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雲深仍是那副溫和而寬容的模樣,他一邊聽方鶴亭控訴,一邊點頭,然後帶著些許憐惜地說道:“鶴亭,失去伴侶對於omega來說無疑是痛苦的,我也理解你的痛苦。但是也請你理解現在政府的難處,那些alpha帝國主義者從來沒有一刻想要真正地屈從於我們的平權理念。顧燃的確是有功勞的投誠將領,可正因為如此,他反過來放走戰犯的行徑也十足惡劣。你可要知道,秦澤是我們除了淩寒柏之外,抓到的最高級別的獨裁政府官員,在淩寒柏獲得我的特赦隨國務卿展鴻宇離境之後,秦澤就是這個國度裏所有戰犯中標杆式的人物。我原本是打算處決秦澤,以此威懾那些蠢蠢欲動的不軌者,可是偏偏在這個時候他卻被顧燃所放走。”傅雲深歎息著搖了搖頭,他那雙滄桑的眼中仿佛也寫滿了疲憊。“處決顧燃是整個內閣的決定,國安局隻是執行而已,你也不用去指責他們。麵對氣焰日盛的愛爾蘭斯叛黨,我們必須做出有力的反擊!顧燃他背叛了這個新的國家,那他就必須代替秦澤被處決!我們必須讓共和國內的所有人都明白,國安局是我們清除反政府分子和極端主義者的利器,不管是誰觸犯了紅線,都必須付出代價。就算有朝一日,我觸犯了這條國法,他們也可以逮捕處決我。”傅雲深的言語中帶著不容人置疑的力度,他溫和的麵容也在這一刻顯得堅毅而沉著。“如果你需要的隻是那些形式上的東西,回頭我可以讓國安局的人補給你。不公開處決顧燃,也正是考慮到他投誠將領的身份,給他留最後一絲顏麵。你也請放心,顧燃走得並不痛苦,國安局現在處決犯人采取的都是高壓電擊瞬間心髒麻痹的辦法。”“可是他們連顧燃的最後一麵也沒讓我見!至少讓我再見他一麵啊!”方鶴亭失神地望著傅雲深,突然伸手抓住了對方的衣袖。傅雲深溫柔地掰開了方鶴亭的手指,將對方輕輕摟到了懷裏。“我明白你的痛苦。你要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國家更好的明天。特殊時期,總是難免會有一些超出常規的事情,我們誰都不想成為劊子手,可是現實如此,我們不得不在更大的危險來臨之前,斬草除根,不留給叛黨任何機會。犧牲顧燃,也是你為國家所做出的奉獻,總有一天,這一切都會有回報的。我替偉大的特星平權共和國感謝你,鶴亭。”耳畔是傅雲深低沉而磁性的勸慰聲,方鶴亭卻痛苦地閉上了眼,他不想要什麽回報與感謝,也不想以顧燃的性命作為對國家的奉獻。“對了,鶴亭,顧燃既然已經去世了。那你體內的信息素也該好好處理下了。一般伴侶去世後,信息素會在三個月內逐漸消失,但是那樣的過程對omega來說實在太難受。還是直接進行信息素剝離手術吧,這樣對你的身體會好一些。”“不……我還想讓他的信息素多陪我一陣。”方鶴亭聽清楚傅雲深的話,頓時坐直了身體,他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倔強地搖了搖頭。“你怎麽能說這樣的話呢?讓一個死刑犯的信息素在體內繼續肆虐?這不是一個貴族的自覺!”傅雲深的麵色一下就變了。“他是我的伴侶,總統先生,就算他已經被你們處死,可他依舊是我的伴侶!”方鶴亭以前從沒有覺得顧燃是自己的伴侶有何種特殊的意義,但是這一刻,他親自說出對方是自己的伴侶之時,他才感受到了兩人ao信息素結合之後那股前所未有的激蕩。“那我不得不告訴你,今天之後,他就不再是你名義上的伴侶了。”傅雲深麵色陰沉地拍了拍手,兩名侍衛軍官從隔壁房間走了出來,他們恭敬地向傅雲深行了禮之後,目光齊齊看向了方鶴亭。“帶他去進行信息素剝離手術,順便給他準備一份伴侶關係強製解除通知。”“是,總統閣下!”兩名alpha侍衛官孔武有力,他們輕而易舉地抓緊了試圖掙紮的方鶴亭。方鶴亭難以置信地看著居然會下令對自己強製進行信息素剝離的傅雲深,他實在沒想到這位以維護omega權益為畢生奮鬥目標的總統會對自己做出這樣殘忍的事。“總統!您不能這樣!”方鶴亭在侍衛官的手裏掙紮了起來,他還不願那麽快就失去顧燃留在自己體內的痕跡。“我這是為你好,鶴亭。別再讓顧燃成為你的牽絆,這樣一名不光彩的謀反者,不配擁有你這樣優秀的omega。”傅雲深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侍衛官立即會意地用電擊槍擊暈了仍在掙紮的方鶴亭。直到此時,傅雲深才走上前,他輕輕托起了方鶴亭的下巴,仔細地起欣賞起了對方那張漂亮的臉。“嗬嗬,鶴亭,你和你的堂兄一樣漂亮,可是心就遠不如你堂兄狠了。顧燃那樣能力卓越的alpha被你一個人獨占著,遠遠發揮不出他的價值,他應該屬於整個國家。”第四十七章 難以剝離的感情一國之總統居然用行政手段非法剝奪一名omega應有的權力,這對於剛做完信息素剝離手術的方鶴亭來說,依舊是令他難以置信。盡管在伴侶的信息素逐漸消失期間,他將要承受諸多痛苦,但是即便如此,他還是寧願多感受一陣顧燃的信息素所帶給自己的悸動。隻可惜,那位偉大慈愛的傅雲深總統並沒有給他這樣一個機會。方鶴亭在離開醫院之後,很快就回到了家,顧燃雖然已經身亡,可是他們的孩子仍需要家人的撫育。一連幾天都沒見到方鶴亭的顧飛擔心壞了,盡管老管家告訴他方鶴亭隻是有公事要離開幾天,可是一想到顧燃離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顧飛那年幼的心中也生出了巨大的恐懼。“爸爸,你還好嗎?”一看到方鶴亭出現在家門口的身影,顧飛立刻放下筆跑了過來,要知道他以前在家裏可是要玩得盡興了才會開始完成當天的作業。方鶴亭強打起精神抱緊了哭著往自己懷裏鑽的顧飛,在自己告知了他顧燃已經去世之後,這個孩子顯然變得易於傷感多了。“爸爸沒事。對不起,之前有事臨時出去了幾天,忘記告訴小飛了。”“爸爸你不要離開小飛,小飛已經沒有父親了,小飛不想再失去爸爸。”顧飛還不明白,終有一日,他們一家三口都是在要在世間離散的。“嗯,爸爸不會離開小飛的。”方鶴亭用力地點了點頭,他瞥到了自己無名指上那枚用顧燃的骨灰做成的鑽戒,那枚閃爍著光芒的石頭,就好像是顧燃眼中的柔情,這讓他又變得傷感了起來。盡管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可是方鶴亭並沒有如其他人想的那樣憤而去職。他似乎很快就接受了政府對顧燃的處置,沒多久就回到了自己的崗位上,繼續為這個國家的omega們服務。隨著一批批的戰犯逐漸被解除獄外管製,收押回特別監獄,o權保障中心的一項重要職能為接受獄外管製的alpha評級終於停止了,而這對於方鶴亭來說,不啻為一種解脫。想到顧燃曾因為這件事與自己起的爭執,方鶴亭現在靜下心來仔細思考一番之後,這才在拋卻了先入為主對戰犯們的恨意後意識到這樣的管製或許在某方麵來說,已然是違憲行為,特星平權共和國的憲法裏,規定了這個星球的六性人種都享有最基本的人權,禁止任何個人和機構以任何名義迫害這片土地上的六性人種。傅雲深的所作所為,不僅引起了愛爾蘭斯的反政府組織的反抗,平權共和國統治區內反抗他的聲音也逐漸出現。一些傳統的報紙開始在午夜被塞到各個店鋪、住家戶的門口,甚至連政府部門門口也放上了這種斥責傅雲深背棄平權精神,妄圖以人治取代法治的“謀反言論”。這在特星平權共和國著實引發了一場不小的討論,當然,最後不管是這些大逆不道的謀反言論,還是人們在各種場所進行的私下討論,都在總統大人手下忠實的國安局護衛隊的強力清掃之下,消失得幹幹淨淨,至少表麵上不會再有人傳播這樣的言論,也不會再有人敢於議論總統的過失。一直到新年的來到,特星平權共和國首都平寧城的行刑場上一直不曾缺少示眾的逆賊屍體。“你怎麽有空來坐坐?”方鶴亭看著殷飛,對方比一年前變得蒼老了不少。殷飛扭頭看了眼在花園裏和顧飛一起玩耍的一對女兒,輕輕地笑了笑:“小卓和月月經常都嚷著想和顧飛弟弟一起玩。顧燃這也走了大半年了,我想帶他們過來陪陪顧燃也不錯。”“怎麽,你沒考慮找個新伴侶嗎?”殷飛隨後對方鶴亭問道。方鶴亭搖了搖頭:“不必了。我這一生有過兩個優秀的伴侶,已經足夠了。”“光是使用抑製劑,對身體還是不太好。”殷飛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拿起桌上的咖啡杯淺啜了一口。方鶴亭無所謂地笑了下,他和殷飛並算熟稔,隻是因為對方是顧燃的朋友,才算有一點了解。“以前顧燃說你打算強製匹配個新伴侶,為什麽最後沒那麽做?”殷飛的目光不太自然地垂了下來,他神色恍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都怪蕭明遠那個混蛋,他把我標記得太深了。即便做了信息素剝離手術,可我總覺得還能感到他的信息素。他明明已經死了,被燒成了灰,骨灰也被我撒在了花圃裏。你還別說,他的骨灰還挺肥田的,那片花圃一直長得很好。”殷飛抬起頭,談到蕭明遠的骨灰埋在花圃裏的時候,他的眼裏才像是有了一絲色彩。方鶴亭平靜地看著仿佛陷入了譫妄之中的殷飛,這個口口聲聲說著憎恨蕭明遠,甚至將對方的死也說得那麽輕易的omega,似乎有一份別樣的情感一直被強行壓抑著。“當初榮生死的時候,我覺得我的世界已是一片灰暗,是顧燃給了我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氣。現在他也死了,可是卻沒有人能像他那樣再安慰我了。我這是自作自受,對嗎?”方鶴亭突然輕輕說道。“誰也沒想到他居然會做那種傻事。”殷飛愣了下,對於顧燃的死,他又何嚐不曾感到痛心。