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雪怯怯道:“隨便!” “怎麽隨便,等我隨便進來了,要是看到不該看的,我豈不是要失業。” “沒有不該看的。”江行雪說。 “都能看?” 江行雪的手抓著坐墊,指甲簡直深深嵌了進去,現在讓他走,他也沒力氣邁開腿。 他道:“唔。” 杜羨裝傻:“唔是什麽意思,我是個庸俗的小白臉,不懂這些彎彎繞繞的暗示。” “都能看。”江行雪討饒。 過了好半天,他才反應過來,氣鼓鼓地冒出了一個疑惑,自己又沒飛黃騰達,杜羨這麽主動幹什麽! · 江行雪的那張設計圖過了初選和複選,在教授的提點下,不斷完善著那副作品的完成度。 由於時間緊迫,他連著一周熬夜趕進度,除了上課以外,連吃飯的功夫都在琢磨著作品裏出現的小問題。 江行雪在短短幾天之內瘦了一圈,平時穿著臃腫的羽絨服看不出來,在家裏一瞧便知道。 杜羨看不下去,讓人送了滿桌子的肉類佳肴,然而江行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被喊了幾遍名字也沒應答,被杜羨塞了好幾口食物之後,才後知後覺自己被喂著吃了飯。 “你放著,我弄完這些過來。”江行雪不好意思。 杜羨不由拒絕地把碗往他手裏一擱,道:“吃了再做。” 江行雪焦急地扶住自己的額頭:“要來不及了。” 杜羨說:“你能入圍,說明你早趕在了大多數人前麵,來不及什麽?” “來不及交自己最滿意的那份構思。”江行雪目不斜視地往自己嘴裏扒了幾筷子肉,然後感到有些不對勁,再低頭一看,杜羨連醬料都幫自己拌得均勻。 踩著截止日期的那條線,江行雪把自己所想要的效果表達出了八成,這樣的遺憾無法避免,好歹自己盡力了。 不久之後他被通知周末去學校的會議室,他抱著杜羨一陣狂喜:“我是不是有戲?” “我給你打電話問問江阿姨?”杜羨挑眉。 江行雪道:“別!留點意外給自己!” “家屬可以陪同嗎?” 江行雪圈著他,說:“陪吧,萬一有意外,你是大功臣呢。” “我有什麽功勞?” “待在我身邊,就是功勞。”江行雪道,“我的繆斯。” 思路有時會來源於生活的各種小細節,這並不奇怪,但那些是零散的,而杜羨是例外。 明明是個有清晰輪廓的英俊的男人,卻可以讓江行雪想到清澈透底的湖水,想到鳥鳴陣陣的清晨,或是連樣貌都沒有的某種熾熱情緒,那種心跳加快的感覺使得靈感源源不斷。 杜羨若有所思,朝江行雪攤手:“獎勵,不給就鬧了。” 江行雪咬牙切齒:“開白條,回家猛親一百下。” 杜羨被這獎勵砸蒙了,提出自己內心冒出來的好奇:“那嘴唇不得破皮麽?” “分期支付。”江行雪道。 “從現在開始,我祈禱你的作品在所有人眼裏都和我覺得的一樣,閃閃發光。”杜羨笑著說。 周末,他沒陪著江行雪去會議室,在不遠處的樓梯拐角等他,江行雪忐忑地接受別人真誠的誇讚,等待最後結果。 江懷菱有事沒有來,代替她的是陸成川,和學校方寒暄了一陣後,開始意見交流。在此之前,江懷菱早已和校方認真溝通過,今天把所有人聚集起來是走個形式,向大家宣布最後的結果。 這場比賽出於公平起見,全程隱去了同學們的姓名和年級,隻有編號,被選上的不是江行雪,江行雪平靜接受。 快散場時,陸成川補充道:“我媽讓我給84號捎句話,她看得出這位設計者天賦高,某些地方令她眼前一亮,甚至能為此不去在意專業方麵上的差錯,可構思沒優秀到非他不可的地步。希望84號加油,她已經有被震撼到。” 84號是江行雪,他眨眨眼睛,說:“84號和她說謝謝。” 陸成川由此瞥向他,抿了一下嘴唇。散場時,陸成川道:“沒想到是你。” “我也沒想到能被江阿姨注意到。”江行雪說。 “她猜過你年紀小,不過大概沒想到是大一的。” “其實那張圖上好多地方不太合理,時間太緊,最主要的是自己還不明白。”江行雪思及自己碰到的那些難題,“以後得好好聽課。” “行雪。”杜羨在樓梯口道。 陸成川說:“聽說你常去接男朋友放學,居然是真的。” 杜羨道:“接放學怎麽了?我還和男朋友大半夜去遊樂場。唉,戀愛這種事情,和你多說了也沒用,你又不懂。” 他假作苦惱,陸成川無奈,三個人一起出了這棟樓。路上溫度太低結了冰,江行雪沒留意腳下,又走得太快,不當心滑了一跤,被前麵的那棵樹撞了下,再隨即被杜羨扶住了身子。 “我媽媽非常看好他。”陸成川道,“他叫什麽名字?” “讓你媽媽手底下的hr翻下最近投進去的簡曆,就知道了。”杜羨回答。 江行雪那護身符裏鑲著的那塊玉磕到了自己的鎖骨,他吃疼,於是不假思索地把東西抽了出來,掛在衣服外麵。 杜羨碰了下他的肩膀:“走路長點心。” 陸成川比他們走得快了半步,循著他們的聲音看過去,目光落在江行雪身上,本放鬆著的身體在那一瞬間變得非常僵硬,上前去扯住江行雪的那塊配件。 他太過於慌亂,以至於力道沒控製好,粗魯得江行雪險些又是一個趔趄,繼而抬手捂住被線勒痛的脖頸,那裏有道淺淺的被雕塑刀傷著的疤痕,至今沒能完全愈合好。 陸成川麵無表情,語調陰沉時聽起來如同嚴厲質問:“哪裏拿到的?” “你抽什麽瘋?”杜羨夾在兩人中間,推開陸成川,快速地把江行雪護在身後。 對方難得毫無克製,任誰都看得出他心情極差。他一字一頓道:“現在,把我弟弟丟的東西還回來。”第四十四章 三人各自不動,江行雪呆愣在原地, 自己長大的地方與這裏隔了千山萬水, 對方弟弟的東西怎麽可能在自己這裏? “這就是人家的東西。”杜羨道。 陸成川說:“行雪是我奶奶給我弟取的名字, 原本推算出來的預產那天正好是小雪,然後做了這塊牌子。隻不過後來查出來我媽媽懷了雙胞胎, 所以換了名字……” “有個胚胎在很早時就胎停了, 弟弟出來得很艱難,他被護士抱出來的時候, 我把護身符放進了繈褓裏,後來不見了。” 杜羨蹙了下眉頭:“刻了字的護身符連倒賣都不容易,誰要拿?” 陸成川把視線轉向江行雪:“這要問哪位?” 他實在無法理解這種堪稱詭異的巧合,本就有著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長相, 此刻麵無表情地板下臉, 使得江行雪半天沒說出話來,生怕自己的答案讓對方更加生氣。 杜羨說:“按照他養父母的說法,他們在他身上發現這塊牌子以後,覺得行雪這兩個字好聽, 所以改也沒改地用了上去,這東西真應該是江行雪自己的。” “養父母, 他父母在哪兒?”陸成川道。 “不知道,以前查過報失人口的檔案, 照理來講大概的時間地點都清楚了, 還有那麽明顯的物件,隻要他親生父母登記過, 應該很好找著人。” 杜羨的聲音微微冷了下來:“可完全沒有符合他情況的記錄,你說這樣一般被猜作什麽原因?” 陸成川搖搖頭,這他怎麽知道。 “棄嬰。”江行雪補充,“我真不知道這東西為什麽會在我這裏,之前一直以為是我親生父母留給我的,現在看來,好像我弄錯了。” 原先以為有什麽偷竊事件,此刻貌似更複雜了一點。陸成川見江行雪要把護身符摘下來還給他,馬上搖搖頭。 他道:“我剛才有點激動,不好意思,原先有很長段時間,我都在糾結這東西到底為什麽會弄丟。其實我弟弟也已經用不著這個了,你帶著吧。” “不、不要,我不帶了。”江行雪慌忙答道。 “過去還來得及,鑒定中心大概沒下班。”杜羨給江行雪的圍巾重新係了個結,把脖子捂得嚴嚴實實,不被風吹著受凍。 “鑒定什麽?”陸成川問。 杜羨說:“看看他和你有沒有關係。” 陸成川皺起眉頭:“我弟弟的墳頭草都三丈高了。” 講是這麽講,他還是隨著杜羨他們去了鑒定中心,江行雪心不在焉地坐在那裏等待結果,看上去這種狀況對他來講太出乎意料,過了好久都沒反應過來。 窘迫、驚訝,還有一點點欣喜與尷尬混合在一起。江行雪抬頭看向杜羨,被杜羨揉了揉頭發。 他道:“隨便看看,你不要緊張。” 江行雪說:“是你在緊張。” 杜羨轉而握著他的手,笑了一聲,再側頭打量了下不遠處的陸成川。他站在等候室的門口,機構的工作人員首先把資料遞給了他。 拿到報告以後,陸成川不可思議地看著報告上的檢測結論,墳頭草有三丈高的弟弟忽然變成大活人。 資料的複印件給了杜羨,江行雪和他不約而同倒吸了一口涼氣,再蒙著看自己血緣關係上的哥哥。 陸成川坐到他身邊來,沉默地拿出手機,由於手抖得厲害,摁了好幾次屏幕才把電話撥出去。 深呼吸了下,陸成川自言自語地說了句“我的天啊”,一臉空白地喃喃:“爸,你們過來一趟……” · 江懷菱接到電話,掛斷了還繼續打進來,她無奈地摁了接聽鍵,壓低了音量:“我在醫院裏,有什麽事情回去再說。” “懷菱,來城東的鑒定中心一趟,現在就來。”陸父道。 她歎了口氣,說:“老太太今天難得精神,我還想多待一會的。” “老太太明天得更精神。” “哪方麵的?”江懷菱坐上車,聞言挑了一下眉梢:“杜羨為什麽也在那裏,關杜羨什麽事。親家?說什麽玩笑話,杜羨什麽時候和那小omega分的手。” “還有,你清醒點,你的兒子是alpha,和杜羨從小打到大。” 司機畢恭畢敬地開著車,等到江懷菱掛掉電話,插嘴:“夫人,少爺和杜少爺的關係,與您和杜少爺的母親有些像。” “互相不順眼?” “一邊暗自較勁,一邊又認可著對方。”司機道。 “叢琴確實令人刮目相看,當對手當朋友都不錯,但當親家可饒過我吧。”江懷菱擺擺手。 “當親家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