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毅站在旁邊,跟他一起望著楊春花的許願條:“怕……那些東西都怕火。”換句話來說,隻要變成了怪物,都怕火。村廟裏的供燭都滅了,唯獨觀音菩薩的還亮著。那蠟燭不是普通的蠟燭,叫鬥燭長明燈,圓柱形,每一根有半米多高,直徑比胳膊還粗,供桌兩邊各擺一個,點燃後能持續燒三十天。鬥燭透明的外殼上印著金色大字:心想事成。鬥燭已經燒了大半,估計還有一兩天就滅了。林楊摸了摸,鬥燭外殼非常堅硬,護著火苗不怕風吹雨淋。他們看到的光,就是這兩根蠟燭的光。這玩意好,自帶保護殼。林楊和洛毅分頭尋找類似的鬥燭,可找著的隻有空箱子。鬥燭隻剩下供桌上的兩個,兩人沒辦法,隻好恭恭敬敬朝觀音菩薩拜了一拜,拿下鬥燭,把蠟燭伸進殼裏烘烤,烤了好一會兒蠟燭終於亮了起來。洛毅讓林楊拿著蠟燭,自己去掃蕩供桌上的食物——水果已經壞了,好歹還有一些花生瓜子和糖果。洛毅掃蕩完,一回頭看見林楊手裏拿著一大堆紅紙條,原來林楊把牆上的許願條全拆了下來。林楊說能燒,別浪費。洛毅找來塑料袋裝好紙條,又找來盒子裝起兩根鬥燭。“走吧。”洛毅拉開擋門的桌子。林楊用鍋蓋遮擋蠟燭,跟著洛毅出了大門。林楊這回小心翼翼地護著蠟燭,路過阿輝家附近,他聽見有女人嘿嘿哈哈的大笑聲,洛毅說那是阿輝的媳婦兒,可惜已經瘋了。林楊問那媳婦兒也被咬了嗎。洛毅說不清楚,她很少出門,一直在房子裏。“阿輝的兒子也在。”洛毅低聲道,“他兒子非常危險,幾乎見人就咬,已經咬死好幾個村民了……最好不要靠近他們家。”林楊想起一件事:“難道阿輝是被兒子咬的?”“你見過阿輝?”林楊抖了抖:“看過一眼,他應該……死了吧?”洛毅沉默片刻,反問道:“你覺得那些變成怪物的人,還能算是活著嗎?”林楊沒吭聲,想起阿輝的慘狀,隻感覺脊背一陣發寒。不是活人卻又能動,吃肉喝血,真像遊戲裏的喪屍。夜幕降臨,雨依舊下個不停,林楊用蠟燭趕跑幾隻偷襲的貓,跟著洛毅去到河仙姑的家,一進院子林楊就嚇了一跳,有兩個村民站在院子裏,麵朝著樓房。林楊一進院子門,他們仿佛感覺到林楊手裏的蠟燭,馬上翻過圍牆逃了——那些怪物會爬牆,院子門形同虛設。濃煙從窗戶縫隙中冒出,林楊以為起火了,跑上前一看,還真起火了——一樓大廳中間燃燒著一堆柴火,黃大發正坐在旁邊給火堆添柴。柴火都被雨淋濕過,得烘烤幹了才能燒起來。黃大發沒料到林楊會回來,見到他那一刻,手裏的柴火都掉了。黃大發撲上去,抬手擂了林楊一拳,然後抱緊他,激動地朝樓上喊:“靜香!敏嫻!你們快下來!!!”“怎麽了怎麽了?!”王靜香和金敏嫻咚咚咚地跑下樓,見是林楊,激動地跳了起來,王靜香撲上去抱著林楊又哭又笑,金敏嫻還算冷靜,抱抱林楊,道:“你怎麽回來了?”林楊見夥伴們都平安,終於放下心來:“你們幾個,電話打不通,我還以為出什麽事了!”黃大發擺擺手:“嗨!別說了,還真出事了!這村子也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村民都變成怪物了!”大夥兒圍著火堆,一邊七嘴八舌跟林楊聊天,一邊分吃洛毅帶回來的食物。洛毅進廚房弄了一碗番茄麵,王靜香和金敏嫻帶著麵條上樓了。村子裏沒有管道煤氣,用的還是罐裝煤氣,林楊進廚房晃了晃,煤氣已經很少了,估計還能用幾次。村子裏雖然停電,幸好還有水,林楊湊合著用冷水洗了一遍身子,洗完摸摸額頭,感覺發燒更厲害了。林楊吃了兩粒感冒藥,上樓去到臥室,河仙姑一個人住,隻有一間臥室,如今這唯一的臥室裏躺著楊春花。楊春花受不了打擊,病倒了,高燒不退,又不肯吃東西。她放心不下女兒,即使知道劉琦變成了怪物,楊春花還常常嘀咕要回農家樂給劉琦做飯吃。楊春花精神不太穩定,常常自言自語,不知是燒糊塗了還是怎麽樣,王靜香和金敏嫻照顧她,平時給她擦身子喂她吃東西。熱騰騰的麵條楊春花隻吃了幾口就不要了,說要留著給女兒吃,還要去找雞蛋煎荷包蛋放麵裏,她絮絮叨叨地說琦琦最愛吃。王靜香和金敏嫻在旁邊你一句我一句地勸著。洛毅從農家樂帶回來安眠藥,泡了一杯水送上來,楊春花喝了水,總算安靜下來,不一會兒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洛毅把兩根半人高的鬥燭放臥室的窗台上,心想事成幾個金色大字閃閃發光。林楊一陣心酸,跟在洛毅身後一起往三樓走。林楊問洛毅,楊春花是怎麽發現劉琦不對勁的,洛毅問林楊有沒有看到劉琦的樣子,林楊回憶一下,除了眼珠子其它還沒認真看。洛毅說劉琦現在看起來,就是一副鬼的樣子,她眼睛已經徹底變成白色,並且楊春花還親眼看見她吃雞……字麵上的意思,吃雞,把鄰家送來的雞咬死了生吃。當時楊春花就暈了過去,被大家弄到這邊。那時候還好,沒有村民攻擊他們,就是劉琦太可怕了,她不僅生吃活雞,還咬阿輝家的孩子,阿輝那時候還算正常,抱著孩子不要命地逃了回家,之後幾天阿輝家發生什麽事情他們就不知道了。他們都不敢回農家樂收拾東西,沒想到短短幾天,村子裏已經見不到正常的村民了。三樓禪堂是他們睡覺的地方,鋪上墊子就可以睡了,窗戶邊上都燃著酥油小蠟燭,乍一看還以為是舉行什麽儀式。洛毅告訴他,小蠟燭不能間斷,防止貓進來。蠟燭每個窗台都點著,一個蠟燭能點上四個小時。蠟燭好用是好用,但他們也將麵臨最嚴峻的一個問題——蠟燭快沒了。洛毅還和黃大發商量,打算撿點柴火回來代替蠟燭,隻要屋子裏有火,那些東西就不敢進來。當時屋子裏就黃大發和洛毅兩個男的,總得要留一個在家,撿柴火這事情挺難落實,直到今天遇上林楊。林楊完全沒有睡意,跟著洛毅下到一樓。一樓大廳亮堂堂,煙氣繚繞,天花板都熏黑了。洛毅洗完身子,把衣服褲子搭晾衣架上,他說這兒不必擔心水的問題,後院有個水窪全是雨水,隻要一直下雨,他們就一直有水用。他們不缺水,隻缺食物和蠟燭。王靜香和金敏嫻已經好幾天沒有吃過一頓像樣的飯菜了,倆女孩也非常堅強,沒有抱怨什麽。黃大發還剩半包煙,分給他們一人一支。林楊點上煙,狠狠地吸了一口。黃大發問:“林楊,你從哪條路進來的?”說起進村的路,林楊就一個頭兩個大:“根本沒有路……回去還不知好不好走。”林楊從坡上掉下來,自然不知前方的路如何。黃大發和洛毅商議,打算明天天亮就去探探路,隻要能走人,他們就算輪流背楊春花,也要把她平安帶出這個村子。林楊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高坡上又陡又滑,一個人走很困難,何況還要背著一個人。黃大發跟洛毅商量好,就上樓睡了。晚上是洛毅守夜,他坐在火堆邊烤火。狂風帶著濕氣湧進大廳,把濃煙帶走,留下涼涼的風。幸虧風大雨大,屋子裏煙氣散得開。窗戶都用磚頭頂著,留了通風的口兒。林楊脫了衣服掛晾衣架上,褲子脫了又覺得冷,索性穿著褲子站在火堆旁邊烤。洛毅有點想笑:“別太近,小心著火。”林楊說:“明早我跟你去吧。”洛毅:“明早再說。”“我們得另外找路。”林楊如實告知,“我掉下來的那個陡坡,你們幾個……很難過去,太危險了。”“嗯。”洛毅給火堆添柴。林楊烤完褲子,熱乎乎地坐到洛毅旁邊。院子裏忽然響起一聲動靜,林楊站起來,洛毅攔住他:“不必理會,隻要有火,他們不敢進來。”林楊提心吊膽地坐回去:“來了三個。”洛毅:“不怕。”林楊坐在洛毅旁邊給腳踝上藥,洛毅看他滴幾滴藥水到掌心,然後捂在腳踝上揉,手法生澀,一看就知道是外行。洛毅把手烤暖,拿過活絡油,兩手對著搓搓,搓熱乎了往林楊腳踝上捂。林楊自己揉不覺得什麽,洛毅手一動他就疼,鑽心地疼,還像被螞蟻咬了似的蘇蘇麻麻。林楊憋著不吭聲,洛毅看他臉都紅了,就笑他想叫就叫出來吧。他這一說,林楊更不敢吭聲,堂堂男子漢,這點疼痛怕什麽?洛毅一手托著林楊的腳跟,一手握著腳踝,輕輕一動,林楊:“哎呀!”洛毅笑道:“有點疼,忍著點。”林楊:“哼,這點疼算什麽,小爺我當年……哎呀!……哎呀呀輕點輕點!!!哎疼疼疼!!!”幾分鍾後,林楊隻剩下哼哼唧唧的力氣了,洛毅鬆開手,說:“好了。”洛毅手鬆開後,麻木的腳踝終於恢複知覺,熱乎乎的好舒服。洛毅坐在火堆邊,時不時給火堆添柴,他必須守著讓火持續燃燒。洛毅看了看,剩下的柴火不多了,明天得去撿一些回來。洛毅撥了撥柴火,忽然肩上一重,洛毅問:“怎麽了?”回應他的是一陣鼾聲,洛毅轉頭一看,原來林楊枕著他的肩睡著了。☆、第十八章 尋路第十八章尋路林楊一覺睡到大天亮,醒來發現自己枕在一個墊子上,身上蓋著洛毅的外套。黃大發坐在火堆邊,嬉皮笑臉地問他昨晚跟洛毅幹啥好事來著?林楊說守夜睡著了還能幹啥好事?“叫那麽大聲,我在樓上都聽見啦!”黃大發捏著鼻子陰陽怪氣,“哎喲哎喲輕點呀!”林楊明白過來,笑著捶了他一把:“臭大發,滿腦子小黃片兒,等我告訴靜香看她怎麽收拾你!”黃大發擠擠眼:“難道不是?”正好洛毅走出廚房,林楊順水推舟道:“不信你問他!”洛毅把熱騰騰的番茄麵遞給黃大發,轉頭就朝林楊道:“穿好外套,坐那邊。”“還來?!”“當然,一次怎麽夠。”黃大發哈哈大笑,端著麵上樓了。洛毅遞給林楊幾塊餅幹和糖果,問他夠不夠吃。林楊從昨天起沒有怎麽吃過東西,肚子早餓得咕咕叫。餅幹挺小,林楊連吃三塊還沒飽,他不知道洛毅和黃大發的早餐吃什麽,洛毅做的一碗麵是給楊春花吃的。林楊把糖揣兜裏,打算留著餓了再吃。上藥又是一輪酷刑,林楊憋著不吭聲,憋到最後還是忍不住又哎喲哎喲叫起來。好不容易上完藥,林楊試著走了走,果然好多了,不再是鑽心疼痛,反而熱乎乎的好舒服。黃大發走下樓道:“林楊,你腿不好,就留在這兒看家吧。”黃大發身寬體胖,他這噸位爬坡估計夠嗆。林楊擺擺手:“我去吧,我走過一次知道方向,順便還得找找看能不能遇上陳老師和蘇助理。”早晨雨停了,可天空陰沉沉,估計還有一輪狂風暴雨。林楊穿著洛毅的外套,背上背著鍋蓋,風一吹,連打兩個噴嚏,鼻水又下來了。他暈乎乎,不知是肚子餓還是感冒發燒,總覺得使不上力氣。林楊拿出糖果含在嘴裏,薄荷糖,涼颼颼的挺提神。洛毅說一會兒看看有沒有薑,如果有就挖一塊給他煲薑水喝。下過雨後地麵又濕又滑,村子外圍隻有零星幾個村民,見著火光紛紛躲閃開。林楊不清楚蠟燭的保護範圍是多少米,他看見那些村民躲在暗處偷偷地盯著他。走出一段路,林楊發現有三個人跟在他們身後,一大兩小,分別是一個女人和一對雙胞胎。林楊最怕見到小孩,馬上用蠟燭對著他們。洛毅帶著林楊繞進牆角,兩人躲來躲去,進了灌木叢又鑽出來,幾個來回後那女人不知去了哪兒,唯獨雙胞胎還遠遠地跟著。除了雙胞胎,又來了幾個高高大大的男村民。這下麻煩了,如果是幹燥天氣,林楊還可以點燃周邊的雜草,可如今除了蠟燭他不知還能點燃什麽,路邊的灌木叢濕漉漉,林楊試了幾下點不著,還險些弄熄了火苗。林楊滿頭大汗,走幾步就回頭看,生怕對方撲上來。洛毅忽然往前走了幾步,從草叢裏撿起一把折疊傘,這傘外麵黑色裏麵白色,已經壞了不能用了。林楊認出是陳老師的傘,陳老師當時在路上還跟他吹過這把傘又輕又結實,雨打不爛風吹不翻,是野營專用的一個品牌傘。沒想到這把名牌雨傘就這麽掉在了草叢裏。“陳老師——!”林楊朝四周喊,“陳老師!你在嗎——?”沒有人應。時間都過去那麽久,陳老師當然不可能留在原地。林楊還在草叢裏發現一些巴掌大的破碎布料,看起來像是陳老師的衣服碎片。林楊繼續往前走,他真怕撿著陳老師的鞋子或者其它什麽……陳老師曾經路過這兒,也許遇上了危險,他的雨傘掉了,衣服破了。暴雨衝洗了所有痕跡,林楊連血跡都沒有見著。但是沒見著,並不代表沒有。林楊還想到更可怕的猜測——陳老師會不會被吃了?再往前就是陡坡,坡道上濕濕滑滑,有泥水從山上淌落。洛毅隻看了一眼,搖搖頭說過不了。兩人隻得繼續往前走,如果能找到路翻過這座山就更好了。山坡很陡,積水多落葉多,洛毅攀著樹藤慢慢往上走,偶爾還伸手拽林楊一把。兩人爬到半山腰已經滿頭大汗,林楊以為路難走,那些村民不會跟上來,結果回頭一看,雙胞胎已經追到半路了,又濕又滑的陡坡對於他們來說根本不算什麽,如果不是有蠟燭,恐怕雙胞胎早追到他們身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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