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就是金屬卡扣碰撞的清脆聲響,他扭過頭,聶錚單手解開皮帶,抽出來,單手折起握著。  聶錚灰藍的雙眸沒有任何情緒,童延閉上眼睛,這次,聶錚是真打算用皮帶當鞭子抽他。他有錯在先,他認了。  可就在童延身後,聶錚頂著將要炸開的腦血管,看著男孩緊繃的肩背,用皮帶抵住男孩的下巴,“告訴我,你錯在哪。”  童延聲線瑟瑟發抖,“我不該誤會你。”  不對,聶錚想,這根本不算個誤會,他是個商人,童豔豔要一直給童延添麻煩,他也未必就沒有隔開母子的心思,他隻不過沒付諸實施。  他手一用力,不算堅硬的皮帶邊嵌進男孩的臉頰,“你錯在哪?”  童延說:“我應該處理好自己家的事,一早就跟我媽說清楚。”  還是不對。  聶錚被沸騰的熱血翻湧到頭暈,這是他許的,他縱的。  雖然怒火難平,但再開口時,他也是真心求教,“告訴我,你錯在哪。”  童延顫抖的聲線擰出了幾分倔強,“看準了走那條路,我就不該猶豫,遇到什麽事都不該猶豫。我媽走了,去找就是了,我不該連不走這行的話都說出口。”  對了!聶錚能聽見自己粗重的呼吸聲。  童延真刺到他的那句話是什麽?  “我原本就不該妄想打入你們那個圈子。”  不對!還是不對!要是為了日後的榮華,連親生母親都能舍棄,簡直枉生為人,那就不是這隻全心護著窩的小獸了。  自己相依為命的人突然不見了,童延情緒失控,多正常。  聶錚依然怒焰高熾,但也越來越茫然,理智分析,童延今天做的一切他都能理解,那他究竟,在氣什麽?  知道童延錯在哪,一鞭子抽下去,那是教訓。  可要是不知道,哪怕隻彈一個手指頭,那都是泄憤。  聶錚終究放開童延的手,腿也從男孩背上移開,垂下的胳膊把皮帶也扔地上,忍著喉頭火燒般的疼,“行了,你回去。”  童延吃力地翻身坐起來,“聶先生……”  聶錚抬手揉了揉額角,極力把聲音壓得和緩了些,“不用道歉,你先出去。”第36章 小獸  聶錚的書房門一直關得嚴嚴實實。  童延就對著冰涼門板沉重的黑褐色一直站到下午。  最後,女秘書回來了,站在他身後勸,“你回去吧。”  童延站著沒動。  女人又說:“他不是跟你生氣,我不怕把話說明,他哪裏用得著跟你生悶氣。”  出去時,女秘書把他送出院子,應該是有心寬慰他:“你也不用把自己逼得太緊,畢竟才十八歲,別人家孩子這年紀還在上學,你賺錢養家就夠了不得了,有些事一下攪不清也正常,給自己點時間。”  童延有氣無力道了聲謝,他知道女秘書這是好意,可好意難免有偏向。  十八歲,十八歲怎麽了?  你跟人三十歲的男人賺著一樣的錢,就得擔三十歲的男人擔得起的責。  童豔豔的情緒在今天爆發,說白了就是他沒擔住。出身本來就是黑料,頂著黑料往上爬,自己能耐不夠還想把童豔豔護得密不透風,簡直瞎幾把妄想,世上哪有刀切豆腐兩麵光的事。  想到什麽,他回頭問女秘書,“姐姐,你找到我媽時老張就在?……就是臉上有刀疤那個。”  女秘書說:“不是。因為你媽最近跟他走動挺多,我們急著找人,也去了他那一趟。那男的夠精的,我們的人隻套了幾句話,連你媽名字都沒提,他就知道你媽出事了,非得跟著找。”  童延一怔,“我媽最近跟他走動挺多?”還連鄭總監和聶錚都知道?  女秘書說:“鄭總監說得有憑有據,那應該就是吧。”  秋涼沒來幾天,午後的日頭還留了幾分夏日的毒辣。童延被晃得好一陣眼花。  回家,幾個小時前的混亂場麵已經全然平靜,房間裏的安靜透著一股幽幽的冷。  童豔豔在房間正把打包出來的衣服放回去,童延在一邊坐下,“你今天到底為什麽要走?”  他媽胳膊頓了下,“老娘是真不知道怎麽辦才不給你添亂了,心想著還不如一刀切,出去混一陣再說。”  “是鄭總監跟你說過什麽?”  他媽沒說話。  行,沒說話就是默認。童延想起出發前,鄭總監特意提到過老張,怕是從那會兒,鄭總監就已經發現他媽跟老張還有來往了,要是他沒想錯,鄭總監連老張跟童豔豔什麽關係都知道。  童豔豔做那些事是為了養大他,無論如何,指責童豔豔的從業,他就不算是個人。可是今時不同往日,人總是要朝前走的,他費了這麽大的勁兒就是不想再低人一等。  要讓人看得起,就別再做讓人看不起的事兒。外人跟童豔豔可沒有生養的情分,就沒有他這樣心疼體諒的本分。他一直囫圇著沒直接讓童豔豔跟過去撕扯幹淨,這他媽哪是為童豔豔好,分明是他自己犯了弱雞病,不敢把話說透。  童延咬了下牙根,說:“鄭總監做的事,站他那邊來說沒錯多遠,問題出在我身上,怪我沒跟你說明白。我選那條路走,以後,咱們不用、也不能跟以前一樣過了。”  童豔豔把疊好的衣服放進櫃子裏,動作放慢了些,“我知道。”  童延也真是狠了一條心,這事要是不掰扯清楚,日後他就索性不要旁人白花心思。  沉默片刻,問:“上次,你不是說以後不跟老張來往了?最近你們還總見麵?”  童豔豔頓時一臉煩躁,“老娘哪有心思跟他來往?就你奶奶住院那會兒,我在醫院對麵超市買東西讓他碰見了,他一門心思問我去醫院幹嘛。我想著家裏人生病告訴他也沒關係,這事兒換個人聽了都要躲,誰知他知道反倒還湊上來了,一直跟我到醫院裏頭,摸到你奶奶的病房,後來又摸去殯儀館。那種場麵上,我不好跟他撕扯,但也沒多搭理他,連電話都沒留一個。可不就是打算以後不來往?”  “哪知道你奶奶下葬那天,他又暗跟著摸到了咱們家的住處,前些日子總來找我……呸,老娘就沒見過這麽不上道的客人!”  奶奶的,合著童豔豔這是給人纏上了。  童延被火衝得嗖地站起來,“他想幹嘛?”  童豔豔聲軟了些,“……我哪知道。”  童延氣得夠嗆,“你怎麽不告訴我?”  童豔豔眼神閃躲,“……這,跟你說有什麽用?”  沒用?童延說,“你早告訴我,我就能早收拾他。”  他媽一下嚇得不輕,忙扯住他的胳膊,“小子,可不能這樣,他是個好人,也沒幹什麽……你奶奶住院那會兒,他還給我塞錢……哎!別氣,我沒要。”  童延終於覺察一絲不對,童豔豔對姓張的又煩又護,這到底是要幹什麽?  就是這晚,事情發生了神轉折。  刀疤臉老張拎著兩袋子東西上門了,見童延後第一句話就是:“你奶奶去了,你如今長大也不需人看顧了,放你媽跟我過日子去吧。”  童延頭都要炸了,剛剛才摸索著跟他媽解決曆史遺留問題,這會兒又攤上了他往常想都沒想過的局麵。  十八歲,從某方麵的閱曆上來說,他到底也隻是個孩子,從沒人教他“親娘被人上門求娶”,他應該怎麽辦。  他把老張連人帶東西一塊兒轟出去了。  聶錚在第二天聽說了這個神轉折。  中午,在書房,他接到鄭總監的電話。  鄭總監說:“你別說,有件事我還真弄錯了,我原本以為是童女士勾著那舊客人搞不正當關係,沒想到,居然是那男的纏著她,真心想跟她過日子。其實,童延他媽要真跟人安心過日子也好,童延省心,至於那過日子的人靠不靠譜嘛,有根有底的人就不怕他使壞,你說呢?”  這話問得看似尋常,但問出來就不尋常,聶錚有片刻的恍惚,從什麽時候開始,關於童延的事,事無巨細,都要向他請示了?  眼神依然停留在電腦屏幕濃綠的數字上,冷冷地問:“雲星有多少藝人?”  這話就算說透了,他沒必要搭理任何一個藝人的家事,哪怕是童延。  可鄭總監隻當沒聽到,“昨兒你跟童延前腳走,那男的立馬就對童延他媽一頓真情表白,我估摸著昨晚上,他已經去找童延提親了。這事兒還不知道鬧成什麽樣。”  聶錚用手揉開眉心。還能怎麽樣,九成可能,男人在童延那討了一頓打。  鄭總監又說:“童延那孩子有點鬧性是的好的,唯唯諾諾在這行也混不開。”  聶錚沒說話。  作為一個經紀人,鄭總監這次的處理方式有錯嗎?即使有,錯處也不大,至多是沒跟童延提前溝通。  而他作為老板,前些日子那一晚,得知童延因為母親情緒受影響,他就應該有動作了,可他沒有。沒錯,童延用大包攬的姿態把童豔豔保護在罐子裏,他也縱了一把。  既然縱了這一把,東窗事發,他就不能反過去把童延一棍子打死。  鄭總監還在電話裏喋喋不休。  聶錚聽見兩下敲門聲,按著話筒,眼光瞟向門口,“進來。”  進來的是女秘書,見他在打電話,手點了點書櫃,示意是來借書,聶錚點了下頭。  女秘書悄無聲息地走到書櫃麵前。  聶錚按下免提鍵,接著把話筒擱回去。  鄭總監的聲音立刻充斥了整個房間,“不知道童延現在是什麽打算,娘要嫁人,這事攤哪個當兒子的頭上都不好辦,而且,還是在這個節骨眼上,也沒人敢隨便點撥他。”  這事不尋常,女秘書忍不住回頭偷瞟了一眼。  這一瞟不打緊,聶錚果斷按斷了電話。而後視線從她這兒匆匆掃過又回到電腦屏幕,似是無意又似是意味深長:“單身男人哪懂婚嫁的門道,你說呢?”  女秘書氣得呼吸一滯,行,單身女人“應該”懂。  她明白了。  童延這兩天可謂焦頭爛額,演戲是他的本職,不能誤了,家裏那檔子事也不能不操心。更煩的是,他又把聶錚給得罪了。  還是那句話,聶錚不想搭理他是一回事,他自己逃避現實對聶錚不搭不理就不像樣了,就算是送上門給人出氣他也得一天一個照麵。  不過,這次和以前又不同,倒不是為了討好金主,聶錚對他有恩,他招人生了一場氣,不想法把這氣給平順,那他成什麽了。  因此,晚上劇組人一散,童延立刻跑出門,去了聶錚的別墅。  周日,聶錚晚上居然在家。聽女秘書說boss在夜遊,童延趕緊去了泳池。  他到的時候,聶錚剛從水裏上來不久,浴袍已經套上了身。  他惴惴不安地叫了聲聶先生,本來等著抽打的,但聶錚一點生氣的樣兒都沒有,往休閑椅上一坐,瞟著一邊的小方凳,“坐。”  從鞭子到賜座的過度,童延一愣,聽話地把屁股落在小方凳上。  聶錚眼神斜瞥著他,“今天在忙什麽?”  人家作態不生氣,他就不能犯賤起話頭引人生氣,童延不知道老張當眾向童豔豔表白那回事,更不知道他媽被人求親的事已經傳到了老板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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