實點頭:“你怎麽知道?”


    “猜的。”姚千弘道,“車子快爆炸那會兒,我手裏的盒子掉了。裏麵那個東西,我想你應該看到了。”


    周儻仔細回憶了一下,沒覺著自己看到過什麽奇怪的東西:“這個我可不確定。”


    “你肯定看到了。”姚千弘篤定道,“不然你不會重生。再好好想想?”


    周儻眉頭緊鎖,又努力想了一下,腦海中忽有一塊黑色閃過,他立刻叫了起來:“那個鍾!”


    “對,就是那個,落陌鍾。”姚千弘點頭道,“白大象生前收藏的琉璃鍾,隻要看到它或者聽到它的人都會陷入重生——‘看到’僅限於看到本體,‘聽到’的條件則要苛刻很多,必須得是‘名字’與‘重生的經歷’同時聽到才行。”


    “所以你才一直不肯給夏時講森羅重生的真相。”周儻恍然大悟,隨即便意識到下麵的故事可能會帶出比較大的信息量,立刻站起身來,“你等我上去叫一下夏時。”


    “沒事,不急。”姚千弘倒是淡定,順便看了下手機,“這個時間點,他正犯困要睡覺呢。上去當心他罵你。”


    周儻撇了撇嘴,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夏時他一般不罵人。”


    “是嗎?那你的夏時脾氣還挺好。”姚千弘感嘆道,“像我以前帶的那個夏時……他能用法語說操你媽,還會用方言罵人。上海話、閩南話、溫州話,都會,說夢話的時候還會說帶著大碴子味兒的英語……還會用克林貢語跟我吵架。”


    他說到這,似是想起了什麽不好的往事,唇角垮了下來:“你到底是怎麽養他的?那麽乖?”


    ……不,該好奇的是我才對。這種偏離原著設定的夏時你到底是怎麽養出來的?而且得是宅到什麽地步才會連克林貢語都學得會?


    “這個,反正也不重要了。”周儻伸手揉了揉額角,順手摘掉了掛在額上的一排黑線,“現下還是重生的事比較要緊。真的不用我去叫夏時嗎?”


    “算了,讓他先睡著吧,咱倆先隨便聊會兒。我不急。”姚千弘擺了擺手,“哦對,說到重生……夏時他這次,重生了嗎?”


    周儻搖頭,姚千弘便笑了起來;“也是,他根本就不會死……虧我還一直擔心他會被落陌鍾的詛咒牽連呢,果然是又想多了。”


    “你很怕他死嗎?”周儻問道,“怕到連附帶重生的死亡都不敢給他?”


    “……你不怕嗎?”姚千弘反問,“我以為你和我一樣,對‘死’字很敏感。”


    周儻因為這個問題而愣了一下,思考片刻,認真搖頭:“我不知道。”


    “你遲早會知道。”姚千弘無所謂道,“等你將夏時養大了,看著他個頭越來越高、情感越來越豐富、個性越來越鮮明……你就會知道了。”


    周儻抿唇。他似乎明白了什麽:“這就是你拋下夏時的理由?”


    “這是所有打字員拋下夏時的理由。”姚千弘說著,目光飄向了門外,“你其實也早就有這種感覺了吧?不然也不會起這種名字——未秋中介,秋天未至,永是夏時。我從一開始就說了,我喜歡這個名字。”


    第60章 曾經也同樣無法自拔


    “你也是寫文的,應該知道那種感覺吧?就好像一個角色,本來隻是很平麵的,簡簡單單一個名字加人設,你知道他最後也許會便當,也許不會,但無所謂,那隻是一個單薄的角色而已。但隨著你一點點地塑造他、豐滿他、使他健全,你會發現自己越來越在乎他,也越來越無法接受他要便當的這個事實。但你知道更糟糕的是什麽嗎?是你試圖更改、試圖挽回,他卻懶得理你。你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往那個結局上走,頭也不回。”


    姚千弘說到這,停了下來,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水。周儻注視著他的背影,問道:“你就因為這個,所以棄坑?”


    “棄坑、太監、半途而廢,隨便你怎麽說吧。”姚千弘說著,沒有回頭,“夏時要的完結我給不了,也不想給。我真的是努力勸過他了,但他不聽,我也沒辦法。比起爛尾,我寧願棄坑……誒,別這麽看我,等你寫得多點了就明白了。”


    “我寫的是不多,一共就寫過六本書,加起來差不多三百萬字。”周儻抿了抿唇,“雖然這些書基本沒什麽人看,我也不像你那麽成功,但我好歹也算碼過字的。就我個人來看的話,你可能並不像你認為的那麽懂故事,也沒那麽懂夏時。”


    “嗯?”姚千弘挑眉,“怎麽說?”


    周儻垂下眼簾,組織了一下語言,謹慎地開口:“我一直覺得,靈感和創意都是像恩賜一樣的東西。當你提起筆來的時候,不是你在創造一個故事,而是那個故事選擇了你。你的責任就是把它講出來、講好、講完。而那些故事裏的角色,起碼在他的世界裏,他是屬於自己的,他的命也是自己的,他能自己主導自己的命運,而你隻是敘述者,隻是演繹他命運的人,僅此而已。故事的藝術在於理解人物,而不是評判人物*,什麽對既定結局的唏噓,什麽來自上帝視角的悲憫,都隻是傲慢罷了。但寫故事不應該傲慢。比起像個上位者一樣的指指點點翻雲覆雨,我更願意對那些選擇我的故事表示感激,以及謙卑和尊重,從開始直到結束。對夏時也是一樣。”


    姚千弘半轉過身來,杯中清水搖晃,饒有興趣地看著周儻。周儻搓了搓手指,繼續道:“或許你能催生出一部分的他,但那隻是‘影響’而已,不是塑造,也並不意味著他就屬於你。你可以保留自己的想法,去或者留,這些都是你的選擇,但你不該替夏時選擇。夏時的命運和結局都是他自己的,他選擇我們,是為了讓我們替他把書頁填滿,我們的責任僅在於此。打字人而已,用不著太自以為是。”


    “乖乖填坑,不要多嘴,這就是你想說是吧?”姚千弘點點頭,抿了口水。


    “行吧……我算是明白為什麽你的小說沒人願意看了。你這人真是,表達不行,太囉嗦——冗長、不得要領。”


    他走回沙發旁坐下,抬頭看著周儻的眼睛:“還有就是,太天真,消極的天真。”


    “小說家都是天真的。”周儻輕輕笑了笑,“天真而感傷的小說家。”


    “我知道這個。”姚千弘放下水杯,晃了晃手指,“寫《黑書》的那個……土耳其的,叫什麽來著?”


    “帕慕克。”一個猶帶著稚氣的聲音忽然從樓梯處傳來,“奧爾罕·帕慕克。”


    兩人回頭,隻見夏時正站在那兒,逆著光看不清楚表情。他緩步朝兩人走來,神情還帶著些倦意:“這麽看我幹嘛?我又不是隻看《重生天後》的。《天真的和感傷的小說家》麽,這本我也看過的,雖然說不上喜歡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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